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家主仍未有什麽醒轉的跡象,甚至原本大夫覺得性命無虞的診斷也變了,開始有了命不久矣的說法。
這也愈發助長了二房和三房的野心,相當於朝著他們之間打出來的真火之上,又澆了一盆油。
一場嶽陽城地下話語權的爭奪並沒有讓他們的爭鬥就此停止,只是開了個頭,接著便開始了更大規模的爭鬥。
在嶽陽地下世界爭奪以二房慘勝告終之後,雙方又接著開始了在其余地方的爭奪。
剛開始,雙方還能保持克制,不去觸碰蘇家最核心的政治資源和人脈資源。
但輸紅了眼的三房終究還是跨過了那條紅線,開始利用手中掌握的黑料攻訐起了二房背後支持的官員,以期扳回局面。
二房得知之後,在破口大罵老三失了智,跟蠢豬一樣之後,選擇了應戰。
得知消息的蘇炎炎連忙兩頭去勸,族中一些有見識的族老也連忙站出來勸阻。
二房看得通透,知道這是動搖蘇家根本確實不合適,明言這不是我挑起的事,只要老三停手,他立刻停手。
三房在眾人的勸說下,也明白了這確實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於是也表示,只要二房將青山郡太守之位和三房在青山郡的產業還給三房,他就停手。
二房一聽,我去你大爺的!想屁吃!趕緊弄死算球!
眼見蘇家自己爭鬥了起來,州中官員人人自危,在雲夢州當官,有幾個人能跟蘇家沒點瓜葛?
而這時候,許多平日裡被蘇家威勢震懾的人,被人鼓動也好,自發的也罷,紛紛趁機來了一手牆倒眾人推。
於是局面徹底失控。
這時候,距離蘇家出事也不過五日。
而距離冬至宴開宴,也只有不到兩日。
“大小姐,方才的消息,在州中段州牧和白長史的努力調和下,並未出現大規模的官員黜落。”
書房中,蘇炎炎處理著眼前紛繁雜亂的工作,荀先生站在一旁,小聲開口匯報著。
這幾日的風雨交加,饒是讓他這個習慣了忙碌的人,臉上的憔悴之色也多了幾分。
蘇炎炎也同樣,雖然依舊典雅端莊,秀色能掩洞庭水,氣質雅似嶽陽樓,但眉宇之間的憂愁和憔悴,還是讓她看上去沒有先前那般的明麗動人。
她筆下不停,抬頭看了一眼荀先生,“若是只有好消息,那我今夜能安穩睡會兒了。”
荀先生歎了口氣,有些不忍,但還是只能開口道:“但是段州牧也遣人來明說了,若是蘇家還不能消停,那他就不管了,任由我們捅破天來。”
蘇炎炎聞言動作頓了頓,然後慢慢將筆放在筆架上,長長地吐出一口鬱結的濁氣。
“但是眼下,二叔和三叔停不下來了。要想讓他們立刻消停,除非父親清醒過來。”
聽了這話,荀先生輕聲道:“其實還有個辦法:兩邊盡快分出勝負。”
蘇炎炎霍然抬頭。
荀先生平靜道:“若是其余情況,我們自可坐山觀虎鬥,任由他們互相消耗,甚至暗中給予弱勢一方以幫助,盡最大可能削弱雙方,然後我們坐收其利,坐穩家主之位。但是眼下,放任雙方繼續爭鬥,損失的是蘇家的根基。蘇家在雲夢州的強大,有很大一部分是長久以來的信心和威勢。”
他認真地看著蘇炎炎,“這種東西的建立需要漫長的時間,但垮塌卻只需要極短的時間,而且再建會比先前更難無數倍。”
蘇炎炎聽得懂荀先生話裡面的意思,但是她畢竟只是個聰慧過人的少女,不是什麽久掌大權已養出梟雄心性的傳奇女性,甚至連德妃那種久居深宮歷練得殺伐果斷的氣質也還差了些,在這種人性幽暗的領域,多少還是帶著幾分遲疑。
荀先生也不催促,他知道,這是她從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到一個合格的蘇家家主必須要走的一關。
會很難,會很痛,但過去了,便是豁然開朗。
蘇炎炎沉默了許久,荀先生垂手肅立,地龍燒得溫暖如春的房間裡,只有肅殺的凜冬寒風孜孜不倦前赴後繼地想要衝進來,在和門窗的搏殺中,發出陣陣不甘的嗚咽。
“荀叔叔,二叔和三叔身旁,確定沒有什麽可疑的外來之人?”
再一開口,蘇炎炎說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荀先生搖了搖頭,“這一點情報我還是有自信的,二爺和三爺最近,都未曾跟什麽外人接觸過,二爺迎來送往和操持冬至宴,所見之人都是有名有姓之人,並無可疑之處。”
“呼!”蘇炎炎認命般地閉上眼睛,“照你說的做吧!”
荀先生也暗歎一聲,拱手告退。
空無一人的書房中,蘇炎炎緊了緊身上的衣衫,輕聲道:“爺爺,若是你還在,伱會怎麽辦呢?”
旋即她又自嘲搖頭,若是爺爺在,又怎麽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能力不足,威望不夠罷了。
她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幾日之前的那個深夜,夏景昀煞有介事地找到她,告訴她此事來的蹊蹺古怪,如今看來,或許對方也和她一樣,少了幾分對人性的判斷和把握吧。
她深吸幾口氣,調整了心緒,將那些雜念全都排了出去。
既然決定已經做下了,那就不要瞻前顧後猶豫了。
保住了蘇家根基,卻並不一定能保得住這個家主傳承。
如今之計,就是要搶佔一個先機,看能不能提前謀劃些什麽,讓局面朝著更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
砰!
翌日,客棧的房門被人一下子撞開,白雲邊激動地喊道:“彥祖!彥祖!”
還躺在被窩裡的夏景昀騰地一下坐起來,看了眼身旁空空如也的地方,松了口氣,埋怨道:“白公子,你這就不講究了啊!萬一我在忙怎麽辦?”
“你不是昨夜忙過了嗎?”
夏景昀:???
臥槽,你堂堂雲夢州第一公子,聽牆角合適嗎?
他趕緊轉移話題,“發生什麽事了?”
白雲邊連忙道:“蘇家家主之爭落幕了,二房贏了!”
夏景昀猛地瞪大了眼,“這才幾天啊!這麽快?”
白雲邊點了點頭,“昨日蘇家大房表態了,對二房和三房的行為表示斥責,不偏袒任何一方,督促他們盡快結束紛爭,否則族老會將對他們采取措施。”
“這番話自然是一點問題沒有,但關鍵在於,三房如今本就弱勢,又連輸幾場,全靠大房在暗中支撐,才勉強跟二房抗衡。但大房這麽一說,徹底沒人看好三房了。據說蘇家三爺已經負氣出走,不知去向了!”
夏景昀聽完疑惑道:“這也就是二房贏了啊,怎麽就成了家主之爭落幕了?蘇小姐也讓位了?”
白雲邊白了他一眼, “這就是你裝傻了啊!人家二房之前明示了要爭家主的,如今挾著大勝余威,欺負一個年弱的侄女,那還能有什麽懸念?”
他老神在在地分析道:“蘇家大房身為家主房,實力上自然是不差的,但是蘇家家主出事出得太突然,未能布置好後事,而經過這番內亂,怕是大家人心思定,更願意選一個老成持重之人上台,二房若是直接推動族老會選舉,蘇家小姐如何能抵擋得住。”
他望著窗外,“怕是此番冬至宴,就是這位蘇家大小姐短暫的代家主生涯的終點,也是蘇家家主序列正式移位的開始了。”
正說著,房門被人敲響,白雲邊的護衛站到門口,“公子,蘇家來了帖子。”
白雲邊接過一看,旋即笑道:“彥祖你看,事情剛解決完,冬至宴的請帖就來了,請我們到蘇家塢,明日參加蘇家的冬至宴。”
他揚了揚手裡的請帖,“落款是蘇家二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