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霞如火,灑落在莊嚴的甘露殿上。
殿內檀香嫋嫋,一身明黃錦袍的李二端坐雲塌,卻滿臉詫異地看著前方程處默,追問道:“處默,懷道當時真的說要追查舉報者?”
“回聖上,微臣不敢戲言,句句屬實,如果所料不差,秦家兄弟的信恐怕已經在路上,凶手偷襲秦府剛失敗,杜大人就帶人趕來,這裡面沒點貓膩說出去誰信?而且,凶手帶的面具和上一次那撥一樣,恐怕是一家。”
李二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神采,沉吟片刻後追問道:“之前讓你帶口諭過去,那小子怎麽說?”
“回聖上,秦家兄弟說‘謹遵聖旨,但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不可不察’。”
“哦?”
李二心中有些震驚,愈發覺得秦懷道與以往不同,多了幾分神秘,臉上卻平靜如水,拿起一本文書,看似隨意地說到:“朕知道了,退下吧。”
“遵旨。”程處默欲言又止,但沒敢多說,匆匆去了。
李二目視程處默離開的背影,放下文書輕笑道:“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倒也有點見識,王德,去,宣梁國公和趙國公過來。”
“遵旨。”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公公鄭重應道,匆匆去了。
沒多久,梁國公房玄齡和趙國公長孫無忌聯袂而來,李二熱情地笑道:“兩位愛卿來了,來人,賜座。”
馬上有內侍端來繡蹾,兩人端坐,交換了個眼神後房玄齡率先說道:“聖上,剛接到秦懷道上書,狀告有人汙蔑翼國公府形象,萬年縣杜高杜縣令有包庇之嫌,茲事體大,請聖上定奪。”
內侍王德匆匆過來,接過文書遞給李二,再躬身退下去。
李二並沒有看,隨手放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房玄齡笑道:“秦家小子還告訴朕一句話,千裡之堤毀於蟻穴,不可不察,兩位愛卿怎麽看?”
“哦?”
房玄齡愣了一下,旋即和李二相視而笑,兩人雖是君臣,亦是知己,一起從戰火中走來,彼此了解,感情深厚,房玄齡說道:“此言出自《韓非子·喻老》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傳言懷道一心好武,有乃父之風采,唯獨不喜讀書,現在看來,也並非一無文采。”
“聖上!”
長孫無忌出言打斷道,論對李二的了解滿朝文武無人能及,已然猜到讓自己過來地目的,拱手說道:“懷道文采如何暫且不論,倒是杜高杜縣令包庇之嫌有待調查。”
三人都是人精,豈會不知道秦懷道是在故意告禦狀給崔家添堵,將刀遞給李二,看李二會不會趁機收拾崔家。
李二也確實想趁機打壓崔家,換掉萬年縣令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但真這麽做,堂堂皇帝豈不是成了那小子砍向崔家的刀?傳出去又失體統。
長孫無忌見李二默然不語,心領神會,繼續說道:“聖上,既然懷道上書,按例得查一查,不如讓杜縣令上一道自辯的文書,看他怎麽說再定奪?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怎麽操作。”
話,點到為止,但李二也是人精,豈會不知道裡面的道道?只要杜高自辯,就會落入下乘,無論推出誰來背鍋,只要死揪著不放,一路追查下去,肯定會攀咬出一堆爛事,滿朝文武誰屁股底下真乾淨?
只是,杜高出身杜家,杜如晦的面子還是得顧忌幾分。
房玄齡和杜如晦關系最是深厚,自然幫著說話:“聖上,微臣附議!”
“哦?”李二有些詫異地看向房玄齡。
房玄齡笑道:“聖上,克明仙逝後杜府上下難免人心惶惶,杜縣令才華是有多,走錯路應是一時迷了心竅,讓其上書自辯,或許能幡然悔悟,屆時聖上再恩威並施,得一能臣也未可知,實在不行再定奪也不遲。”
“那——此事就交給愛卿了,說說秦府那小子,居然敢拿朕當刀使,此例不可開,得好好處罰一番。”李二笑道,眼中多了幾分神采。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太了解李二了,豈會看不出這是動了愛才之心,說是處罰,實則想栽培,房玄齡笑道:“聖上說的是,小小年紀,心思不正,哪有其父忠勇果毅之風,是該敲打,敲打,別走了岔路,不過,懷道是勳貴之後,將門之子,微臣是文臣,不好出面,不如讓尉遲將軍去提點一二?”
“恐怕不妥。”
長孫無忌靈機一動,沉聲說道:“聖上,微臣得知這小子近期都不曾上值當差,弄了把神兵利劍搞競拍,簡直胡鬧,不過,微臣也聽說秦府最近拮據,不如請聖上下旨,微臣願出一萬貫購買,一來解翼國公府之困窘,二來獻於陛下,聽說那把神兵確實不錯,可作鎮國之寶。”
“不可,臣子之物,聖上怎能直接下旨索要?你這是陷聖上於不義。”房玄齡見長孫無忌這是要趁火打劫,馬上打斷道,語氣有些急。
李二見兩人要吵起來,打斷道:“玄齡無須緊張,朕不至於如此昏聵,無忌,你的忠心朕知道,此事就此作罷,倒是那小子近期表現有些不凡,秦瓊隨朕打江山立下赫赫戰功, 與二位也是好友,論起來你我都是長輩……”
“微臣明白!”
兩人心領神會,這是要栽培的信號,暗自打定主意,回去就責令家族年輕一代多走動,最起碼不能招惹生事,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
秦懷道並不知道李二的心思,正跟著一輛馬車緩行,身上穿著一襲青袍,臉上抹黑些許,還貼了胡須,就連氣質也大變,像一名儒雅的書生,哪怕最親近的人當面也無法識破。
王虎是凶手,必須死,莊戶的仇已報,但被抓的人還得救。
只是,刑部已經判罰,罪名成立,怎麽救?
秦懷道是軍人,不喜歡彎彎繞的陰謀手段,也沒那個人脈資源去救,乾脆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解決。
戰場上想要救人有三種辦法,一種是強攻;一種是妥協,答應對手一切條件,強攻肯定不行,人在天牢,無疑於造反,妥協更不行,就算交出寶劍王家也不會善罷甘休,而且,秦淮的是戰士,最不喜歡的就是妥協。
剩下只有最後一種——交換人質!
王家嫡系子弟身份尊貴,絕對舍不得和身份低微的莊戶換命。
王虎雖然是王家人,但是凶手,必須死,不殺不足以立威,秦懷道一開始就沒考慮將其作為人質,前面馬車裡坐著的就是王家正房子孫王奉生,國子監學員,喝了一夜花酒剛從萬花樓出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消息是府上劉叔昨天打探王虎下落時意外得到,告知了秦懷道,機會難得,秦懷道一早便偷偷溜出府,潛伏在萬花樓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