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外天佑軍大營
天佑軍已經攻打雲城半月有余。
這半個月來,天佑軍一直用老弱病殘來攻城。這,不但讓石守信納悶,就是天佑軍內部,也是爭議不少。
周偉和孫超二人,更是多次表示,給他們一萬主力軍,半天就可拿下雲城。
雲城之戰都是東方曜在主導,魏同友對此也很是不解。
當夜,魏同友提了一壺好酒,行到東方曜帳前,在營帳外說道:“東方先生可在帳內?”
營帳內,東方曜正在看書,聽到魏同友的聲音,急忙起身,親自掀起帳簾,請魏同友入內。
兩人面對面席地而坐。
魏同友將手中好酒放在桌案上,笑著說道:“聽聞東方先生好杯中之物,今得一壺好酒,特來與東方先生共享。”
東方曜微微一笑,道:“將軍真乃曜之知己,近日戰事頻繁,禁酒令在前,曜不敢逾越,早已饑渴難耐了。”
兩人互視,哈哈大笑。
兩人酒過三巡,魏同友率先說道:“東方先生才高八鬥,在我這小小天佑軍中,真是委屈先生了。”
東方曜輕抿了一口酒,笑著說道:“將軍哪裡話,曜乃白衣俗人,將軍不以曜粗鄙屈尊結交,曜感激不盡。
能得將軍賞識,乃曜之幸也。”
魏同友看著東方曜,眼神卓卓的說道:“先生說笑了,同友才疏學淺,有不明之事,還請先生為我解惑。”
東方曜笑有深意的看著魏同友,說道:“將軍太過自謙了,誰人不知,將軍文武兼備,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曜些許薄名,哪裡比得過將軍。曜才疏學淺,也僅僅識文斷字而已,將軍若有難事但講無妨,曜願以簡陋之才,給將軍提些建議,以供將軍決斷。”
魏同友豪爽的舉杯示意,說道:“如此,同友這裡先謝過先生。”
東方曜同樣舉杯,回應道:“將軍客氣。”
魏同友放下酒杯,說道:“同友自覺看過幾本兵書,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可是,此次攻打雲城,先生卻反其道而行之,以老幼之兵緩緩圖之,同友愚鈍,還請先生指教。”
東方曜眼神微眯,笑著說道:“指教不敢當,相互探討而已。將軍可知,鋒芒畢露者必遭人恨。”
魏同友來了興趣,看著東方曜說道:“哦?先生可否細細道來?”
東方曜拿起酒杯自酌自飲了一口,笑著說道:“將軍自己不知?”
魏同友微笑著眯著雙眼,似有些醉意的說道:“同友雖識得幾個大字,卻也知自己幾斤幾兩,先生高才遠勝同友百倍,還請先生為同友解惑。”
東方曜微微一笑,說道:“將軍太過自謙了。”
魏同友直了直身子,正色道:“非也!自先生入我軍營,同友就有拜將軍為師之念,只是先生智深似海,卓爾不群,同友雖有此心,卻不敢貿然提及,恐惹得先生不快。今,借著酒意,願拜先生為軍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東方曜看了魏同友好一會,才緩緩開口說道:“我投奔將軍多日,承蒙將軍抬愛,對曜言聽計從,曜一介布衣感激涕零。今,曜有肺腑之言說於將軍,將軍可願聽否?”
魏同友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對著東方曜躬身一禮,說道:“先生暢所欲言,同友洗耳恭聽。”
東方曜不敢托大,起身閃到一旁,躲過了魏同友一禮,正色道:“將軍莫要如此,折煞曜了。將軍如此禮遇,
曜盡自己所知,為將軍分析下時局。據曜所知,首先,當今漢室衰微,各地天災瀕至,說明天罰漢室,此乃漢室天時不在。其次,北方草蠻,南方島屬,西方番國,東方山夷,都有窺視大漢的心思,漢朝內部又奢靡腐化,貪腐成風,內憂外患之下,導致戰亂四起,此乃漢室地利不存。再者,天子不行仁君之政,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長此下去,必然使百姓與朝廷離心離德,人心盡去基石盡毀,此乃漢室人和盡失。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漢室,天下傾覆也就在彈指之間。 此時,將軍揭竿而起,實乃上順天意,下應民心之舉。
然,木秀於林,風必吹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將軍率先高舉義旗,且又有做大做強之勢,不管是朝廷也好,還是地方權貴也罷,甚至是其他一些義軍,都會把將軍當做眼中釘,肉中刺,預除將軍而後快。
將軍覺得然否?”
魏同友深思片刻,說道:“先生所言甚是。”
東方曜接著說道:“此次攻打雲城,我軍確實可以以摧古拉朽之勢拿下雲城,可就算迅速拿下雲城又如何?是向朝廷彰顯我們的實力?還是向地方權貴彰顯我們的兵鋒?我敢斷言,若是如此,等待我們的,必然是朝廷的瘋狂反撲及地方權貴的聯手絞殺,甚至可能會有其它義軍的袖手旁觀或是落井下石。”
魏同友眉頭微微一皺,問道:“那為何我們這麽慢悠悠打就不會有事?”
東方曜自信一笑,說道:“當今的天子是個蠢貨,他身邊或有聰明人,但聰明人都不受他待見,受他待見都是些佞臣小人。在那群佞臣小人眼中,我們這種戰力,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值得他們過度重視。混淆視聽於智者或許可笑,但愚者必聽而信之,您覺得如郭喜壽之流是智者還是愚者?
一旦我們以雷霆之勢拿下雲城,不但郭喜壽等輩要緊張,就是趙廣智和楊傑也要正視我們,一旦他們緊張了,拿正眼看我們,他們或許就會找幾個聰明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到那時,我們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悠哉悠哉了。”
魏同友聞言恍然,頷首道:“先生對人性的理解,同友不及。”
東方曜回到原地,與魏同友對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接著說道:“時隔多日,將軍對我當初所獻三策,佔宜州、奪中州、守錦州。可是有了決斷?”
魏同友眉頭一擰,說道:“我軍兵力有限,在防守錦州之際,要攻陷宜州,難度很大。至於中州,若真打過去,無疑就是捅了馬蜂窩,或許死守錦州,才是上上之策。”
東方曜似乎早料到魏同友的選擇,笑著說道:“將軍所言似有道理,實則大謬也。錦州四戰之地,若戰力無雙,可戰天戰地。然,我等實力有限,在此地困守,實乃取死之道也。”
魏同友疑惑的看著東方曜,不解的問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東方曜兩眼放光,很是淡定且自信的說道:“放棄錦州,全力拿下宜州。”
魏同友驚呼:“什麽?我們費勁心思拚盡全力拿下的錦州,再還給漢室?”
東方曜微微一笑,寬慰並解釋道:“將軍說笑了,還給漢室那不可能,但加以利用還是可行的。將軍貴為上位者,應該著眼全局通曉厲害,不能為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斤斤計較,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而且,雖說我們放棄錦州,但給朝廷添些堵還是可以的。”
魏同友沉思半響,感覺有些跟不上東方曜的節奏,疑惑道:“不還漢室,還要舍棄?先生這是想要如何處置?”
東方曜手指輕輕點著桌案,小聲道:“將這錦州之地交給原來的主人。”
魏同友恍然驚呼:“原來的主人?你是說……”
東方曜笑著點了點頭,道:“沒錯,錦州原是齊地,若新漢吏治清明,百姓必定會安於現狀。如今漢朝昏暗,百姓必定思念故主,齊國王室接收齊地,只要稍加手段,就可讓錦州百姓為齊國拚命,我們只要支援大軍,讓其接手錦州防務即可。”
魏同友更是不解,道:“所以你一早留下齊家三兄弟,是你早就布下的後手?你要借我手上兵馬來扶持他們?讓他們佔據錦州之地,來牽製朝廷可能的大軍?如此,先生就不怕他們尾大不掉?若日後與我等為敵,又當如何?”
東方曜聞言哈哈大笑道:“將軍莫要小家子氣,地盤都給了,給他們些兵馬又如何。至於尾大不掉,將軍莫要說笑,就齊家那幾個家夥,又豈能入的了將軍法眼?
至於兵馬,呵呵……恕曜唐突, 咱們不但要給,而且還要多給。不給他兵,他們拿什麽光複齊國?不給他兵,他們怎麽吸引漢室的目光?不給他兵,他們怎麽守這偌大的錦州?不給他兵,我們拿什麽去養活那些老弱病殘?”
魏同友恍然,指著東方曜說道:“你……你是要把那些老弱都留下來?”
東方曜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兵貴精,不貴多。這麽淺顯的道理,我想將軍還是知道的。那些老弱就是一群難民,前期拿他們裝裝樣子還行,現在,不過是一群累贅而已。雞肋!雞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那就不如在加以利用一下。”
魏同友沉思半響,緩緩說道:“你就不怕齊斌他們轉身投了漢室?”
東方曜一陣冷笑,說道:“不說漢室對八國遺族的態度,就是當下,他們還有投降的可能嗎?要知道,我可是在這雲城外扔了近十多萬具屍體,漢室的殘暴已深入人心,不拚命,只能死,徹底絕了他們苟活的心思。”
“啥?”
魏同友聞言錯愕半響,隻覺背脊發寒驚出一身冷汗。
魏同友在東方曜的營帳呆到半夜,才在東方曜恭送下,笑容滿面的離開。
在離開營帳的瞬間,魏同友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
人言,東方曜智計百出,乃王佐之才。但今日所見卻是讓魏同友另眼相看,每每思其心思陰沉,魏同友都有些背脊發寒。
尤其是在魏同友離開之際,猛然回首,卻見東方曜也在回首相望。
那模樣,竟讓魏同友有一種狼眸回顧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