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權臣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七章廣陵密帳聽著那頭的喧囂吵鬧,成王妃半點不慌,只是微微有些詫異,“這石頭記是石家的生意?”
身後簇擁的人群中,一個美婦笑著道:“是呢,廣陵州靠著海,石尚書以前在廣陵州做過多年的太守,石頭記就從那時候成立的,後來石尚書入了京,這石頭記也跟著進了京,他的弟弟如今也在廣陵州任太守,如今京中的珠寶,只要是從東南邊來的,據說都是走的石家的路子。他倆這兄弟齊心,可是把這京中貴人們兜裡的金銀賺夠了呢!”
成王妃恍然點頭,微微一笑,“你倒是知曉頗多。”
美婦連忙道:“妾身的兒子如今在戶部當差,是倉部主事,對這些事情多少知道點,正好今日能解了王妃娘娘的困惑。”
成王妃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倒是青年才俊,改日到府上和我家盛兒走動走動。”
美婦大喜,連連大加吹捧。
而另一邊,掌櫃的倒也不愧是能執掌這麽大家業的,直接先給了兩千兩,以帳上沒那麽多現銀為借口,和對方約定了明日來取剩下的錢,將其安撫下來,接著立刻吩咐手下跟蹤過去,而後便又立刻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殷勤地服侍這一幫金主。
有人在悠閑逛街,有人卻已經踏上了歸程。
城東的碼頭,石子俊依依不舍地看著堂兄,“賢哥兒,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弄死那個夏景昀,給你報仇!”
曾經意氣風發的石子賢如今胡子拉碴,神色萎靡,聞言眼中甚至都興不起什麽恨意,只是拍了拍堂弟的手,沉默地轉身走向那艘早早等在岸邊的商船。
石子俊看著堂兄頹喪的背影,曾經的意氣風發,希望兄弟齊心,共創輝煌的夢想,此刻看來就如笑話一般。
他悄然咬緊了牙關,夏景昀,現在我家的難已經過去了,該跟伱算算總帳了!
正想著,又有兩個富商打扮的男人走過來,朝著石子俊恭敬地拱手一揖,“石公子,我等告辭了。”
石子俊收斂火氣,緩緩點頭,“歸程就勞煩二位了。”
二人再度行禮,而後在四個護衛的護送下,同樣登上了那艘商船,踏上歸途。
船錨收風帆鼓,春水蕩漾歸故土。
站在甲板上,二人望著漸漸變得渺小的中京城,心頭那股因為來到中京城而不由自主升騰起來的宏大和壓抑都齊齊消失,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就是自己原本的生活了。
“石公子還是不願見人?”
“哎,回去連來路都不想走了,非得要繞遠走水路,怎麽可能還能如以前一般言笑晏晏。”
“帶著雄心壯志而來,如今以這樣的方式慘淡收場,任誰也難以平靜,更何況少年心性,且讓他緩緩吧。”
“世宏兄,說起來,此行我們這差事算是辦砸了吧!”
“額金侍郎終究是收下了我們的錢,還有朝中其余的大臣,此番冬日的賑災款沒到,但是還能有夏日的洪澇、剿匪等各種名目,金侍郎會辦好的。過往幾次,不也都是這般的嘛!”
“也是,此行花了數萬,總得要加幾倍掙回來才是。”
“甲板上風大,進艙喝點?”
“好。我先去換一身衣服。”
“嗯,我讓船上準備酒食。”
片刻之後,其中一人剛安排好了酒食,另一人就匆匆跑了過來。
“船上時間長著呢,何必這麽著急.”
“世宏兄,帳冊不見了!”
“什麽!帳冊不是你一直貼身放著的嗎?”
“是啊,前日我還檢查過呢!昨日我們也沒幹啥啊,就去了一趟流雲天香閣”
“難不成在花魁房裡被人偷了?”
“花魁偷這玩意兒幹什麽啊!”
“別管她幹什麽了,咱們現在怎麽辦?調頭回去找?”
“來不及了,對方真要是有什麽陰謀,現在早也謄抄完畢了。”
“那我們?”
兩人沉默地對視,眼中是滿滿的絕望,但旋即又有些念頭在慢慢醞釀。
——
如果要在中京城選一個眾人最想去的地方,皇城、鳴玉樓、流雲天香閣、西林苑乃至白馬寺,或許都各有擁躉,會打得難解難分。
但如果要中京城選一個眾人最不想去的地方,位於東城一條巷子裡的黑冰台衙門,可能會毫無爭議地拿下絕大多數的票數。
這個在眾人眼中如魔窟地獄一般,等閑無人靠近的黑冰台衙門外,此刻正有一個人影飛馬掠過,忽然將一個布包扔進了院牆之中。
黑冰台裡的探子登時嚇了一跳,但奔出門去,門外早沒了人影。
將那個布包撿起,看了一眼,探子瞬間面色一變,拿著布包匆匆報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黑冰台首座玄狐便拿著那個布包,快馬衝向了皇宮。
皇宮,萬寶樓的另一處偏殿之中,崇寧帝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一件件陳設,如數家珍地說著這一件件寶物的來源和典故,興致頗高。
等說完了,他負手站在窗邊,望著正在緊急施工的萬寶樓主樓,開始盤算了起來。
“先前說還需要二十萬兩的缺口,此番石定忠之事,算是收入了六萬兩,哦不對,明面上那一萬兩需留給中樞,那就是五萬兩,還差著十五萬兩。不知道夏景昀那邊多久能見著成果,朕希望在朕今歲的生日之前,能夠瞧見這萬寶樓徹底竣工的一日。”
大太監高益站在一旁,臉上是仿如萬年不變的恭敬而諂媚的微笑,心裡卻在默默感慨著:
陛下富有四海,如今看來跟鄉裡那些緊巴巴過日子的窮漢也無甚區別,只不過人家是盤算幾個銅板,他盤算的是幾十萬兩銀子而已。
崇寧帝自然不知道自己這個貼身太監心裡的想法,還在感慨著,“五萬兩啊,說起來這石定忠雖然混蛋了些,但也算幹了件好事,替朕分憂了。”
他扭頭看著笑著附和的高益,“你會不會覺得朕太過輕饒他了?”
高益連忙道:“陛下聖明燭照,自有考量,老奴才識淺陋,豈能評判。”
“你這雖是奉承,但卻意外說到點子上了。”
崇寧帝點了點頭,“此番石定忠之事,想必朝野之間,許多人會說朕昏庸無德,竟然對石家如此寬容。”
高益連忙欠身,崇寧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驚慌,“此乃必然之事,你不必慌亂。但是這些人當一個嫉惡如仇的道德先生勉強尚可,但哪裡懂如何治理一個國家。”
“國朝幅員遼闊,諸事繁雜,朕以一己之力治之,如何能行?必然要倚仗中樞和群臣之力。但臣子亦是人,是人他就免不了七情六欲,免不了徇私,若朕事事如那些道德先生所言,真將那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用起來,讓這些千辛萬苦爬上來的官員和最低賤的奴仆一般待遇,動輒得咎,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誰還願意來做這個官,誰還願意來為朕出力?”
他忍不住想起了十幾年前,與那兩位的爭吵,以及最終分道揚鑣,甚至陰陽永隔的結局。
“管理天下有識之士,要以科舉囚之,利祿誘之,天威鎮之,令其如耕田之牛,在國朝事務上,散盡一生才學。在此之下,則要抓大放小,切勿斤斤計較,只要他能為朕所用,能於朕於國有益,便可容忍其小錯。正所謂,不聾不瞎,當不了家,此乃民間俗語,卻也是君王至理。”
“便如這石定忠,其人算是幹才, 在禮部這些年,也沒出過什麽差錯,把禮部交給他朕是放心的。更何況,他在上表自辯之中,既能坦陳自己之錯,又知表明自己之忠,還能想到朕之憂慮,主動提出為朕分憂,這等人朕不用,難不成要用那隻知背誦書中聖賢言語的酸儒腐儒?”
高益聽完,一臉做不得假的恍然和佩服,感慨道:“陛下之智謀似海,格局如淵,世人愚昧,不值一提。老奴雖對陛下之決斷萬分信服,但先前心中亦有幾分疑惑,此刻聽陛下一言,仿如撥雲見日般豁然開朗!”
崇寧帝微微頷首,正準備離開,一個小黃門匆匆過來,“陛下,玄狐大人求見。”
崇寧帝微微一怔,“讓他進來。”
很快,一身黑衣的玄狐就來到了崇寧帝面前。
“何事?”
“陛下,微臣今日偶然查到一本帳冊,稍一翻閱,便覺茲事體大,不得不立刻入宮請示陛下。”
說著他雙手遞上了那本帳冊,繼續解釋道:“微臣打開看了看,竟是近兩年,廣陵州向京中權貴行賄的帳冊,共計十四萬兩,其中最主要的對象為戶部侍郎金友文,他一人獨佔了八成。廣陵州物產豐饒,頗為富裕,但臣從黑冰台的記錄中查到,最近幾年,戶部屢有給廣陵州撥發賑災銀兩的記錄,數量還不少,臣懷疑這便是其中的交易。但為了不打草驚蛇,臣尚未到戶部核實具體數額,但定不少於五十萬兩銀子。”
崇寧帝聞言一愣,立刻翻開帳冊,面色陡然陰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