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寂靜,寒風嗚咽。
天地仿佛都被凍住,冷得讓人膽寒。
但執失思力等人卻熱血沸騰,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秦懷道在圖紙上畫出兩條巨蟒形狀的行軍圖,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恨不能馬上帶兵上去。
作為一名草原上殺出來的老將,執失思力太清楚此戰法的威力,簡直是為自己的突厥軍量身定做,帶著幾分狂熱說道:“將軍,此法大善,軍隊高速移動就不容易被對手瞄準,其二,所有人只需要盯死部落這一面,不及其余,注意力集中,不容易被射中,傷亡可以大減,此戰法最適合我突厥勇士,本將拜服。”
“能否決定射殺敵人?”秦懷道追問道,畢竟對突厥兵不熟。
執失思力太熟悉自己的人了,馬上說道:“一字長蛇陣衝下去,不會造成擁堵,擠壓,專心射箭,勇士們準頭大增,不用準頭也無妨,不斷拋射,製造混亂,總有射中,幾輪下來,積少成多,必能取勝。”
“如此便好,剩余一千人待命,一旦對手集中兵力從某個地方突圍,視突圍兵力而定,抽掉相應兵力壓下去,堵住缺口後不要停,直接往裡面掩殺個對穿而去,負責絞殺的兩千人不用停,也不用支援。”
“好,如此一來,再無後顧之憂。”執失思力讚歎道。
“放心一戰,本將率領其他人替你壓陣便是,但又一點需要說明。”
“將軍請說。”執失思力鄭重說道。
“凡持兵器反抗者,格殺勿論,凡不反抗者,不許濫殺,凡婦孺兒童者,不得濫殺,哄搶財物者,斬!可能做到?”秦懷道語氣變得冷厲起來,戰鬥,必先立規矩,否則軍心大亂。
“放心,誰要是敢亂來,不用將軍說,本將親自砍了他腦袋。”
“如此最好,可......人隊的隊正以上軍官都叫來,當面部署戰術。”
按編制,一個隊五十人,不少了,必須讓隊正這個層級的人都知道戰術,才能發揮出更大威力。
“沒問題。”執失思力並不明白其中道理,以往指揮都是傳達刀校尉一級,但還是讓人傳令去了。
沒多久,一大幫軍官圍攏上來,秦懷道讓執失思力親自部署,一來看看對方是否理解,二來有自己盯著,發現問題也能及時點出。
安國公理解還算透徹,將戰術仔細講了一遍。
大家看著地圖,形象,直觀,一聽就明白,腦海中莫名地出現兩條大蛇不斷旋轉,將目標活活絞殺,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但眼睛卻變得狂熱起來,等安國公說完,一名校尉喊道:“此戰法太適合我們來,大人英明。”
“英明個屁,是將軍所創。”執失思力趕緊說道。
大家紛紛看向秦懷道,剛才說話的校尉拱手道:“將軍居然如此了解我等突厥作戰習慣,有此戰法,末將保證輕松拿下。”
“本將拿出此戰法,只是希望少些犧牲,記住,不可衝動,都是有家有口的,活著才有一切,此戰,拜托大家了。”秦懷道由衷說道,雖然是突厥人,但現在是戰友,就是自己人,理當尊重。
大家見秦懷道如此尊重,語氣真切,不像作偽,一個個心中動容,作為降軍,在大唐地位並不高,平時也不怎麽受人待見,原以為這次過來只是炮灰,沒想到秦懷道拿出雙蛇絞殺戰法,隻為讓大家減少犧牲。
人心都是肉長的。
這一刻,大家對秦懷道多了些認可!
“此圖可能給我等研究一二?”對方問道。
“拿去吧,好生參詳,一定要告訴每一名士兵怎麽打,戰事一起,絕不允許亂跑。”秦懷道認真叮囑道。
......李德謇趕緊補充道:“一會兒歸還存檔,不要損壞。”
“如此珍寶,豈會損壞,放心便是。”對方答應道。
突厥中間層軍官圍在一起,用自己的語言交流起來,秦懷道聽不懂,但不在意,說道:“傳令下去,一個時辰後出發。”
“遵令!”所有人紛紛離開。
“將軍,在下去安排一下。”執失思力抱拳說道。
秦懷道不放心地叮囑道:“安國公,提醒兩點,第一,務必每一名戰士都明白戰法,這樣才不會亂,每個人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第二,一定要告知軍紀,軍法無情,別到時候大家難堪,第三,到地方後換馬攻擊,用弓箭和刀即可,騎馬用連弩不方便,留下以後。”
“遵令。”執失思力滿口答應,匆匆去了。
秦懷道繼續看著整體概貌圖,片刻後忽然問道:“薛參軍,以你之見,一旦事發,最有可能趕來支援的會是哪個部落?多少人,戰力如何,走哪條路?”
“此部落距離其他部落都較遠,又是快天黑時發起攻擊,如果不走漏一人,恐三兩天都沒人來過問,冰天雪地,都不願出門,將軍選擇如此惡劣時節攻擊,膽略非同一般,卑職歎服。”薛楓由衷說道。
“沒人來嗎?”秦懷道盯著整體概貌圖,一個個想法浮現腦海。
一個時辰後,三千突厥軍準備妥當,分三路先行離開,其他人也跟上。
一路急行。
荒野無垠,白茫茫一片,仿佛整個天地間都只剩下白色。
寒風更是狠狠衝撞著大地,卷起雪花漫天飛舞,地上雪足有一尺厚,戰馬走得有些吃力,但按裝了馬蹄鐵,沒有一匹受傷落下。
一個時辰左右,眾人來到目的地,秦懷道打馬上了一處土坡,放眼望去,遠處是一個巨大的河谷,......河水已經結冰,無數的氈房冒著炊煙,隱隱有馬嘶犬吠聲傳來,聽不真切。
“好一出人間煙火,可惜現在是戰時,唯有統一才能結束這該死的人吃人時代,希望你們別怪我。”秦懷道看著遠方,心有所感。
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如果可以,秦懷道真的不願意出手。
但不統一,戰爭不斷,死的更多!
慈不掌兵,婦人之仁,死的恐怕就是身邊人。
一個個念頭閃過腦海,就看到東西兩側各衝出一支騎兵,沒有歡呼,沒有呐喊,就這麽悄無聲息地猛衝,如一條巨蟒忽然出現,竄向前方而去。
“開始了!”
秦懷道握緊拳頭,有些激動,來這個世界指揮的第一場大戰,不容有失。
程處默等人也紛紛騎馬上來,並肩而立,看著遠處。
尉遲寶林感慨道:“縱隊衝鋒,遠看真如兩條巨蟒咬上去,好看的速度,這騎術不簡單,看——他們衝上去了,要拋射了。”
所有人瞪大眼睛。
只見遠處河谷上,兩支隊伍從東西兩側夾擊,待靠近一百米左右時紛紛拉弓拋射,速度不減,卻一偏馬頭,一支朝南衝,一支朝北衝,繼續拋射,箭矢如雨,帶著恐怖的尖嘯聲紛紛落在部落裡。
部落響起來示警的鑼聲,還有慘叫聲,亂成一團。
然而,兩支隊伍繞著部落猛衝,首尾相連,將部落團團位置,卻又誰也不會撞擊誰,也不會阻擋誰的視野,都對著部落一個方向快速拋射,這種攻擊根本不需要瞄準,大概就好,全憑運氣和數量覆蓋。
馬速奔跑起來,越來越快,濺起雪花漫天,兩條狂奔的巨蟒漸漸變成一條,宛如一體,慢慢收緊包圍圈。
包圍圈內的部落見到處都是攻擊,加上氈房遮擋視線,看不太遠,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都慌了,一些人跳上馬往外衝,試圖反擊,卻成了活靶子,更多箭矢重點照顧過來,被射的紛紛跌下馬,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攻擊。
秦懷道看著這一幕,心中稍微松了口氣。
程處默讚道:“將軍,這幾乎是在圍殺,以兩千對一千控弦之士,兵力佔優,又是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此戰必勝。”
“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松。”秦懷道提醒道。
程處默嘿嘿一笑,沒接話。
房遺愛跑上來說道:“將軍,可否讓末將帶人衝殺下去,攪他個天翻地覆,盡快結束戰鬥。”
“你想怎麽打?”秦懷道反問道,想看看這家夥腦子有沒有貨。
“這還不簡單?擒賊先擒王,只需要衝進去,直奔那最大的帳篷便是,那應該是他們部族首領所在地,部族首領一死,其余不在話下。”
“倒是有些想法,不過,此戰本將已答應將功勞給安國公,絕不能食言,以後有機會再讓你衝陣斬將。”秦懷道笑道。
“無妨,末將不要功勞,就想打一架。”
“服從命令吧。”秦懷道懶得解釋,文官之首房玄齡的兒子要是立了功,安國公也不敢不給,就算不要,將來算功的時候必然會少算些給安國公,這不是給人添堵,膈應人?
為將者,斬將奪旗!
為帥者,統籌大局!
作為主將,秦懷道不得不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軍令如山,房遺愛雖有不甘,但也沒再說什麽。
“巨蟒”還在收縮包圍圈,繼續絞殺,每一名士兵都知道戰術,沒人冒進衝入部落,也沒人亂跑,緊跟著前面的馬往前衝,一邊快速拉弓射箭,這種騎射從小玩到大,太熟悉了。
沒有預料中的有組織突圍,絞殺漸漸接近尾聲。#br......r#秦懷道看著前方,漸漸感覺有些不對勁,沉聲說道:“薛參軍,此部落真有一千控弦之士?”
“千真萬確!”薛楓肯定說道。
程處默也發現不對勁了,說道:“看著不像,這戰鬥力很一般。”
“寶琪!”秦懷道扭頭看向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趕緊應道:“在!”
“安排四隊人馬分別偵查四個方向,搜查范圍二十裡,天黑前務必歸隊。”秦懷道叮囑道,天寒地凍的晚上一般人真不敢出門,但戰場上不能有任何僥幸心理,否則就是死。
“遵令!”尉遲寶琪趕緊去了。
“我去吧?”房遺愛主動請纓。
“你懂斥候之術?”秦懷道反問道。
“不就是看看有沒有人嗎?”房遺愛反問道。
秦懷道懶得搭理,這貨是個莽夫,武勇是用的,畢竟不是將門之後,沒有受過相關訓練,也就留下來保護自己還行。
房遺愛還想爭辯,李德謇低聲說道:“遺愛,不得胡言,這偵查非同小可,從腳印可以判斷經過的人馬數量,從糞便可以判斷出經過的是戰馬、騾子還是羊,從行軍灶同樣可以看出多少人,從營地能判斷處經過的隊伍是否精銳等等,博大精深,不可任性妄為。”
“這麽多道道?”房遺愛沒有堅持了。
秦懷道有些詫異地看行李德謇。
李德謇解釋道:“小時後跟著父親在軍營呆過,多少知道些。”
說話間,戰鬥已經結束,執失思力打馬衝過來,興奮地一臉潮紅,隔著一段距離就喊道:“將軍,戰鬥結束,無一人逃脫,。”
“打的不錯!”
“多些將軍成全。”執失思力感激地說道,這可是實打實一筆戰功。
秦懷道直言問道:“對手戰力遠低於......預料,可有異常發現?”
“確實比預料中弱,老夫觀察過,青壯只有六百余人,不少老人和婦女也參戰,還有一些小崽子,全算起來有一千五百余,草原上的人沒那麽多講究,部族一旦遭遇攻擊,只要上得了馬,拉的開弓,都要戰鬥。”
秦懷道點頭,叮囑道:“將剩余之人驅趕到一些氈房內集中看押,不得濫殺,刀弓箭矢、牛羊戰馬收集起來,斬殺羔羊準備晚餐,不得讓俘虜代勞,小心投毒,如果無敵情,今晚在此地過夜,兄弟們也都凍壞了。”
“確實凍的不輕,謹遵將軍令。”執失思力匆匆去了。
“那我們禁軍呢?”尉遲寶琪問道。
“等斥候回來。”
“遵令!”尉遲寶琪沒有再說,斥候不回,地情不明,就不能放松警惕,由兩千禁軍嚴陣以待,穩妥很多。
秦懷道巋然不動,冷靜地打量著前方,耐心等待。
過了一會兒,喧鬧的部落安靜下來,俘虜被集中看押,牛羊戰馬被集中起來,燒起來篝火,火上烤著羊,陣陣香味隨風飄散。
斥候陸續回來,並沒有發現異常。
所有人松了口氣,紛紛看向秦懷道。
秦懷道也松了口氣,一路過來,凍的不輕,急需要好好吃一頓熱的,一聲令下,所有人緩緩進入河谷,來到部落內,執失思力帶著幾名校尉過來,打了勝仗,大家歡喜不已,執失思力拱手道:“將軍,部落主帳已經收拾出來,請!”
“首戰告捷,本將軍功勞簿上少不了大家,傳令,各軍校尉到主帳議事。”秦懷道看著眾人說道。
校尉管著兩百人,算是中間力量,有什麽事最好知道,有利於指揮。
“遵令!”眾人紛紛離開,傳令去了。
秦懷道跟著執失思力往前,滿地都是屍......體,慘烈無比,秦懷道早已習慣戰場生死,身體沒什麽不適,暗暗告誡自己這是戰爭,不要心軟,不要同情,不知不覺來到一頂最大的帳篷。
周圍屍體也被清理乾淨,地上滿是雪,裡面空無一人,地上燒著一堆篝火,烤著一隻羊,墊著厚厚的被褥坐墊,秦懷道坐到上首,看看前面案幾上放著的酒壺,樣式倒是精美,看著像中原一帶物件。
案幾上還有一把刀,上面帶著些肉沫,顯然是用來割肉吃的餐刀,但看著寒光冷冽,可見也能殺人。
秦懷道看著不錯,準備留著備用,割下一大塊肉丟嘴裡,一邊說道:“安國公,坐下邊點,餓壞了吧,房遺愛,李義協,傳令羽林衛注意警戒。”
“遵令!”兩人匆匆去了。
李義協是李君羨的兒子,將門之後,以往沒少跟著自己父親征戰四方,主要負責的就是這種保護主帥工作,對軍中一套自然熟悉,安排的井井有條,房遺愛有的開竅了,跟著學,不懂就直接問。
秦懷道懶得管,吃著肉,喝著奶茶,身體舒服多了。
沒多久,一個個校尉走進來,大家行禮後有些拘謹,不知道如何是好,秦懷道不在意地說道:“圍著篝火坐,都累壞了吧,隨便吃,別客氣。”
大家見秦懷道如此隨和,放松許多,圍著火坐下,不敢亂動。
秦懷道笑道:“怎麽,還要本將分肉給你們吃不成,盡管吃,吃完再烤,管夠,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下一頓什麽時候才能吃上,多吃點。”
“謝將軍。”大家紛紛道謝,看向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用刀割下一大塊吃起來,這種圍坐吃肉議事的方式大小就習慣了,大家見執失思力動手,也跟著動手吃起來。
秦懷道見房遺愛進來,便叮囑道:“遺愛,這點不夠吃,讓......下面兄弟再殺兩隻送過來,邊吃邊聊。”
“將軍,還是我去吧,之前那些都是末將帶人宰殺的,還有些剩余,拿來便是。”一名突厥校尉站起身來。
“也好,速去速回,等著議事。”秦懷道叮囑道。
大家一聽秦懷道再次強調議事,絕不是叫大家坐一起彼此熟悉一下,簡單的閑聊幾句,恐怕真有事,都好奇地看過來。
秦懷道沒有解釋,拿出整體概貌圖攤開,一邊看,一邊吃,眼睛裡閃爍著智慧的光澤,沒人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後,兩隻羊拿進來,放在架子上烤著,這活對於突厥人而言太熟悉,太親切,都搶著乾,一邊小聲地閑聊著剛才的戰鬥,興奮不已,時不時看一眼正在思考的秦懷道,心中愈發好奇。
禁軍校尉邊吃邊等著,都不說話,眼角余光全在秦懷道身上,剛才一戰是看客,沒機會表現,心裡面憋著一口氣,都是當兵的,誰服誰?
過了一會兒,秦懷道吃的差不多了,忽然抬頭。
所有人紛紛停下,看過來。
秦懷道卻看向薛楓:“薛參軍,這個部落屬於契丹哪個聯盟?”
“將軍, www.uukanshu.net契丹八大聯盟,這個部落隸屬於悉萬丹部。”
秦懷道兩眼一亮,悉萬丹部實力僅次於部落聯盟首領何大何部,如果削弱何大何部實力,另外七大部落聯盟肯定會心動,將何大何部吞並,爭奪聯盟首領之位,但這麽一來,契丹大亂。
但眼下沒機會攻打何大何部,攻擊悉萬丹部也不錯,同樣會引起紛爭,而且,何大何部見悉萬丹部實力受損,必會打著保護悉萬丹部的幌子不準其他部落聯盟出手,然後自己獨吞,其他部落實力不夠,敢怒不敢言,心中怨恨少不了。
到時候自己攻打何大何部時,其他部落聯盟必會推諉,甚至......袖手旁觀。
“房校尉,帶幾個俘虜進來問話。”秦懷道喊道。
(袖手旁觀。
“房校尉,帶幾個俘虜進來問話。”秦懷道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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