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李肇不知為何陛下如此問,連忙回應,“除了陛下所送來的十來私奴,外加後來主動願成為長安鄉私奴的人,其他的都未入我長安鄉私奴籍。”
大秦戶籍制度森嚴,管理嚴格,按百姓的社會地位來劃分戶籍,主要分為普通民戶籍、役籍、徒籍、私奴籍、市籍、弟子籍、高爵位籍、宗室籍等。
私奴便是奴役,一旦加入,便終身為主家的奴,很難再改變。
現下權貴大多擁有自己的私奴,比如說,某權貴有地萬畝,他們不可能自己耕種,便想方設法弄來奴役,讓之加入私奴籍,終身為其效勞。
像李肇這種只有少量的私奴,的確很少見。
“哦!為何?”嬴政不解李肇的做法。私奴是當下權貴常用的手段,而李肇如此做,有點匪夷所思。
李肇一拱手,“陛下,長安鄉沒有私奴一說,沒有必要執意去弄私奴籍,我們,皆是一家人,一家人便不會在乎這些。”
的確,長安鄉被他開發以來,人數越來越多,但他從未將他們當做奴,更未虐待他們,有的只有平等相處,這也是為何阿超敢和他沒大沒小地說話的原因。
一家人,從無奴和主之分,只有分工合作,各施其職,各盡其責。
這和其他權貴做法迥然不同。
“皆是一家人?沒有私奴之說?這好嗎?”嬴政陷入沉思。
和陛下接觸久了,李肇並不顯得很局促,也能暢所欲言,“好不好得看實際情況?”
“陛下請看下面。”李肇指了指農田裡忙活的農人,“這幾十人有幾位是私奴藉,大部分都是普通民戶藉,你看他們乾活的效果怎樣?”
“很不錯,積極性很高。”
“這和其他權貴私奴相比,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嬴政不是胡亂說,身為皇,掌控八方,更有著黑冰台監察百官,誰家情況如何,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就比如李肇家,他就能說出李念的名字來。
是的,一般權貴家私奴乾活積極性不高,有些為了讓奴役乾活,還專門叫人來管理,鞭打是少不了的。
但長安鄉的私奴卻不同,完全不用人管,很自覺地乾著活,效率很高,更難得的是,那些非私奴籍的農人,乾活積極性也很高,就如此地乃他家的一般。
只是他很不解,不用私刑,不設奴藉,也能讓這些下人乖乖聽話乾活,李肇是怎麽做到的?
難道說是他自身的魅力征服了這些人?這個想法出,嬴政想想便覺得可笑,李肇是什麽人他還不清楚嗎?
自私自利,毫無魅力可言。
“你是如何做到的?”嬴政饒有興趣地問。
李肇也不隱瞞,說:“私奴,平等對待,農人,以酬勞聘之。”
秦朝雖說是封建社會,卻是在封建社會的初始階段,也就是說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的過度。
依舊存在著奴隸社會的陋習,平等對待私奴是不可能的,在權貴眼裡,奴便是下等人,不配平等對待,聘用更不必說。
大秦少有聘用之說。
大秦重農,土地大多集中在地主的手裡,所以每位地主的手裡都有很多私奴,私奴便是主家的奴隸,根本不存在聘用之說。
還有一種情況便是雇農,即是將土地分給農人耕種,地主收取地租,這種情況可提升農人乾活的積極性,但也不能說是聘用。
所以,李肇說出這話來,令嬴政眼睛大了大,這個時代存在觀念令他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方式。
但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問:“平等對待私奴我可以理解,但酬勞聘之,何解?”
李肇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陛下,臣身為主將,可有俸祿?”
“當然!”
“這便是陛下以酬勞聘臣,臣為陛下效勞,陛下便報以我酬勞,其實道理都一樣的,只是這酬勞聘之隻存在於朝廷中,卻少有人想到用之百姓身上罷了。”
“其實長安鄉之農人為何如此積極,是因為臣聘用之為臣乾活,臣給他酬勞。”
“有了酬勞,便可改善自家生活,擺脫困苦。”
“聘之乾活?為何不租其地,從而收取租金??”嬴政問。
李肇對著嬴政一拱手,身體微微鞠躬,說:“租地固然是好,卻讓農人喘不過氣來。”
“陛下有所不知,長安鄉所招攬的農人皆是附近農人,他們本身便有自己的地要耕種,如果再租給他們地,兩頭不相顧,只會令他們難以對付。”
“我之聘用只是在閑時讓他們來乾活,從而付給他們酬勞。”
“哦!還能如此操作?”
“是的陛下,咱大秦的賦稅主要落是普通民戶身上,他們既要背負賦稅,又要給租金,所剩僅能維持生計,如果年冬不好,收成銳減,還會面臨挨餓的份兒。”
“所以臣想了,何不給他們多一份收入,減輕他們的壓力,對他們對臣來說,都是好的。”
“其實他們都很樂意接受這種方法,遂才會積極的乾活。”
嬴政聽之沉默了,農人在忙自家活兒的同時抽空來長安鄉乾活,這便能得到另一份收入,減輕自身負擔,正因為他們不抗拒這種方式,甚至還很推崇,從而調動他們乾活的積極性。
聽起來真有那麽一回事。
比之私奴或租地甚之呀!
“當然,有些農人本身地少,入不敷出,幾乎淪落到成為流民的境地,我長安鄉收留之,像這樣的農人,在他們願意的情況下,臣便聘用為長工,簽訂契約,隻為長安鄉服務,每月領取相當酬勞。”
“臣稱之為合同工,而臨時來幫忙的,稱之為臨時工。”
“兩工並用,便是長安鄉做法。”
李肇一口氣說了那麽多,毫無保留地將長安鄉對用工的操作說了出來。
嬴政陷入沉思,一會兒皺眉,一會點頭,樣子十分滑稽。
“這便是蕭何所說的按勞分配為主,多種分配並存?”他突然想起這句話。
“也不完全是,‘按勞分配為主,多種分配並存’范圍太大了,如果真要說,只能說是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哦!”嬴政懵懵懂懂地搖頭,繼續陷入沉思。
一會後,有個年長的農人從身邊經過,嬴政將他叫了過來,輕輕地問:“老丈,你覺得你的收入如何?”
年長農人興許是緊張,說話不利索,但還誰能令人聽清,“回陛下小人的收入.還行行.”
嬴政看出了他的緊張,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點,“能和朕說說,你是合同工還是臨時工?”
年長農人稍微放松了些,卻也少了些緊張,“小人乃臨時工?家裡忙完了之後便到這裡來幫忙,增加一份收入。”
“哦!你為何不到其他地方,而來長安系呢?”
“回陛下,其他地方並無臨時工所尋,就算有,也不會收納小人,只有長安鄉才不會嫌棄小人。”
“而且,來長安鄉乾活,少爺不但給小人吃的,還給工錢,少爺乃難得好人。”
聽著農人的誇耀,李肇有些不好意思,倒了嬴政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繼續問農人:“一日之餐可能吃飽?”
這個問題也許正對農人的胃口,話匣子立刻便打開了,“回陛下,要是以前,小人種地的收入除了要交賦稅,還得交地租,僅剩的就只能勉強維持生計,如果遇到收成減少情況,便一日之餐難以維持。”
“就比如今歲,米糧提價了,收成減少,要不是小人得到少爺眷顧,來到長安鄉,小人一家恐怕難以吃飽,小人也只有落草為寇。”
農人說的是真心話,現時普通農戶籍的農人要面對苛捐雜稅,再遇年冬不好,如果沒有其他收入,只有為賊,這就是賊寇多起來的原因之一。
“你說什麽?現時四海升平,百姓豐富足食,就算年冬不好,也不至於落草為寇吧!”嬴政質疑,情緒有絲激動,立時嚇得農人雙股瑟瑟,不自禁跪下,“陛下饒命,剛才是小人胡說,胡說罷了。”
嬴政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緩和一下情緒,說:“是朕失態了,不必如此,如你的話是真,豈可怪你,但”他突然提高語氣,“如果你敢蒙騙朕,絕不饒你。”
農人嚇得直哆嗦,連忙說:“小人說的句句是真,絕不敢欺瞞陛下,而且,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麽,快說,如不好好道來,朕也不饒你。”嬴政故作生氣。
“是,是”農人不敢再隱瞞,說,“陛下有所不知,像小人這種能在長安鄉乾活的還算是比較幸運的,像有些人,如果年冬不好,再加以加以朝廷征調只會更慘”
“你?”嬴政聽之,整個人臉色難看極了,直想抬手直接拍下去,但他並沒有這樣做。
加以朝廷征調,這不是說他嗎?
但就這樣的臉色和沉默,足夠農人大驚失色,連忙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喘。
“好了,你退下吧!”看到農人被嚇成如此,他於心不忍,便讓之退下。
“謝謝,陛下!”農人連忙走了,直到走遠了之後,才重重地癱在地上。他早已聽聞當今陛下暴戾,今天看來,果然如此,不過他也佩服自己膽子夠大,竟然在陛下提及征調,那就是找死。
此刻,他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良久,嬴政吐出一口氣,有些黯然地問:“李肇,剛才農人所說是真的嗎?”
“這個.”李肇盡量裝出很懵懂的樣子,要知道,農人的膽子大,但他的膽子可不大,他怎能說是真的,他還想活著。
“前面可能是真的,後面必定是假的,朝廷征調乃百姓榮幸,怎會很慘呢?農人見識短罷了。”
“是嗎?”嬴政冷笑一聲,若有所思地瞥了李肇一眼,“連你也來欺瞞朕?”
“不,臣絕對不敢,臣說的句句是真。”李肇連忙跪下,信誓旦旦地說。
“是嗎?哼!朕的耳朵還未聾,腦子還未混亂。”嬴政沒有責怪的意思,仿似在自言自語,眸子裡盡是黯然。
他身處高位,處處為百姓著想,征調民夫更是為了大秦安危,竟被說很慘,這是間接說他苛政。
他從未想過行苛政。
“陛下.”李肇看出皇情緒變化,不敢再亂說,整個人顯得嚴肅了起來,“要不,臣陪你走走?”
只有走走才可緩和一下皇的情緒。
“不了,讓朕安靜一會兒,你陪著便是。”
李肇不再言語,默默地陪著,他知道,此刻的陛下心裡一定很亂。是的,任誰聽到有人說自己執政下會出現過的很慘的事兒,都不會開心。
一下子,嬴政似乎老了幾歲,整個人有那麽一刻頹廢得像路邊的乞丐,一會後才悠悠地說:“李肇,如果你不讓朕來看看長安鄉的農人,我真不知長安鄉外的農人生活會是如此。”
“你說得很對,多一份收入,便多一份保障,長安鄉農人幾乎可以改變困苦的狀況,但長安鄉能收容幾個人呢?我大秦可是有兩千萬人呐!兩千萬裡得有多少農人。”
“怎樣才可改變這一切?”
嬴政慢慢地踱步,眼神空洞無力,和大殿上那個威風八面的皇完全不同。
李肇不知如何勸說嬴政,只能默默地站於一旁,任由皇自行調節情緒。
“李肇,你說征調民夫不對嗎?他們乃我大秦子民,就應為大秦服務,為大秦做出犧牲,難道朕做錯了嗎?”
李肇繼續沉默,甚至用手捂住了嘴巴,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好,便無事,如果回答的不好,說不定人頭落地,還不如閉嘴來得實際。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想看朕笑話?”嬴政突然瞪了李肇一眼,顯得異常怒火。
李肇連忙躬身作揖,竊竊地找借口:“臣不敢,陛下剛剛說想靜靜,臣便不敢作聲,望陛下贖罪。”
“你這小子。”嬴政強擠出笑容,眼睛定定地望著李肇,鄭重地說:“李肇,你要老實回答朕,你曾問過朕,說是否征調民夫修築長城, 朕現在回答你,是的,朕就是征調了民夫,你說說,這不妥嗎?”
“匈奴犯邊,邊民屢遭洗劫,如將各國的長城連接起來,阻止匈奴來犯,對民對國皆是好處,為何農人會說被征調者很慘,征調民夫全為我大秦百姓,何來很慘?”
嬴政越說越氣,卻極力地忍著。
李肇真的為難了,這叫他如何回答呢?難道他說這是苛政,只會令百姓流離失所,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不可能,真這樣說,說不定下一刻流離失所的就是他。
“這個嘛”李肇支吾著,眼角時不時瞄著陛下,“這個嘛”支吾半天都支吾不出一句話來。
心裡卻對陛下嗔怪得很。
心想:秦始皇呀秦始皇,你如此為難我,是否要我說真話?如我說真話,你受得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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