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密林,官道。
錦衣公子,勁裝護衛;
山賊圍困,劫道索財。
烏泱泱的幾十號人擠在這一片狹小的空間,氣氛似乎也隨著那些棍棒鐵鍬的揮舞和馬兒不安地踏步,在悄然間緊張了起來。
夏景昀並沒有選擇直接衝突,而是笑著一拱手,“好漢容稟,我等乃是於家的客人,是要前往於家拜謁的,還望好漢行個方便。”
誰知那山賊頭子聞言絲毫不為所動,一刀劈在手邊的樹乾上,威風凜凜,“老子管你是什麽魚啊蝦的客人!不給錢,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走!”
夏景昀也收斂笑容,緩緩道:“閣下可要想清楚了,在這龍首州,於家可不是吃素的。”
“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山賊頭子眼睛一瞪,“別他娘的廢話!老子管你是於家的還是胡家的,哪怕是蕭鳳山他爹,只要想從這兒過,老子也照搶不誤!”
“公子。”
陳富貴輕輕喊了一聲,意思是何必跟他們廢話。
夏景昀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動手了。
馬背上的眾人也悄悄摸向行囊,但就在這時,一陣蹄聲忽然在攔路樹乾的另一頭響起。
眾人抬頭,只見一人一馬飛奔而至,馬背上的騎手趴在馬背上,不停張望著身後,姿態和神色顯而易見地充滿著惶恐。
但問題在於,他前方的路是被攔著的!
等他回頭瞧見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馬兒沒接到停下的指令,便試圖直接跳過去。
但顯然也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馬兒一聲悲鳴,騎手一聲驚呼。
一人一馬,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跌落在夏景昀和那個山賊頭子之間的空地上。
砰!
煙塵瞬間升騰。
馬兒倒在地上直接起不來了,人也沒好到哪兒去,被馬兒壓斷腿。
但讓所有人震驚的是,摔斷了腿的騎手,竟依然沒有放棄,頑強地在地上朝前爬著,仿佛身後有什麽了不得的惡魔,能遠離一分就多安全一分。
眾人都看得有些動容,而就在此時,遠處響起了一陣密集的蹄聲。
令這位騎手忌憚的惡魔,來了。
“籲!”
五個灰衣騎手,策馬而來,在攔路的樹乾前勒住馬匹。
先看了一眼那位仍在地上爬行的那個年輕人,幾人齊齊松了口氣,而後領頭之人似乎半點沒將眼前的陣仗放在眼裡,冷冷道:“誰攔的路?”
山賊頭子站起身來,上下打量著來人,忽然瞧見這幾人衣衫胸口的花紋,登時面色微變,神態也變得恭謹了起來,“敢問諸位可是漕幫的好漢?”
領頭之人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知道老子是漕幫的,還不趕緊滾?”
這般語氣,登時惹惱了山賊中的一個漢子,“漕幫又怎了?官老爺都管不著我們,你漕幫還想管?”
沒造反之前要遭人欺負,造反了還要遭人欺負,老子這反不是白造了嘛!
而這也是場中不少山賊的想法,聞言都面露不善地看著那五個漕幫的灰衣人。
領頭那人冷哼一聲,翻身下馬,走到那個漢子跟前,冷冷道:“你說什麽?”
那漢子也硬氣,“我說我們不滾!”
唰!
“好漢且慢!”
山賊頭子的喊聲終究是晚了一步,那個漕幫灰衣人在刹那間出刀,直接抹過了眼前漢子的脖子。
漢子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中流出,喉嚨裡發出嗬嗬嗬的破風聲,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甘地頹然倒下。
四周的山賊立刻怒吼著圍了上來,那個漕幫灰衣人怡然不懼,淡淡道:“你們可以試試對漕幫動手,別說殺了我們,今日我們五個人但凡有一個在這兒掉了塊肉”
他看著那個山賊頭子,自信道:“你們山寨必將寸草不生!”
先前面對著夏景昀等人還囂張無比的山賊頭子伸手攔著手下,目光陰晴不定地看著漕幫的灰衣人,最終竟然真的選擇了退縮。
“把樹搬開!”
“頭兒!”
“照我說的做!”
山賊頭子一聲不甘的怒吼,一幫山賊們隻好在漕幫眾人嘲諷鄙夷的眼神中,將橫亙道中的樹木順到一旁。
而後,帶著那個漢子的屍首消失在密林之中。
“行了!”領頭的漕幫灰衣人伸了個懶腰,“帶上這個小子,回吧!”
在地上剛好爬到夏景昀面前的年輕人撐起上身,仰頭看著夏景昀,“好漢救命,他們要殺我,好漢救救我啊!”
漕幫眾人壓根沒在乎夏景昀這些人,一個灰衣人直接走過來,一腳踢在年輕人的身上,將他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戲謔道:“狗東西,繼續逃啊!你逃得出去嗎?”
那人瞬間滿身泥塵,須發凌亂,看向夏景昀,絕望道:“好漢,救我,我是無辜的啊!”
灰衣人嗤笑一聲,伸手就抓向年輕人的衣領,打算將其拖到馬上。
但就這時,夏景昀輕輕說了一聲,“慢著。”
灰衣人壓根就當沒聽見,手堅定地向前,抓住了年輕人的衣領。
忽然似有微風襲來,接著一股大力瞬間鉗住了他的手臂。
陳富貴冷冷道:“我家公子叫你慢著,聾了?”
說完,直接一腳踹出,將那不可一世的灰衣人踹得倒退數步。
領頭的漕幫灰衣人並不慌張,只是倨傲地看著夏景昀,語氣微寒,“這是我們漕幫要的人,你可掂量清楚了。”
眼看有戲,被追殺的斷腿年輕人便開口道:“我知道他們漕幫”
“閉嘴!”
夏景昀卻忽地一聲冷喝,然後看著漕幫眾人,同樣神色漠然,“本公子不想知道他有什麽消息,也不想知道他跟你們有什麽恩怨,但本公子向來不喜歡看別人在我面前殺人,你們已經殺了一個了,所以我看你很不爽,你們滾吧。”
領頭的漕幫灰衣人嗤笑一聲,緩緩抽出刀來,“我要是不滾呢?”
唰唰唰!
回應他的,是九個人同時抽刀的聲音。
九柄雪白的利刃映照著陽光,明晃晃地差點閃瞎了他們的眼。
漕幫頭子臉上的囂張和笑容都緩緩凝固了起來。
大夏嚴禁軍械,無故聚眾持械視同謀反。
就連他們幾個漕幫的人,也只有他身上帶了刀,其余人都只能私藏著匕首,明面上隻敢帶短棍之類的武器。
雖然現在天下大亂,這條禁令已經漸漸松弛,但能有這個實力的也絕不是簡單人。
他的目光落在夏景昀的身上,上下打量起來。
首先這人這麽年輕,肯定不是當官的;
帶的人不多也不少,像是趕路的配置,穿得雖不算很華貴但也足夠講究,應該是哪個大反賊的兒子,帶著親衛外出辦事,或者是外州哪家的貴公子猛龍過江,才敢在他們面前這麽囂張。
他看著那刺眼的刀身,猶豫了片刻,“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夏景昀淡淡道:“你不配知道。再不滾我就動手了。”
領頭的漕幫灰衣人深深看了夏景昀一眼,秉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撤!”
“頭兒,漕幫的人撤了!”
一旁的密林中,一幫山賊躲在灌木後面偷偷瞅著。
“你他娘的小點聲,老子知道!”山賊頭子低吼道。
另一個山賊漢子吞了口口水,心有余悸道:“頭兒,我們剛才還打算搶了他們。”
山賊頭子後背也滲出一陣冷汗,不敢想象如果沒有這個插曲,他們這群人還能活下來幾個。
這他娘的是哪兒來的過江猛龍啊,也不提前舉個旗子提醒一下!
說話間,那邊隊伍中一個護衛找了兩根樹枝幫那個年輕人固定住斷腿,橫放上馬背,而後整個隊伍便動了起來。
臨走之時,那個領頭的公子哥還似笑非笑地望了林子這邊一眼,讓一眾山賊頓覺毛骨悚然。
驕陽當空,幾個大老爺們也一樣怕日,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當日頭正烈時,便尋了一處蔭涼地,坐下休息。
將馬兒拴在一旁吃草,幾個護衛各自散開警戒。
夏景昀則在陳富貴的陪同下,來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身旁,遞過去一個水囊,“說說吧,你姓甚名誰,漕幫的人為什麽要追殺你。”
年輕人噸噸噸地灌了幾大口,抹了一把嘴角,“有吃的嗎?”
陳富貴取出一個燒餅遞過去。
年輕人幾口餅一口水,很快解決完了,然後看著夏景昀,“公子方才不是說,你不想聽這些嗎?”
夏景昀笑了笑,“我人都救了,聽不聽漕幫的人也會認為我聽了,所以,不如把該聽的聽了,至少也知道是個什麽事兒,人家會怎麽對付我們。”
年輕人看著他,“你不怕那些人會去而複返,帶更多的人來?”
夏景昀道:“我想這不是你現在該操心的問題,你也可以選擇不說,但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
年輕人沉默了一下,開口道:“在下姓遊,名千裡,字子歸,就是這龍首州西楚縣人,乃一遊俠兒,平日就在這淮泗之地遊蕩交友,他們追殺我,是因為我偶然撞見了龍公子跟別人的密會。”
夏景昀挑了挑眉,“龍公子?不是葉公子嗎?”
他還以為此人能被漕幫追殺,是因為得罪了漕幫幫主葉家呢。
年輕人苦笑一聲,“若是葉公子的話,恐怕在下早就走不出楚寧縣城了。”
接著他緩緩解釋道:“龍公子乃是漕幫三長老龍正清之子,也算是漕幫一個重要人物。昨夜在下與友人在他楚寧縣城外的家中暢飲達旦,酒後煩悶,便起身四處走走,卻聽見馬車聲和馬蹄聲。”
“我當時就想著,這深更半夜的,哪兒來的馬車啊,於是便悄悄接著蘆葦蕩和灌木的遮掩,循著聲音湊了過去。果然瞧見一輛馬車在四個黑衣人的護送下前行。到了地方,樹下已經等著一個黑衣人了,而馬車上也走下一個人,赫然便是龍公子。”
夏景昀輕聲道:“你認識他?”
年輕人嗯了一聲,“在楚寧縣,漕幫的幾個重要人物都是要認得的,不認識可不好混,像我們這等遊俠兒,萬一不長眼衝撞了,那可是神佛難救。”
他自嘲一笑,“我一看是龍公子,知道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就想著無聲退走,但不小心踩空摔了一跤,登時引起了那些護衛的注意,隻好連忙逃走,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夏景昀不動聲色,“他們就追了你一晚上加一個上午?”
楚寧縣距離此地只有六十余裡,如果真的是追殺那種快馬疾馳,根本用不了這麽長的時間,真與假很輕松就可以得到一些驗證。
年輕人搖了搖頭,“昨夜我逃開了,本以為已經將他們甩掉了,但沒想到他們鐵了心不想事情敗露,分了好幾隊人四處搜索,終於還是找到我了。”
他朝著夏景昀拱了拱手,“若無公子,在下必死無疑,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別,你這可是給我挖了一個大坑啊!”
夏景昀歎了口氣,他本以為這位身上多半懷著什麽漕幫的大秘密,能夠對自己此番的事情有所助力,所以才不惜冒著可能暴露行蹤的風險將其救下。
可誰知背後竟只是這麽一樁小事,雖然事涉漕幫一個長老之子,但看起來並不像是能夠幫到自己的信息。
他輕聲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
年輕人想了想,“兩淮之地我恐怕是混不下去了,看看去邊關投軍吧,看能不能搏出一個功名,就算是戰死沙場,也算是不枉費這一身氣力。”
夏景昀聞言沉吟了片刻,“我需要很多漕幫的詳細信息,你若是能夠讓我滿意,我可以庇護你。”
年輕人看著夏景昀,目光之中並無欣喜,而是帶著幾分懷疑。
夏景昀笑了笑,正要解釋兩句,年輕人卻忽然一笑,“其實不管公子說的是真是假,救命之恩在此,在下又豈有不如實相告之理。”
聽了這話,陳富貴默默挑了挑眉。
夏景昀微微一笑,“這話在理。”
年輕人便接著開始說起了自己知道的那些消息,從漕幫各派的情況,以及彼此之間明面上派系,還有些市井傳言等等,都一股腦地說了。
身為江湖遊俠兒,他還真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消息,夏景昀聽完也覺得算是沒有浪費時間。
約莫說了大半個時辰,水囊的水都給喝空了,年輕人便搖著頭,“基本就這些了,其余的事情就不是在下這等人物能知道的了。”
夏景昀嗯了一聲,然後瞧見年輕人一臉希冀地看著他,顯然他並沒有那麽想去邊關馬革裹屍。
夏景昀笑了笑,“救人救到底,至少等你傷好之後,能自由活動了再說吧,這段時間就跟著我們吧。”
“多謝公子!”年輕人連忙抱拳。
片刻之後,夏景昀和陳富貴站在一旁。
陳富貴小聲道:“公子,你覺得這小子有問題沒?”
夏景昀笑著搖頭道:“有沒有問題現在還不好說,但其實對我們影響不大,如果他有問題,要麽是將我們的注意力往龍家身上引,要麽是給我們錯誤的信息,對我們而言其實都沒有區別,我們現在兩眼一抹黑,本就是要去好生打探一下漕幫消息的。”
陳富貴嗯了一聲,“公子心頭有數便好。”
“既然說了龍家,我們就去拜訪一下這個龍家,看看這位漕幫幫主的鐵杆,到底是個什麽成色吧!”
翌日,上午。
楚寧縣城郊,一處佔地寬闊的莊園外,人頭攢動。
今日是漕幫三長老龍正清夫人五十大壽的日子。
作為漕幫權力最高的五位長老之一,這等大事,自然吸引了楚寧縣乃至整個淮安郡諸多士紳富商的到來。
貼著八字胡的夏景昀和貼著絡腮胡子的陳富貴,換了一身衣服,也混在了人群中。
跟知客處交了十兩銀子的禮錢,進入了莊子裡,一邊四處打量著這位漕幫長老的家境門風,一邊聽著眾人的言語交談,各種尋常要費時費力打探的消息,此刻便如不要錢一般隨處可聽。
龍正清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 個子不高,氣度並不如夏景昀曾經見過的那些大人物那般從容高貴,只有一身近年養尊處優蓄出來的富態。
此刻的他穿著一身大紅袍子,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起在正廳接待著一些有資格讓他們親自迎接的人,和他們喝茶敘話,傳出陣陣誇張的笑聲。
夏景昀的目光看著那個年輕人,觀察著他的行為舉止,確實不是一個多麽沉穩練達的年輕人,眼神也有些狡黠,倒是符合昨日了解到的信息。
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夏景昀吹毛求疵了,他平日接觸的年輕人那都是什麽檔次,最次都是鄭天煜那種,又豈是這位龍公子這樣的江湖人士能夠比得了的。
正當二人琢磨得起勁時,門口唱名的知客忽地高呼一聲,“楚寧縣縣尊白大人到!”
二人登時扭頭望出去,只見一頂轎子,晃晃悠悠在莊子門口停了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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