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麽!
夏景昀有些恍惚,旋即點頭道:“我自然是要送一送阿姊的。師父去嗎?”
德妃搖了搖頭,“父親不願意去,我去州城也只是露個面,待一夜便走,他跟著去也勞累。”
夏景昀想了想,“我去了州城,可能就要在州城暫住一段時間,畢竟秋闈要到了,還是要稍作準備。蘇先生也要回去,師父就又是一個人了。”
德妃歎了口氣,“我讓他隨我入京他總是不願,說著在這兒是一個人,進了京,我也是深居宮牆,他還是一個人,我也無奈。”
夏景昀稍作思量,開口道:“阿姊,我有個想法。我回去勸勸我的父母,讓他們搬來江安和師父一起住吧。如今我要去州城,堂兄要跟著無當軍北上,他們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而且我堂妹正值二八年華,家裡有個小輩也能多活躍一下氣氛。”
若是換做夏景昀過去的時代,或許德妃難免會想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想鳩佔鵲巢,李代桃僵之類的。
但眼下,沒幾個人願意背井離鄉,更遑論舉族搬離。
再加上夏景昀和夏雲飛兩兄弟這些時日的表現,德妃也不至於往那個方面去多想。
於是德妃開口道:“會不會太勉強了?”
夏景昀笑了笑,“我也算是為了未來做準備。如果有幸一切能按照我們的計劃走,未來我也會在中京城定居的,現在讓他們走一小步,未來再讓他們走一大步就容易了。”
德妃聽完也忍俊不禁,“你倒是會安慰人。”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啊.
“那我這就寫一封信,先與父母說說,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過些時日再親自去勸他們搬來江安。”
德妃含笑點頭,起身牽著他的手,柔聲道:“辛苦你了。”
夏景昀:()
“阿姊,伱放心,我會繼續努力,爭取在未來做你最信任最堅實的倚靠。”
德妃掩嘴輕笑,“現在就已經很好了呢!阿姊很滿足了。”
“未來還長著呢!”
“好,那阿姊拭目以待!”
從雲府出來,他又到了無當軍軍營,薑玉虎正在主持軍中操練,瞧見他過來,眉頭一皺,“你怎麽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有嗎?”暈乎乎的夏景昀摸了摸臉,盡力恢復了正常,看著下方的場景,熟練地吐出一句,“我還以為將軍只是戰爭天賦卓絕,未曾想治軍亦是嚴苛如此,當一個人比旁人優秀,卻還要比旁人努力,不成功都是不可能的事!草民服了!”
薑玉虎臉色肉眼可見地好看不少,撲克臉依舊平視著前方,“叫你來,有兩個事,第一件事,宋任俠我已經抓了,但我軍中人我自行處置了,不會交給朝廷,你去與德妃娘娘說一聲。”
“將軍宅心仁厚,顧念袍澤之誼,無怪乎無當軍能成天下最強軍!娘娘也定會理解,請將軍放心。”
薑玉虎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想不通這樣一個才氣驚人的年輕人,是怎麽練就這一身堪比朝中老奸臣一樣的本事的,但心裡那種“昏君的快樂”確實實打實的,“第二個事,金劍成去弄了些鵪鶉回來,看你虛得那樣,都給你吃了補補吧。”
夏景昀脫口而出,“鵪鶉也能補啊?”
薑玉虎淡淡道:“以形補形,沒聽過嗎?”
那這小鳥補不了我,我是大雕.
夏景昀笑著道:“將軍,這我就要反駁一下了,以形補形之說,多少有些謬誤,照這個說法,我要吃人,那豈不是就成了人上人了。”
就像不懂拒絕的人,他的肯定是沒有意義的一樣,一味奉承的人,久而久之,他的誇獎也會變得廉價,就得挑些這樣無關輕重的小事反駁爭論兩下,才會顯得吹捧是那麽真誠。
身為一個合格且優秀的項目經理,夏景昀對這些事情早已熟稔。
但他的反駁,落在薑玉虎的耳中,卻沒有引起什麽波瀾。
薑玉虎只是平靜地扭頭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他們是怎麽當上人上人的?”
Duang!
夏景昀如被當頭一棒,敲得他腦瓜子嗡嗡作響。
大帳中,兩個人默默地吃著鵪鶉。
“你怎麽這麽虛?”
“咳咳,平日鍛煉少了。”
“是鍛煉多了吧?”
“將軍,咱聊點正事吧。”
“沒興趣。”薑玉虎將最後一口湯喝完,“讓你堂兄幫你裝點鵪鶉,早點回去吧。”
說著就轉身進了大帳後面,留下夏景昀一個人對著小鳥,一陣凌亂。
回去小院,胭脂看著那一串鵪鶉,努力地憋著笑。
夏景昀黑著臉,“想笑就笑吧。”
胭脂輕笑一聲,幫他揉著肩膀,“公子龍精虎猛,用不著這些東西。”
夏景昀毫不害臊地滿意點頭,“你說這話確實是最有發言權的。”
男人嘛,可以承認窮,可以承認醜,但絕不會承認自己那方面的不行。
有諸多俗語可以佐證:君無細言,大話連篇,長治久安等等。
可惜嘴上說得花,行動卻才見真章。
就如今夜,這個虛得呼呼大睡的男人,連交淺言深都算不上,讓胭脂一邊幸福地依偎在他身旁,一邊忍不住想著,明天還是抓緊把鵪鶉燉了帶在路上喝吧。
離別往往就是這般,哪怕提前定好了日期,但當那一刻真的到來之時,情感才會真切地湧出。
因為,傷人的不是時間,而是情景。
德妃和雲老爺子站在城外的涼亭外,執手相看淚眼。
雲老爺子看著女兒,不知道這一別,再見又將是何模樣,甚至還能否有再見的機會,忍不住老淚縱橫。
德妃也望著父親日漸蒼老的面容,心中湧起千愁萬緒。
站在他面前,自己似乎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但這一別之後,自己又將獨對那日夜的寒風凜冽。
但最終,他們只是輕輕地擁抱了一下,然後互道了一聲珍重。
離別得太用力,就仿佛真的將這一面,當做了最後一面。
即使它真的是,他們也不願相信,也要給余生留一個念想。
望著車簾放下,車夫就位,雲老爺子深吸一口氣,高呼一句。
“恭送德妃娘娘!”
一句話,瞬間衝開了德妃的心防,坐在馬車之中的她,淚如雨下。
夏景昀默默走到雲老爺子身旁,“師父,我給我父母寫信了,到時候他們就搬來江安,多陪陪你。我也會常回來看你的。”
“高陽啊!不要為這些事情牽掛,我的身體好著呢!你好好做你的事。秋闈就隻十余天了,我可等著慶賀你高中!”
“師父放心,必不讓你失望。”
“好了,走吧,別落下太遠,我沒事,就當做了一場熱鬧的夢,日子該怎過還是怎過!”
夏景昀聽見這話,莫名心頭一酸,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些畫面,抽了抽鼻子,一把摟著老爺子,“師父,保重。”
雲老爺子驟然被這麽一抱,身子一僵,慢慢松弛下來,輕輕拍了拍夏景昀的背,“你也保重。”
夏景昀躍上馬車,跟雲老爺子揮了揮手,車夫甩動鞭子,“駕!”
走出一截,他輕輕掀開側簾,果然瞧見了雲老爺子如石柱一般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他們遠去。
夏景昀收回目光,輕輕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謝胭脂握住他的手,溫柔而沉默,就像她一貫溫柔而沉默的陪伴。
“胭脂,我教你唱個曲吧?”
“嗯。”
夏景昀輕輕哼唱起來,謝胭脂學了一遍,便輕啟朱唇,唱了起來。
悠揚婉轉的聲音從馬車傳出,響起在山間的古道之上。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
一路上,跟著隊伍一道的夏景昀也會在停下來的時候,去跟德妃請個安,聊聊天。
然後用一首《送別》再將德妃弄哭。
接著又去薑玉虎那兒,吹吹捧捧一番,讓薑玉虎沉淪在昏君的快樂中無法自拔。
隨著隊伍的前行,信使的陸續抵達,他也漸漸了解了一些叛亂後的余波。
整個建寧郡的官員幾乎被一掃而空,其中包括了江安縣令趙鴻飛,也包括了那位還幻想著等鄭家父子成事之後扭轉局面的萬福縣令錢德寶。
萬福縣是夏雲飛親自去的,將錢德寶連帶著呂二虎的惡勢力直接連根拔起,順道給家裡送了一封夏景昀的信,也讓即將隨軍北上的他和家裡團聚了一下。
而江安城中,怡翠樓的忙碌漸漸消停,在鄭家謀反之事的驚嚇中,凝冰不等德妃走,便和一幫京中來人一起,匆匆回了中京,不知道此番歸去,她會如何評價這一趟江安之旅。
車輪如同時間,緩緩碾過,留下痕跡,但再難回頭。
它一圈圈轉著,轉過了坎坷和遙遠,慢慢接近了想去的終點。
——
泗水州城,城中大牢。
大牢之外,站著一隊持槍而立的守衛,在他們身後,則還有一群穿著勁裝挎刀而立的人。
兩隊人截然不同的畫風和氣質,讓人可以很輕松地分辨出,那是一支軍中勁旅,和州城衙役。
這般森嚴護衛,是因為背後的大牢之中,關押著此番試圖叛亂的一眾亂黨。
在大牢最深處,有一間看守嚴密的牢房。
牢房裡,那位手上戴著枷鎖,腳上綁著鐐銬的男人,正是此番在州城之中試圖接應叛軍作亂,獻出州城將德妃置於萬劫不複之地的州中二把手,長史呂豐源。
如今事敗,身陷囹圄,他的臉上卻瞧不見多少慌亂和頹喪,靠牆坐著的腰背都是挺得筆直。
一陣腳步聲從牢門口響起,慢慢來到了呂豐源所在的牢門口。
“呂大人?”
牢頭手裡提著個大大的食盒,弓著腰,一臉諂媚。
呂豐源扭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進來吧。”
“誒!”得了允許,牢頭才敢打開牢門,又支起一張小桌子,將食盒裡的東西擺了出來。
有肉有菜,竟然還有酒。
不僅如此,牢頭還有些忐忑,滿是歉意道:“這兩日城裡管得嚴,沒能買到您心愛的留香居,請大人勿怪。”
呂豐源神色漠然,“無妨。先倒杯酒。”
“誒!”牢頭連忙倒了杯酒,雙手遞到呂豐源嘴邊喂了進去。
接著又夾了幾口菜,喂進了呂豐源的嘴裡。
看這配合默契的架勢,竟已不是第一次。
牢頭小心道:“大人,按照計劃,德妃娘娘明日就要到了。”
“怎麽?怕了?”
“沒有沒有,小的有大人做靠山,如何會怕她!”
“不怕就對了!”呂豐源輕蔑一笑,“我本身還未有動作,他無當軍也沒能從我府中搜出什麽往來信件,能奈我何?”
他哼了一聲,“到時候,我堂姐參她雲清竹一手假借天威,殘害忠良,再指責她在泗水州大肆安插親信,培育勢力,意圖不軌,本官能有什麽危險?”
“大人英明!”牢頭面露激動,旋即又喂了他一杯酒,“只是可惜了大人在泗水州這麽多年的根基。”
呂豐源搖了搖頭, “你錯了,本官的根基在宮裡,在勳貴一體,勳貴不倒,娘娘不倒,娘娘不倒,本官不倒,本官不倒,這泗水州的根基又怎麽會倒。”
他哂笑一聲,“這是大勢,哪怕我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牢頭恍然,感慨道:“小的能為大人效勞,實是三生有幸。”
呂豐源靠著牆,“待本官啟程,你便跟著動身進京,到了中京,待我脫罪之後,自有你一番潑天造化。”
“謝大人!”
呂豐源嗯了一聲,旋即將目光看向一個菜盤,牢頭連忙夾了一筷子,送了過去。
腐臭的牢房之中,菜香酒香陣陣。
兩更七千字,基礎更新寫完。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