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涼亭。
兩個老人見到了夏景昀。
不忍父親焦慮難眠的德妃昨夜便已經將實情告訴了父親,所以兩個老人並不擔憂夏景昀有什麽危險,而是好奇並且猜測夏景昀能不能讓德妃也刮目相看。
是只是平安出來,還是能帶給他們再一次的驚喜。
當夏景昀說完了他面見德妃的整個經過,當然隱藏了那信息量巨大的幾句問答,兩個老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首詩吸引了。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蘇師道邊走便吟,“大才,大才啊!隨手一作便又是名篇!高陽,你這等詩才實在令為師歎為觀止。”
雲老爺子也呵呵笑道:“我都沒想到,我女兒還可以被這麽誇,哈哈!”
“恭喜康樂兄,此詩一出,娘娘必然青史留名啊!”
“哈哈!都是高陽的功勞!”
夏景昀恭敬道:“實在是娘娘之美麗如雲端之仙子,氣質高如九天之王女,讓弟子有感而發,將心頭真情抒發出來罷了。”
雲老爺子哈哈直笑,“你倒是會說話!”
“不過高陽,這瑤台作何解啊?”
“哦,瑤台是我偶爾看過的一本古籍之中所載的天上仙人居所。”
蘇師道緩緩點頭,“如此便通達了。”
“這會兒居然還去摳字眼,你真是沒救了!”
雲老爺子毫不留情地吐槽一句,然後拍了拍桌上的一個盒子,“高陽,這個你拿著。”
夏景昀接過打開,裡面赫然躺著一柄一看就很不便宜的玉如意。
“師父,這是?”
雲老爺子解釋道:“晚宴之時,大家都會為娘娘獻上賀禮。你且拿著,到時候也拿得出手。這盒子我可是早就準備好了的,不是因為你寫了首好詩才送給伱的啊!哈哈!”
我還以為送給我的呢......
夏景昀心裡暗笑一聲,旋即也為老人的周全感到暖心。
但他卻將東西遞了回去,“多謝師父好意,但是我已經提前為娘娘準備了禮物了。”
蘇師道在一旁勸道:“你這孩子,切莫因為一些虛無的自尊固執,你當前家境本就不富裕。這東西又是送給德妃娘娘的,哪有讓你砸鍋賣鐵去準備的道理,你記著這個情,未來還給你師父不就好了。”
他還補充道:“昨夜之事雖然不是真的,但前車之鑒猶在,你小心謹慎一點總不會錯,萬一真得罪了娘娘呢!”
夏景昀笑著道:“老師,師父,我真不是故作清高,我的確是精心準備了禮物,你們放心便是。”
蘇師道還要說什麽,被雲老爺子打斷,“既然如此,那也行。離晚宴還有一會兒,你可是要回去取禮物?”
夏景昀嗯了一聲,跟二人告退,轉身朝著府外走去。
“康樂兄,你為何攔著我?若是他拿出來東西上不得台面,豈不是遭人嗤笑?若是砸鍋賣鐵,豈不是我們害了他?”
雲老爺子搖了搖頭,“年輕人,吃點苦頭也無妨。畢竟是自家人,哪怕有點什麽也不會太糟。”
“也是。”蘇師道歎了口氣,“這孩子就是倔!他能送出什麽好東西啊!”
雲府門外,許多雙眼睛都窺探著那闊氣的大門。
關注德妃娘娘動向的,關注軍隊調動情況的,關注什麽的都有,其中不少人都在看著,
那個最近半月聲名鵲起的年輕人,走入雲府之後,是如傳言一般,就此終結,就像一顆小小的流行劃過江安縣的天空,還是繼續著他那神話般的崛起進程,再一次跌破眾人的眼球。 夏雲飛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茶鋪,得益於二郎掙錢能力的出眾,他們如今暫時不用為基本的生活銀錢困擾,但也正因為二郎的優秀,讓這位萬福夏家的長子長孫,打心底裡明白,對於這個家,二郎比自己重要得多。
雖然二郎將那未曾與他人講過的猜測跟他說了,雖然他也親眼見證了二郎跟雲老太爺和蘇先生的親密關系,但德妃畢竟是一品皇妃,意外往往都發生在不被人在意的關頭,一向性子沉穩的他,在沒見到夏景昀身影出現之前,都沒辦法真正地放松下來。
就在他等得焦急之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安靜又寬闊的府門前。
二郎!
他騰地站起,扔下兩枚銅錢,快步跑了過去。
夏景昀笑著道:“大哥!”
夏雲飛強忍著跟他來一個大大擁抱的衝動,矜持地點了點頭,“走吧,回家。”
隨著夏景昀的現身,許多等著看好戲的人都失望了。
驚訝、欣喜、遺憾、怨毒,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反應。
但他們來不及去拾掇自己那點情緒,因為晚宴很快就要開始了。
德妃省親,一共有兩場盛大的宴會。
第一場是今夜這場歡迎之宴,第二場則是在停留十余日後,中秋當日,在城外觀景台上,召集各方舉辦的一場更盛大的登高酒宴,然後德妃就將啟程回京,那是送別之宴。
雖然德妃早已在公文中言明,這一場宴會只是與大家見個面,但沒有人敢不當回事。
一州六郡大小主官悉數抵達,州中各路權貴全員趕來,在等待的當口,三五成群地聊著。
這樣的場合,不僅是在上位者面前露臉表忠心,同時也是在自己的圈子裡彰顯存在。
別人來了,你沒來,未來可能交情就比別人淡了,有些事也可能就錯過了。
這是許多鑽營圈子之人的想法,也正因此,他們活得很累,但又自以為成功,在一聲聲的相互恭維中,迷失了自己。
事實上,這世間所有的交情不過都是一場交換。
自己不行,多交幾次並不能攢下情分,只會讓自己的無能展露得更加徹底。
真正厲害的人就不會那樣。
他們從不混圈子,因為圈子就是因為他們才存在,他們走到哪裡,圈子就在哪裡。
就如同此刻的鄭家父子,父親雖只是一郡太守,但在泗水州已經幹了十余年,好友故吏遍布一州;兒子更是了不得,公認的州中第一公子。
眾人正吹捧著,一個去了茅房的郡城員外回來,聽著眾人有說有笑地聊著,自己也插不進去,心頭焦急,便主動令起話頭,“明府,公子,我方才回來路上,聽見不少江安本地之人都在說著一個姓夏的公子,此人誰啊,未曾聽過名姓?”
鄭天煜默默裝聾,那人卻十分不解風情地追問道:“公子,你在江安已待了數日,可曾聽聞?”
鄭天煜扯了扯嘴角,“我知曉。”
一看這個話題有戲,那員外便來了興趣,“此人有何奇異,為何方才聽大家都在談他啊?”
鄭天煜言語一滯,一旁便立刻有見機得快地捧起臭腳。
“不管有何奇異,那都沒有公子厲害啊!”
“是啊,公子何等人才,豈會注意到那等小人物,你還纏著問!”
鄭天煜臉更黑了,扭過頭,好死不死正好看見夏景昀抱著個盒子走過來。
他想了想,走了過去。
“高陽兄。”
“鄭公子,手持重物,不便行禮,還望見諒。”
看見鄭天煜主動過來打招呼,夏景昀似乎並沒有什麽驚訝。
鄭天煜擺了擺手,“這是送給德妃娘娘的?”
夏景昀點頭,壓低了聲音,“問你個問題,娘娘這般大肆收禮,不怕朝廷言官有意見嗎?”
鄭天煜笑著道:“蘇先生與老太爺關系那麽好,沒跟你說?”
夏景昀搖了搖頭。
“這都是陛下授意的,這些收來的東西都會被充入陛下的內庫,供其花銷。”
鄭天煜笑了笑,“一國之君,攬天下財為己用不是應該的嘛!”
鄭天煜在笑,夏景昀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譏諷和不屑。
看來這位崇寧帝有些不得人心啊!
怪不得整個泗水州搞得民不聊生盜賊四起的,這波是敵在指揮部啊!
鄭天煜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這禮物都是提前交到偏殿登記的,只有幾位州中大人物,和那些真想著賭一把的投機之人才會當場獻禮,你還不趕緊過去,否則一會兒你也只能當場獻禮了。”
剛說完,就聽見大殿裡面響起一聲尖銳的高喊,“吉時已到,請入座!”
鄭天煜無奈地朝夏景昀聳了聳肩,心裡忍不住有些暗爽。
這一次總算輪到你吃癟了!
以夏景昀的家底,能拿出什麽都看得見,那個盒子老舊,壓根就不像什麽好東西。
想到這兒,他腳步都歡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