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陽光明媚,和風煦煦。
邏些城四個方向的城門口忽然來了一大批吐蕃本地居民,婦孺牽著孩子,青壯攙扶著老人,一個個神情焦慮,擔憂,紛紛大喊起來。
“兒啊——快回來吧,別打了。”
“漢王說了,要像去年一樣給咱家分田,漢王是可信之人呐。”
“漢王還說了,要取消吐蕃奴籍,全部做有田有地的百姓。”
“快回來吧,漢王一言九鼎,咱們信他。”
“沒錯,去年就分田給咱們,要不是貴族老爺,今年也不會餓死人。”
“別打了,漢王還給咱們工錢,足足的,比貴族老爺強。”
……
一道道呼喊如杜娟泣血,似靈魂召喚,動搖著城頭上守軍。
守城士卒面面相覷,想起去年漢王拿下邏些城後給大家分田地,做工也給足銀錢,也不像貴族老爺那般打罵,反而給予尊重,漢王的兵也從不欺負人,反而主持公道,正義,維護安全,生活有奔頭,有希望。
自從祿東讚上位後,一切回到從前,而今漢王又殺過來,要打下去嗎?
一邊是希望,一邊是盤剝,這道選擇題很容易決定。
士氣在下滑,人心在思辨。
看著呼喚的人群,其中還有自己親人,握著兵器的手松了又松。
論欽陵正好在巡邏城頭,看到這一幕臉色鐵青,昨天剛決定趁機取消奴籍,拉攏奴隸,今天就發生這樣的事,頓時大急,喝道:“放肆,漢王乃外族,豈可相信,吐蕃是咱們的,豈能交由外人?”
然而,周圍將士並不響應。
去年漢王過來後打土豪分田地做的太徹底,太堅決,深入民心,大家對漢王深信不疑,反倒是祿東讚上位後拿走分給大家的一切,而論欽陵是祿東讚次子,跳出來說漢王不可信,誰信?
沉默,無聲的沉默,卻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扎進論欽陵心窩。
論欽陵氣得臉色鐵青,看著還在呼喚的百姓很想下令房間,但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自己不能這麽做,急火攻心,一口鮮血溢出來。
“二弟。”
讚悉若急匆匆跑來,正好看到溢出的鮮血,頓時大急:“二弟,要不要緊?”
“無妨!”論欽陵掏出錦帕將嘴角鮮血擦拭乾淨,盯著前方呼喚的百姓沉聲說道:“大兄,我們敗了,漢王手段果然匪夷所思。”
“敗了?沒一點機會了嗎?”讚悉若看向城外呼喚的百姓,臉色也很難看。
“漢王這招攻心幾乎無解,別忘了去年漢王分田地給奴隸,獲得了很高的聲望和信任,自從父王上位後,迫於朝中壓力收回田地,實則丟了民心,沒有外族入侵沒事,一旦有人攻打進來,拿這個說事,民心就沒了,而漢王更加。”
讚悉若無聲苦笑,當時為了獲得貴族支持,不得已而為之,何況吐蕃國策就是奴隸製,昨天剛想出拉攏奴隸,分化貴族的辦法,今天就遭到打擊。
片刻後,讚悉若沉聲說道:“軍事上,我方被圍困,勝算不大,而今政治上也失敗,這漢王到底是什麽妖孽,居然如此恐怖,去年的分田地成為今天擊敗我們的利器,難不成他去年就算到會有今天一戰?”
“大兄,我也不知道,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父王怎麽說?”論欽陵反問道,眼中閃過一抹忌憚,對神秘、強大對手的忌憚。
“父王派我來問問你的意思,軍事上還有幾分勝算?”
論欽陵搖頭苦笑,伸出五根手指頭,又覺得有些多,收回兩根,想想,還是覺得有點多,收回兩根,只剩一根豎起。
“一成把握?”讚悉若驚訝地問道。
論欽陵搖頭,將最後一個手指頭也收起,滿臉苦澀地說道:“看到成為百姓呼喚嗎?這一喊,動搖了軍心,也沒了士氣,別忘了漢王還有爆炸之物,可以輕松炸毀城門殺進來,非我長他人威風,一成都沒了。”
說完,論欽陵臉色一暗,透著幾分英雄落寞。
“那就只有議和了,你和漢王接觸較多,議和有幾成把握?”讚悉若追問道,透著濃濃的不甘。
論欽陵搖頭,神情頹廢。
“議和也不行?”讚悉若大吃一驚。
論欽陵還是搖頭,整個人放佛被抽幹了精氣神,沒了戰意。
昨天的收買奴隸之策讓論欽陵振奮,看到希望,殊不知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按住,拍死,這樣的對手太可怕。
這一刻,論欽陵心灰意冷。
“啪!”
讚悉若率了論欽陵一巴掌,將人打醒,鄭重提醒道:“振作點,你還不能倒下,家族需要你,吐蕃也需要你,一定要堅持住,守好城牆。”
“我……”論欽陵打了個激靈醒來,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想想三個弟弟的大仇,想想城破後的滅族,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論欽陵眼睛變得猩紅起來,多了幾分癲狂。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守好城牆!”
“知道了,大兄!”
讚悉若見論欽陵有了幾分振作,沒再多說,急匆匆下樓,直奔王宮而去。
論欽陵卻看向城外,見呼喚聲越來越高,呼喚的人越來越多,剛振作起來的那點信心再次沉入低谷,眼神迷茫,彷徨,無助。
漢州軍,中軍帳門口。
秦懷道同樣傲立不動,遠眺邏些城,放佛在和論欽陵隔空對視,目光堅定,睿智,有力,放佛能看破一切。
旁邊,羅武滿是敬佩地說道:“阿叔,讓百姓上去這麽一喊,吐蕃守軍恐怕還剩五成士氣,不足為慮,乾脆今晚夜襲,一戰而定。”
“不急,若能兵不血刃拿下,豈不更好?”秦懷道笑道。
“兵不血刃當然好,但祿東讚那頭老狐狸恐怕不會善擺乾休,最終還是得見血,不如趁機而動,而且,吐蕃軍太多,留著將來對我方不利。”羅武提出疑惑。
秦懷道卻搖頭笑道:“羅武,你要記住,戰爭並非打打殺殺,而是為政治服務,為利益服務,吐蕃軍多不怕,將來可以挑選出精兵去攻打突厥,剩余脫去軍籍,去開荒種田,放牧豈不更好?吐蕃一旦拿下,就需要治理,治理就需要人,都殺光了,誰來開荒,放牧?”
羅武眼睛大亮,沉思起來。
作為一名武將之後,羅武更多的考慮怎麽打敗對手,還真沒想過戰爭的本質,這一刻,眼前放佛一扇門推開,一個全新的世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