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慘烈的勝利
品酒會後,正興府很快多出一家“薛氏酒坊”。
釀酒需要時日,然而酒會的余波卻還在不停發酵。
趙瑾靠著薛仁的身份,很快便與各行的商人打成一片。
他幾乎每日都在各大酒樓流轉走動,惹得不少人追捧。
“薛公子,正興府就屬咱們翠雲樓的客人最多,您不妨多送幾壇仙人露?”
“薛公子今日怎麽得閑,沒有同謝公子一起嗎?”
“薛公子,我家少爺請您過去聽曲!”
薛仁兩個字一時間炙手可熱,趙瑾是來者不拒,對每一個人都笑臉相迎。
陳平聽謝致遠說起,都不禁暗暗讚歎。
若不是那天晚上親眼見到趙瑾滿身戾氣,他或許還真以為這是兩個人。
好在計劃順利,眾人早已商定,非必要不見面,盡量減少接觸,一切等趙謹的消息再碰頭。
甚至謝致遠也不再來往竹園,就是擔心被凌術發現端倪。
一個月後,翠雲樓內。
“薛公子,你總算是來了!”
“凌老板親自請我,”趙瑾開玩笑問道,“莫非是有什麽大生意?”
“薛公子猜得不錯,凌某正是有一樁大生意。上回我送去京城的五十壇仙人露,如今已經賣光了,那邊正著急補貨呢。”
“早就知道凌老板門路廣,連京城都有分店,實在厲害!”
“不是我的,是我一朋友早年開的個小酒館,如今成了氣候,就坐落在東龍大街那邊呢。”
趙瑾不曾去過京城,也不知東龍大街到底是何地方,隻好不露聲色問:“那凌老板這次打算訂多少壇呢?”
凌術立刻道:“這次定四百壇。”
趙瑾微露遲疑,“四百壇,酒坊只怕一時釀不過來啊。”
“還是麻煩薛公子先緊著京城那邊吧,畢竟都是達官貴人想要,你看何時能備齊,我好叫人來取。”凌術表情有些著急,直言請趙謹幫幫忙。
趙瑾思索一會後說道,“這樣吧,正好我也多年沒有回京了,這趟我就親自去送吧。”
“哪兒能讓你親自送貨啊?”
“這不是好些年沒回京城了嗎?正好我也可以回去看看,順便拜訪下謝伯父。”趙瑾解釋道。
此話一出,凌術露出諂媚之色,“唉喲,那是應該的。薛公子可得替我問聲好啊。”
“那是自然,若不是凌老板幫忙,我薛仁怕也很難在正興府立足。”
“哈哈哈,薛公子這話就客氣了。”
趙瑾奉承了幾句,然後隨意的問道:“不知那酒樓叫什麽名字?”
“迎客來!”
......
兩個時辰後,趙瑾傳來消息,需要與陳平見面,稱有事相商。
張力等護衛散在酒坊暗處,陳平從後門進入。
“陳平,謝公子,我有一則好消息。”
見他到來後,趙謹立刻興奮的說道。
謝致遠問:“是有什麽線索了嗎?”
“還不確定,但總算是有了方向。”
陳平反應極快,“與翠雲樓有關?”
趙瑾點了點頭,將剛才的情況同步給他們。
謝致遠眉峰微動,“迎客來?竟然是那裡......”
“師兄聽過這個地方?”陳平問。
謝致遠回道:“迎客來位於京城內城東龍大街的主乾道上,
距離皇宮的城牆不遠。” 皇城之中,外城如壁壘,內城之中便都是達官顯貴及皇宮要道,還有禁軍巡守經過。
要在這天子腳下置辦一座酒樓,有錢遠遠不夠,還得有很硬的後台。
陳平靈機一動,“這家老板姓什麽?”
“姓周,大約四十來歲吧,平日裡也不怎麽露面,不過我去得不多,只見過一次。”
“那這酒樓裡平常都有些什麽客人?”
“這就多了,上至公卿大夫,下到富甲商人,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酒樓。”
“無論如何,這個迎客來必然要去一趟,”陳平沉聲道,“也許就跟齊洪明有關。”
“對了,趙大哥。你這次去京城順道去一趟我家,給我父親送幾壇酒過去,反正你都跟凌術說要去拜訪了,不如假戲真做。而且老爺子估計在生我氣,喝點美酒也好讓他降降火。”謝致遠想起他父親就頭疼,已經三番五次寫信催他回京了。
趙謹點點頭,覺得如此安排最為妥當。
......
趙謹動身前往京城,謝致遠繼續扮演紈絝子弟每日玩樂,陳平則重回竹園靜心讀書。
這日,趙文和塞給他一大堆講義,板著臉問他,“你近來可是閑得慌?”
陳平汗顏,慚愧回道:“學生一定盡快將功課補上。”
“這幾篇講義,你務必背熟多看。如今可不太平。”
陳平心下微動,趙文和長歎口氣,負手離去。
回到房間將講義打開,全講的都是強兵練兵、秣兵厲馬之事,又或是地域疆土、番邦遊牧等等,意圖所指再明顯不過。
數月前北方傳來捷報,還以為戰事已經緩和許多,但如今看來只怕未必。
陳平的預感很快成真,半月後便收到一封來自北方邊境的長信。
來信者,竟是多年未有消息的李峰。
陳平又驚又喜將信件打開,卻被信中所言驚得頭皮發麻。
【慧書親啟,久未通函,聞君再奪魁首,吾不勝歡喜。時在北境,通書不便,又兼戰事緊鑼密鼓,時常東奔西走……】
字跡凌厲,如摻兵戈之氣,點撇橫拉極為緊湊,信紙上有些折痕,邊角不太乾淨,應該是行軍途中匆忙寫下的。
陳平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
【年初北狄再度陳兵,竟有三萬之眾。賊夷夜襲,克城多殺,如屠家畜,男喪女亂,焚城燒倉,雞犬盡歿!十五以下孩童竟被俘虜為質,三歲之下幼童竟成畜餐,迫我軍北降。一日不降,便殺百人,十日不降,即戮千人!】
“畜生!”
陳平看到這裡,頓時怒從心中起,握信的手猛然捏緊。
李峰身臨其境,更是憤恨不平。
【滅夷之戰,我軍將士死傷六萬,敵賊狡詐,陷守將程牧將軍於雪地。將軍被俘,寧死不屈,竟一長槍自戮,遺骸為敵送回,已是四肢不全、面目全非!實令我軍駭然!令我痛恨!】
陳平倒吸口涼氣,捏著拳頭的手都不禁顫抖。
【大軍十萬,打得寥落不足三萬人,朝廷下旨征兵,新兵難以撐持,長弓難彎,甲胄沉墜,不過枉送性命,卻又不得不為!如此又添累累屍骨,遍地殘骸,幾乎將草原染紅!自開年至四月,便歷經大大小小數十仗交鋒,死傷過了七萬余人,才好不容易護住邊境塢堡,不令禽獸過境。】
“七萬人!”
陳平臉色發白,真正的戰爭便是如此殘酷。
若沒記錯。這就是大譽朝今年來的唯一一次“大捷”,用七萬人堆積而成的大捷,這是何等慘烈的勝利。
他喝了口水,心口劇烈起伏,而後才又繼續看向最後一張。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卻在此時,琅玡遊騎聲東擊西,竟劫走大軍糧草,險些令眾將士餓死於塢堡之內!】
最後李峰臨危受命,竟帶三千死士衝出重圍,殺到只剩七百余人,這才尋到援兵。
而也正因為此,他傷重手和腿各中一箭,僥幸存活,不似其他死士,竟有大半因傷勢過重,傷口潰爛痛苦而亡。
這樣重的傷,放在這個時代,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信中也有提到堂哥陳俊的情況,【陳俊於一年前調入騎兵營,因相隔甚遠,消息不通,至今未得消息。爾勿擔心,我暫且安好,若有機會,必去尋他。】
李峰就在北地,竟然也沒有陳俊的消息,那大伯和周氏豈不是......
回想起上次見到他們的樣子,的確是憂心忡忡,年節之時也苦著張臉。
他暗歎了口氣,隻盼陳俊吉人天相,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我得做點什麽,就算不能為大譽朝做什麽,也起碼得為李峰和陳俊做點什麽。
陳平心緒不寧的拿著信件在房中踱步,最後視線落在桌上的酒瓶上,這是今日陳添睿帶來準備給程誠的,還沒來得及給他。
酒精!
傷口潰爛正是因為感染,如果戰士們有了酒精,就算不能救人性命,至少可以增加一線生機。
雖然煉製酒精非常費糧食,自己的財力也有限,但能做多少是多少,因為這似乎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