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接過話茬:“父皇可知管仲富國策?”
楊堅明白楊廣要說什麽了,便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管子言: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兒臣深感其理,國之不富,民之不富,則無禮節,不知榮辱,民以食為天,吃不飽,穿不暖,談什麽都無用,百姓們越是富足,朝廷越是穩固,因為誰都不想自己富足的生活敗落。”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不斷向好的國家,穩定且安樂。
“管子又言:富者靡之,貧者為之,富有者奢靡生活,普通百姓就可以有更多的工作可以做,才能讓普通的百姓更加富有,富者好華屋,房屋工匠便有了生計,富者好駿馬,養馬者就有了生計,富者好豪車,造車者與馬夫便有了生計。”
楊堅反問一句:“大興奢靡之風,怕是吃喝嫖賭,渾渾噩噩之人增加巨量,便是現在朝廷命令禁止,各府上那種公子可也不少,這些人多為非作歹,甚至有劫掠民婦之行。”
“父皇,刺激富人和貴族們消費,並不是讓他們為非作歹,正如父皇所言,該為非作歹的人現在也在為非作歹,限制他們作惡的辦法並非不讓他們花錢,而是完善的律法,這不就是父皇在做的事情嗎?”
“限制貴族們鋪張浪費,應做的是更詳細的規定“禮”比如諸國出門可以使用怎麽樣的車架,怎麽樣的儀仗隊伍,國公又是怎麽樣的,將規定細致到所用車架上可以披著什麽樣的絲綢,這樣他們反而是在自己權限范圍內加到最好的,越過了便是僭越。”
楊堅名利楊素等人修繕律法,就是因為明白律法的重要性,現在楊素被派去的南線做總指揮,但是下面的人還是在繼續推進修繕律法。
不可否認楊堅做事很有前瞻性,剛登基就著手於此事,深刻的明白依fa治國的重要性。
要明白違法亂紀和高消費並不是一件事情,刺激消費同時更得用法律來保護底層百姓的權利,而且不能讓貴族們畫地圈羊,以欺壓掠奪百姓農田財產。
楊堅點點頭說:“商人多趨利,若是無義,商販之患怕是也會愈演愈烈。”
“兒臣還是覺得,依法經商便是解法,當然同時朝廷得掌控一部分的民生類物資,糧米鹽等物,管子行官山海之策,鹽鐵官營,朝廷管控鹽鐵等物資,有預計的囤積管控市場價格,這樣的話就算是市場上其他的商品出現大規模的波動,至少這些關系到百姓日常生活的東西,不會出現太大的波動,便能穩定市場。”
官山海的政策,管仲提出,西漢漢武帝時由桑弘羊執行,也是漢武帝南征北戰錢財的一大來處,東漢之後就場征稅制,現在大隋使用的是鹽鐵市稅,與民修養生息,但是今日楊廣重新提起的鹽鐵官營,並且還擴大了其范圍,要將糧食也納入其中。
說到這裡,楊堅才有了些許的猶豫,國家完全放開鹽禁,任民經營,取消了專稅,和其他商品一樣只收市稅,如果貿然官營業或許不好。
瞧出了楊堅的猶豫,但是楊廣覺得一定得管控這些,特別是鹽,從秦漢至明清,鹽都是國家財政的重頭。
楊堅說:“大隋國富,與民修養生息並無不可,開放之反倒能夠讓市場更加活躍,百姓富足。”
是啊,大隋國富,大隋代周,並無大動乾戈,底蘊都留著,自然是富的。
“父皇,我說的官營,
不是與民搶生計,而是在這些民生物資上朝廷托底,在豐年之時不搶,在災年之時不漲,避免災年物資價格飛漲,其實父皇已經在做國家糧倉了不是嗎?只是兒臣覺得鹽,一部分的鐵,都得進入國家糧倉的儲存范圍,此行為唯一目的就是防止亂。” “同時這些東西管控好了,市場上的其他非必須類的商品,盡可讓商人們經營,因為對於百姓來說,非必須品就是為了改善生活,價格亂了不買便是了,從而抑製商販之患。”
楊堅微微一笑,此策略說的也沒錯。
勞動消費這架馬車就必須讓市場熱鬧起來,讓商品繁盛起來,卻也得管控好必需品不能亂。
“父皇,還有賦稅之事,征於關者,勿征於市;征於市者,勿征於關,要嚴令各個地方不得重複收取關稅,這樣才能讓商販們經營起來更加順暢。”
“民難齊富,事難萬全,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讓先富起來的人帶動後人,這樣大隋的經濟才會不斷的發展壯大,變得越來越富。”仟仟尛哾
楊堅喃喃自語:“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句話充滿著智慧了力量,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仿佛經歷過滄海桑田直擊自己的內心。
“你從奢侈與節儉說到了刺激市場,再說說看你所規劃的長樂坊。”
楊廣有些忐忑的說:“難聽點說,長樂坊為極樂之地。”
“賭場,賽馬,青樓,酒樓,盡是這些玩樂之地,說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不能在朝堂上說的地方,但是兒臣做此事不是為了享樂,而是為了讓人之大欲有一個出口。”
“長安城內,這些地方也不少,特別是這些年馬球賽和賽馬盛行,賭此類事情也多,分散開了反而更加的難以管理,禁之不絕,青樓,酒樓更是如此,甚至在管仲當年官營勾欄,管子治齊,置女閭七百,征其夜合之資,以充國用,此即教坊花粉錢之始也,當然咱們大隋不需要如此,不必官營,只是這些事情反而集中在一起之後更好管理。”
管鮑之交,管鮑之交,你從各個角度理解都是對的。
“長樂坊經營這些娛樂之事,同時便可以以此為借口,全城其他地方大肆禁止,這樣的話至少上層的勳貴們就沒有理由反對了,畢竟規定了地方給他們玩樂。”
“而且長樂坊不是說想進去就能進去的,此坊牆高,且有禁衛日夜看守,有犯罪記錄者不得進入,並且高額賦稅,高額營業牌照費。”
“何為營業牌照?”
“持有牌照才能在長樂坊內經營這些規定的行業,這樣可以管控好經營者,一旦違反亂紀,隨時吊銷牌照,讓他失去經營能力,同時我們稅賦也會變得簡單,就管控好這幾家就好了,同時減少競爭變相的扶持這些人做大做強。”
獨孤皇后問:“不怕他們做大了,不聽話?”
“母后,都是這供人娛樂的行業,做大了也不是因為他們自己多厲害,而是長樂坊這個地方厲害,不聽話隨時可以換一個人來,朝廷許可之地,想要進入其中的人必不在少數。”
獨孤皇后又擔憂的說:“如此供人放開娛樂之地,不怕陛下的官員們懈怠政務,沉湎其中嗎?”
“不是正好替父皇將這種懈怠政務,沉湎娛樂的人篩選出來?”
楊堅哈哈一笑,看向獨孤皇后:“阿摩看事情的角度似乎總是與眾不同些。”
獨孤皇后微笑著微微頷首。
楊堅又問:“你似乎非常認可管子之做法?”
“管仲大興改革、富國強兵,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兒臣自然敬佩不已,兒臣認為國富國強缺一不可,國兵強馬壯而民不富,則必亂,國富碩兵士弱則必被外族所欺,我大隋富強皆有,但是南北皆敵,唯有更富更強才是大隋之路。”
“嗯,說的不錯,但是長樂坊這樣的地方以後必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 想要管好可不是嘴上說的這麽簡單,要耗費的時間精力恐怕不是一星半點。”
“父皇,事在人為,我相信可以的。”
“你的想法很不錯,但是需要實踐後才能得出結論,朕可以先允準你試試看,但是不要過於激進,免得適得其反。”
“是,父皇。”
事情算是定下了,皇帝起身走向大殿外,出了門陽光明媚,落在未央宮的屋簷上,落在台階前,落在皇帝的身上,遙遙望去碧空萬裡如洗,站在階前俯瞰宮牆,眺望長安。
楊堅不由的感歎:“國難恆強,民難恆富,帝國龐大,卻得小心翼翼的走每一步,人生亦是如此,悠遠之汪洋,空明之深山,誰知前路多舛,成王敗寇古今多少人在此隕落,徒留其名,難見其功,阿摩,伱說大隋能走多遠?”
這話楊廣可不能隨便接,腦海中搜索了所有的抖音上看到過的高情商回復,卻找不到任何適用的回答。
也對,抖音上哪會教你怎麽回答皇帝父親的提問。
遇事不決可問春風,春風不語既隨本心,有些問題或許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本心來回答吧。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楊堅滿臉驚訝的看著楊廣,獨孤皇后亦然,這樣的話從自己兒子的口中說出,怎能不驚訝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間正道是……滄桑!”
“朕走的便是人間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