第182章 戰前瑣事二

　關於《春秋圍棋協會》，召集國內圍棋同仁並考評授予段位的事情，在炎振東、秦川和滬上一眾圍棋高手的大力主持和努力下，以及裡見甫和誠田有志等人的積極支持、配合下，歷時五天也最終塵埃落定。

　秦川記得，還是在幾年後，也就是民國三十一年的抗戰期間，已經是八段的瀨越憲作和吳大師這一對師徒八段，以及橋本宇太郎七段、井上一郎四段這兩個瀨越的弟子，作為民間交流訪問再次來到滬上，同滬上圍棋國手交流後，還向部分國手贈送了日本圍棋界段位，那可以看做是國內圍棋界裡首次有棋手擁有了段位，雖然這個段位是日本的。

　而這一次的晉級賽，毫無疑問在國內圍棋界首開先河，此次晉級賽後，棋手們不僅會有自己的組織，更會有代表圍棋水平的段位出現。

　由於段位製在國內屬於初創階段，又加上籌備和晉級賽時間短而且緊湊，評測肯定存在不科學，甚至也可以說過於草率，但這畢竟屬於已經先有了“雞”，此後才會從容生出“蛋”來。

　這一次是國內第一次大范圍匯聚眾多圍棋國手與滬上，並第一次在國內實行段位製，不僅創造了民國圍棋史上的幾個第一，還讓秦川有幾個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讓秦川第一個沒想到的是，這一次趕到滬上的各地棋手竟然僅有不到二百人，而且年齡偏大的棋手居多，四十歲以上的棋手竟然佔到總人數的一半還略多，而三十歲以下的棋手僅有區區六十余人，二十歲以下的竟僅有兩人。

　對於秦川的失望，顧如水和潘朗東的解釋是，造成前來滬上參賽的棋手數量過少，應該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這一次時間過於倉促，只有半個月略多一點的時間，許多小城市的棋手們應該是沒得到消息，或者是得到消息的時間過晚，甚至鄉間的棋手估計根本就得不到消息，這件事的解決辦法，看來只能等到明年再想辦法。

　另一個原因，就很可能是一些棋手家境貧寒，還要糊口養家，又對自己的棋力沒有足夠信心，也就沒有成行。

　這兩人的解釋，秦川基本認可，也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如果這個圍棋協會能辦下去，他一定要想辦法克服這些困難，召集來更多的棋手到滬上。

　第二個讓秦川沒有想到的是，誠田有志和裡見甫兩人，對於《春秋圍棋協會》非常熱心，積極性極高，竟然請來了日本圍棋院的發起者之一、日本著名棋手瀨越憲作七段代表日本棋院前來恭賀，並幫助“春秋圍棋協會”成立，和他同來的還有他的弟子一行十余人風塵仆仆趕來滬上，要知道，瀨越憲作這位熱心於民國圍棋發展交流的棋手，雖然只是七段，可此時日本國內最高段位也只有區區一兩人達到八段，七段在日本國內也絕對堪稱頂級高手。

　瀨越憲作及其弟子一行人，在參加完炎振東主持的接風宴後，就由裡見甫和誠田有志接走，他們會住在公共租界的hK區，那裡是公共租界中日本人的主要居住區域，日本人比較集中，而且日本人開設的日本風格的飯店、旅館、餐廳都很多，裡見甫的宏濟善堂就在hK區，他們的生活會更加方便一些。

　第三個讓秦川沒想到的是，作為《春圍棋基金會》秘書長，又實際負責基金會具體運作執行的秦川，他是自然需要全力參與《春秋圍棋協會》舉辦的這一場國內圍棋盛事，讓他沒想到的是，作為基金會理事之一的蘇希文對這件事也極為熱心。

　蘇希文和周文運、葉向高他們三個理事，主要是負責監督基金會運作的，並不負責具體工作，而且蘇希文並不會下圍棋，可這些都擋不住他參與基金會甚至圍棋協會的事情，為了即將開始的圍棋賽事，蘇希文帶著鈕梅波幾乎整天泡在青萍俱樂部，幫助張羅各項事宜。

　七月十五日，《春秋圍棋協會》和《春秋基金會》正式掛牌成立，這天上午，不僅協會和基金會全體成員，以及滬上和從各地趕來的棋手們到場，基金會的讚助人也都作為特邀嘉賓被邀請來參加協會和基金會的揭牌儀式。

　這些特邀嘉賓們除了有“青萍俱樂部”主要發起人虞洽卿、周雲卿這兩位大名鼎鼎的寧波籍滬上富商，還有以杜先生，以及滬上著名實業家、法租界工部局首位華董、滬上最著名慈善家陸伯鴻，滬上“雜糧優品交易所”和“麵粉交易所”董事長顧馨一，四明商業銀行董事、漢冶萍沒鐵礦董事長傅攸庵等一大批滬上富商，就連法租界工部局政治部總探長薛耕莘和巡捕房總探長程子卿，還有公共租界探長陸連奎也都到場祝賀，其余還有傅司楠、裡見甫、誠田有志等人。

　瀨越憲作和他的弟子們，也都趕到現場參加這一場面宏大的圍棋界盛會。

　另外，滬上各大報館，包括《生活導報》都派出了各自的記者前來采訪。

　由於協會和基金會暫時都設在《青萍俱樂部》，成立儀式和首屆晉級賽開幕式也都在《青萍俱樂部》院子內舉行，還由於有虞洽卿、杜先生、周雲卿這些在滬上聲名赫赫的一眾大佬參與，協會和基金會揭牌儀式和晉級賽開幕式顯得極為熱烈，不僅俱樂部外面杜神父路上各式轎車排出老遠，大門口和院子內擺放、掛滿各式花籃和彩綢，台階上搭起主席台上更是鮮花彩綢遍布，台上台下嘉賓和參賽棋手們也都各個興高采烈，笑逐顏開。

　協會和基金會的揭牌儀式很簡潔，就是由“春秋圍棋協會”名譽會長和“春秋圍棋基金會”董事長炎振東主持並講話，開宗明義地講明協會和基金會的弘揚國粹的宗旨，然後請即是“青萍俱樂部”的主要發起者，又是“春秋圍棋基金會”的讚助者虞洽卿和周雲卿，還有基金會的重要自助人和各界代表杜先生、陸伯鴻、顧馨一、傅攸庵、薛耕莘、程子卿、傅司楠、蘇希文，作為日本棋院代表瀨越憲作、以及炎振東、秦川和國手代表顧水如和潘朗東等人，共同剪彩，然後由顧水如和炎振東將遮蓋在“春秋圍棋協會”牌子上的紅綢揭下，秦川和潘朗東將基金會的牌子上紅綢揭下，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揭牌儀式就結束了。

　首屆段位晉級賽的開幕式就要繁瑣拖遝一些，首先由潘朗東代表圍棋協會致辭，並宣布“春秋圍棋協會”對現今流行圍棋規則改革的三項舉措和兩項激勵機制。

　由於現今國內外都沒有貼目一說，而是采用挑戰一方或者年輕一方，多為執黑棋，棋力公認稍高一些或者段位稍高者持白棋，而持黑棋要佔優這也是公認的，故而對於持白棋一方明顯不公，為維護公平，更好體現出圍棋公平競技精神，在春秋圍棋協會中首先采用貼目製，持黑棋者要貼三又四分之三子，也就是七目稍多一點。

　第二，該讓先為猜先，持黑持白聽天由命，不可自選。

　第三，由於現今民國內，對弈仍然有座子一說，兩者並行，現統一在春秋圍棋協會內部實行無座子對弈。

　上述三項改革不僅在春秋圍棋協會內部立即實施，還要向各地推廣宣傳，以便最終實現各地統一。

　這三項圍棋規則改革，都是秦川根據後世圍棋發展提出的，這三項改革協會內部一眾國手都認為大有必要，而且對國內圍棋發展極有裨益，只是在貼目多少上有些分歧，開了幾次會都沒有統一認識，最後還是潘朗東建議，暫時按照秦川的提議實行，如果日後發現問題，在逐步改進。

　沒想到，瀨越憲作在得知這三項改進，尤其是貼目一說後，竟然大加讚揚，甚至還專門同秦川認真探討了一番。

　關於激勵機制，首先是宣布取得段位的棋手待遇，為了讓高水平棋手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可以安心研究提高棋藝，激勵更多有志於弘揚圍棋國粹的棋手專研棋道，“春秋圍棋協會”在重新仔細研究後決定，取得段位的棋手，一段每月給付津貼五十塊，二段一百，三段二百，四段三百，五段四百。

　要知道這個時候，五十就已經趕上縣長薪水，一百就已經超過絕大多數普通公務員水平，二百就是一般大學教授和中央軍中校薪水，三百更是超過中校軍餉，二四百已經超過中央軍少將的軍餉，在大學教授中也屬於上等。

　另外，還在協會內設立一項競賽，每年舉辦一次，優勝者獎金一千塊，第二名五百，第三名三百，所有取得段位的棋手都可參加比賽。

　這兩項激勵措施，讓所有棋手都振奮不已，各個都在暗下決心準備潛心專研棋藝。

　然後由虞洽卿、杜先生、日本棋院代表瀨越憲作、報界代表傅司楠、法租界巡捕房代表程子卿、文化界代表蘇希文上台致辭，這些人雖然講話都盡可能簡短，可都要從各自所在行業表達對圍棋協會的大力支持，熱情洋溢之詞溢於言表，所以一整套流程下來，竟然耗時一個半小時，不過總算開幕式在一派喜氣祥和的氛圍中結束。

　為了籌備和組織好首屆晉級賽，在經基金會開會同意後，秦川從基金中拿出了近十萬的資金作為開幕式和隨後進行的晉級賽資金。

　基金會雖然家底豐厚，可總不能坐吃山空，原本秦川打算要用這筆資金在法租界裡大量購買地產，可他的這個想法在經過董事會討論後沒有通過，絕大多數人不同意的理由是，法租界的不動產只會賺不會賠，但是這是長期收益，效果短時間內反應不會明顯，現在“春秋圍棋協會”和“春秋基金會”正是初創階段，用錢的地方會很多。

　比如兩個協會的日常開支，辦公費用就不說了，圍棋協會和晉級的棋手們都需要拿薪水和津貼的，還有為了在國內推廣普及圍棋，需要辦學和自己的雜志等等，這些都要用錢，需要有明顯且顯著的收益才能應付支出，最後隻同意秦川拿出一百萬購買法租界地產，其余錢款出了應對協會和基金會近期支出，其余都要作為資金建立一家商貿公司。

　好在基金會已經開始運行起來，首筆業務也已經開展起來，是到南洋販運糖和橡膠，然後運回滬上售賣，雇傭的船隻就是炎振東名下的夏威輪船公司的兩艘船，已經出發二十多天了。

　協會自己的雜志社也成立了，這家名叫《圍棋春秋》的雜志社目前由圍棋協會和傅司楠的生活導報合辦，是每半月一期的旬刊。

　其余辦學和在各地設立聯系人一事，還需要等到晉級賽之後才能確定。

　關於購買法租界地產一事倒是好辦，秦川以高於市場兩成的價格很快就買到大量房產。

　為了抓緊時間，隆重又簡約的揭牌儀式和開幕式完畢，又送走一眾嘉賓之後，立即開始選拔賽。

　由於是段位晉級賽，為了加快比賽進程，首先由協會的滬上一眾國手和包括誠田有志在內的瀨越憲作的弟子們，還有被協會國手們認為棋力很高的秦川、衛凝波、裡見甫等二十多人對陣前來參賽的近二百各地棋手，他們的比賽采用快棋形式，每十秒必須要下完一手棋，而且還並不下滿一盤，只是半盤即可，然後由他們給對陣棋手評價打分，只有被認為具有晉級實力的棋手，才可以參與晉級比賽。

　比賽場地就設在“青萍俱樂部”二樓的大圍棋室內，為了保持安靜，兩個比賽桌互相之間不影響，這裡已經重新擺放了一番，隻留下十張棋桌，依然用屏風隔斷，其余測評地點都放在小圍棋室內，瀨越憲作的弟子們都在小棋室內。

　大小棋室每桌都有一名臨時征集來的裁判和一個比賽用的時鍾，他們主要是監督棋手用時。

　為了更加公平起見，接受測評的棋手要抽簽選擇測評者，輪到號的棋手就會被人領進測評室，測評後再退出在一樓的大廳中休息等候，休息室裡茶水糕點都有，甚至還放置了幾十把躺椅供棋手們休息養神。

　獲得測評者認可的棋手，才可以參與接下來的晉級賽，而淘汰下來的棋手，再互相對陣，他們將要角逐業余段位。

　為了防止由於評委們棋力不一，對棋手實力判斷有一定差別，導致有實力的棋手依然被淘汰，還規定，進入業余賽的前六名棋手依然可以參與晉級賽。

　雖然采取了這些措施，可由於棋手們還是太多，全部選拔下來作為考評的棋手們每人也都要下八至九個半盤棋，淘汰選拔賽還是直到當天晚上八點左右才結束。

　秦川的位置還是在他慣常使用的那一桌，上午隻來得及下兩個半盤，接受測評的兩人水平倒還可以，不過在秦川看來他們暫時還達不到晉級段位的水平，尤其是這兩人年紀都在四十以上，進一步發展的空間十分有限，所以全部判做淘汰，這讓秦川很有些唏噓不已。

　只是，讓秦川沒想到的是，下午第一場測評，他就遇到了這次來滬上參賽年紀唯一超過五十歲的一位叫佟秀川的西安老棋手，但恰恰就是這個老棋手給了秦川一個不小的驚喜。

　佟秀川年紀雖然偏大，甚至可能是下慣了國內還流行的座子棋，對現代新式開局不是很熟悉，在角部布局階段吃了很大虧。

　要知道秦川前世看過的各種定式和比賽，只要他稍加思索，腦中的系統就會幫助他作弊，那些經過千錘百煉的角部定式可以說信手就來，甚至對弈時哪怕某個局部只要同後世他看過的棋譜和對局有相似之處，後世那些名家的妙手，系統也會自發提供出來。

　所以，雖然佟秀川作風凶悍頑強，積善中盤纏鬥，但在八十五手時還是投子敗下陣，不過秦川依然判佟秀川進入晉級賽。

　這讓有些頹喪的佟秀川既驚又喜，對秦川連連拱手稱謝。

　接下來的棋手是一個三十左右的中年人和一個年紀只有十四五歲稚氣未脫的少年，這兩個人不僅是一同進來的，而且還是由滬上老一代國手吳祥麟親自帶進來的。

　吳祥麟在滬上圍棋界也十分有名，只是比顧水如等人稍差一些，也堪稱國手，只是如今已經五十多歲，精力已經大不如前，雖然他不需經過淘汰賽就可以直接參加段位賽， www.uukanshu.net但由於他要保持體力參與晉級賽，所以淘汰賽也沒有安排他做評委。

　吳祥麟低聲笑著說，“承稷，這是一對師徒，他們都抽到你這裡，此時也正好輪到他們，我就把他們都帶進來了。”

　然後，吳祥麟對中年人說，“這是秦主任，現在是咱們基金會秘書長，同時不僅是當紅作家、詩人，還是大學教授，棋藝很了得，對局招式新穎多變，尤善快棋，一會你們師徒請他多指教一些。”

　又指著那個中年人說，“過惕生，皖南人，大國手過百齡是他先祖，是我的小友，剛從江西過來，十年前我就不是他的對手，只是最近十年為生計所迫棋藝有所荒廢，還請承稷你多加關照。”

　又指著他的徒弟說，“這是他的徒弟周和善。”

　過惕生這個名字秦川可是太熟悉了，這可是後世國字頭棋隊的總教練，就連他那時的棋聖都是他的高徒，秦川這個“作弊者”怎麽趕班門弄斧，哪怕他棋藝現在還達不到高峰，秦川也不敢造次，何況他這個測評者，只是要擋住棋藝水平少差的，並不是必須要考核的。

　秦川忙笑著說，“過先生好！久仰大名，在你面前我就不班門弄斧了，你不需要經過考評，我還是試試你這徒弟吧。”

　能被這樣的高手看上的徒弟一定不簡單，只不過據說周和善抗戰時死了，也不知有了“春秋圍棋協會”，他能不能也成為一個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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