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馬車壞了,爺爺和父母又年歲頗大,此去邳州怕是難如登天,這可如何是好?
袁尚雄畢竟年歲小,面對這辣手的問題,眉頭皺成個川字。
袁凱眉頭緊縮,顯然也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說道:“唉!此去北境路途遙遠,沒了馬車,我們這幾個老不死就是累贅,不如你們兄妹和阿傑同去,我們就近找個山村過過隱居生活。”
袁尚雄急道:“那怎麽能行,您和爹娘年歲都大了,身邊沒人伺候如何過活?再者,這錦州眼看就是魏同友的底盤了,咱們世家的身份,必定不被其所融,留下早晚都是禍事。”
袁凱也是知道,自己等人生來就生活優越,此時若是如平民百姓般生活,怕是生火做飯都成了天大的難題。再者袁家的身份、聲望,在錦州實在太炸眼了些,做的事也著實是給天佑軍上眼藥使絆子,若被天佑軍抓住,十有八九得被斬首示眾。
袁尚雄思索片刻,道:“爺爺、父親、母親,這官道太過扎眼,咱們不如先退至林中休息片刻,等大兄來了再做決定。以大兄的能耐,想來不會耽擱太久。”
眾人聞言這才醒悟,現下離雲城不遠,還不確定是否有遊兵散勇。
這混亂世道,前路茫茫,著實讓人有些無奈。
這時,那叫狗蛋的壯漢思索片刻,猶猶豫豫的向袁家人走來。
袁尚雄見狀,直接將槍舉了起來,槍尖指著狗蛋,冷聲喝道:“你敢什麽?”
狗蛋被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們若是沒有去處,倒是可以先到我們那裡村裡,村裡倒是有木匠,可讓他幫你們修好馬車。但得先說好,住宿吃食都得給錢,白吃白住可不行。”
“真的?”袁尚英驚喜的喊道。
狗蛋點了點頭。
袁尚雄則冷冷的看著狗蛋,有些狐疑的審視,略帶偏見的說道:“怎麽?想把我們騙過去在行凶?若非你們挖的這些小坑洞,我們的馬車怎會損壞?”
狗蛋當下就不樂意了,說道:“你這人怎麽如此說話?好心當成驢肝肺,真是不識好歹。”
袁尚雄怒道:“屁的好心!要不是你們,我們能有這麽多波折?”
狗蛋見袁尚雄不領情,當下轉身就要走。
袁凱急忙上前說道:“這位壯士,我孫兒年少,說話有些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們若是真能修好馬車,提供吃食和住宿之地,銀白之物老朽不會缺你。”
狗蛋轉身,看袁凱白發蒼蒼且面容真誠,才緩緩說道:“這可是你們說的啊,不是我逼迫你們的,你們若是真能給錢,肯定能勻給你們一些吃食。”
袁凱暗松口氣,笑著點頭應允。
就在幾人說話之際,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引得眾人注目。
來人身高七尺,手提長戟,胯下戰馬疾馳如風,一身青衫被鮮血染的通紅,渾身冷意森然,殺氣凝如實質,正是剛剛殺出重圍的袁尚傑。
袁尚傑的到來,讓狗蛋等人噤若寒蟬,嚇的瑟瑟發抖。
袁尚傑行至近前,看此情形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袁尚雄剛要說話,袁凱當先開口道:“道路不平使得馬車損壞,這些村民正要幫我們。”
袁尚傑見袁尚雄欲言又止,心頭有了些猜測,卻沒有點破,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狗蛋等人暗松了口氣,看向袁凱目露感激之色。
明眼人都看看得出,這新來之人如同在血缸裡撈出來一般,
顯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若是其發起瘋來,怕是在場之人都難以活命。 村民自發的幫著解開馬車上的馬匹,幾人牽著馬匹,十幾人扛起馬車,眾人在狗蛋的帶領下向著林內行去。
穿過樹林行進幾裡,一處破敗的村落呈現在眾人眼前。數以百計的婦孺蜷縮在一起,一個個面黃肌瘦無精打采,看上去很是可憐。遠處幾個老人斜坐在牆邊,兩眼無神似乎對世間毫無眷戀。幾具屍體斜躺在地上,邊上幾個中年人拿著小刀在切割著,時有鮮血飛濺,噴的人滿身滿臉,看上去很是恐怖。
袁尚英輕捂小嘴,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殘忍之事。
袁尚英輕輕拽了拽袁尚傑的衣襟,顫抖著問道:“他們在幹嘛?”
袁尚傑攤了攤手,表示不知。
狗蛋則回過頭來,解釋道:“糧食沒有多少了,把死人肉切下來風乾,等徹底斷糧時給孩子們吃,至少能讓他們活著。”
“吃……吃人肉?”袁尚英忍不住驚呼,引得不少人側目。
狗蛋撓了撓頭,有些無奈的說道:“唉!他們活著就是無用之人,死了還多少有些用處。他們既然已經餓死了,那也不能浪費不是,畢竟我們這些人卻還要活著,至少也要讓孩子們活著。這狗世道就是如此,我們又有什麽辦法。”
袁尚傑皺眉,問道:“為何不投靠天佑軍?”
狗蛋有些無奈的說道:“天佑軍現在隻接收青壯,我們這些人自然是沒問題,可是這些婦孺和老人怎麽辦?難道看著他們去死?”
袁尚雄看了看眼前這個壯漢,突然覺得他沒那麽可惡,反而有些肅然起敬。
袁家眾人默然,自幼生活在大富之家,哪裡能知道“民間疾苦”。
袁尚雄好奇的問道:“你們劫道也不過是弄些金銀,金銀雖好卻當不得食物啊?”
狗蛋解釋道:“天佑軍出售糧食,只是價格高的離譜,我們根本就買不起。我們不去搶,就只能等死。唉……”
亂世多是蠅營狗苟,逼的良善為娼為盜。
袁家在村中住下,袁尚英心善,拿出銀錢交給狗蛋,讓其拿去換些糧食,雖只是一小部分,但對村民而言也是巨款。
袁家雖走的倉促,但金銀之物準備卻也殷實,隻這一小部分,都足以讓平民百姓奮鬥一生。
狗蛋看著眼前白花花的銀子,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但卻隻取了一小部分。
袁尚英不解,狗蛋解釋道:“錢財動人心,若是拿出太多,怕是會被有心人惦記上,到時要是有人起了歹心,反倒會害了性命,也恐惹來禍端。”
袁凱人老成精,聞言頻頻頷首。這叫狗蛋的男人窮是窮點,但心智不錯,也懂得取舍,若是早年有些機遇,或也能有些成就。
袁家一行人都有些餓了,狗蛋讓人準備了些吃食。
袁尚英看著碗中屎黃色的食物,不由得俏眉微皺,實在提不起絲毫食欲。
米?對不起,真的沒有,只有一些糠。菜?這個有,是一些野菜,擱在以往,怕是袁家養的狗都比這吃的好上無數倍。
狗蛋看出袁尚英的嫌棄,開口說道:“這已經是我們這裡最好的了,若非你們拿出銀錢,就這些我們都舍不得拿出來,平日裡大都吃些草根和樹皮。你們若是不吃可別浪費,孩子們可都盼著那,這些對我們和孩子來說,平日裡都是奢望。”
袁尚英向左右看看,確實有不少孩子都眼巴巴的盯著他們手中的碗,蠕動的喉嚨和希翼的眼神,都充分說明他們對碗中之物的渴望。
真的很好吃嗎?
袁尚英帶著疑問,輕輕聞了一下。還好!沒有什麽怪味,隱隱散發著稻米的谷香,應該不太難吃吧。輕輕的抿了一口,米湯倒是不難喝,或是放了野菜的原因,還有著一股子清涼味。只是因為沒有鹹淡,使得味道有些寡淡。
袁尚英拿著筷子,輕輕挑起一些糠放在嘴裡,輕輕咀嚼一下就全都吐了出來。
這是什麽?沙子嗎?也太難吃了。
袁家其他人也紛紛試了試,無一幸免,也全都吐了出來,實在是……難以下咽。袁尚傑狠狠地咽了一小口,隻感覺嗓子如同被無數刀子劃過一般,著實讓人受不了。
狗蛋不無意外的搖了搖頭,說道:“我就知道你們吃不下去,所以都沒敢做多。你們大戶人家都嬌氣,哪裡能吃的下這些東西。我們眼中的寶,在你們眼中,怕是連個物件都算不上。”
袁尚英輕輕放下碗, 看著狗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啊!實在是……吃它就如同嚼沙子一樣,很難咽下去。那個狗蛋哥哥,你們這裡有大米或是白面嗎?”
狗蛋饒了饒頭,說道:“大米和白面我都好久沒見到過了,就是這糠都是平時省下來的。你們若是實在吃不慣,我就去天佑軍一趟,看看能不能淘換些回來。”
袁尚傑聞言眉頭一皺,沉吟半響後說道:“若天佑軍的人問你,這些銀錢是哪裡來的,你怎麽說?”
狗蛋又饒了饒頭,說道:“就說搶了個大戶人家,上次換糧食時就是這麽說的,他們不會太在意。”
袁尚傑起身,輕輕拍了拍狗蛋的肩膀說道:“好!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一些。”
狗蛋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狗蛋走後不久,袁尚傑就將袁尚雄拉了出去,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壓低聲音說道:“二弟,你騎上戰馬悄悄跟上那個狗蛋,注意不要讓他看到你,到雲城外更要注意隱藏身形,莫要讓巡邏的天佑軍抓到你,注意他回來時,是不是帶著大軍歸來。”
袁尚雄疑惑,看著袁尚傑問道:“大哥,你這是不信任他?我覺得他人還不錯。”
袁尚傑冷笑道:“哼!人心難測。我們與他不過是路人,表現的憨直未必就不是裝的,小心謹慎些還是好的。要知道,剛剛我可是殺了不少天佑軍的將領,那個魏同友還派了大軍圍殺我,如果真要懸賞我,那賞金足夠任何人眼紅。”
袁尚雄點了點頭,找了個借口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