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老甲魚不露頭
楊廣將科舉考生學子們入京儀式的場面戲,儀式感做到了極致。
雖然現在很多的門閥士族還不怎麽待見這個科舉制度,但是各地學堂的建造讓科舉制度變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況且大部分都是他們自己各大家族的後代,他們覺得等於是換湯不換藥。
所以楊廣將儀式弄的隆重,他們的意見並不算大,頂多就是之前和楊玄感在一起的公子哥那般,生出些嫉妒和不屑來。
當層次比你低的人,忽然得到了比你更好的禮遇,你會怎麽樣。
當然是貶低啊。
他憑什麽站得比我高。
他都能接受這樣的歡呼,我應該更多才對。
優越感、傲慢,就像是落魄矜持的老貴族也永遠瞧不起吃飯狼吞虎咽的新富豪一樣,那生而高人一等的尊貴唯有當伱鄙夷著下等人的時候,才最是分明。
當孔乙己在酒館中之乎者也的說著旁人聽不懂的話,引得哄堂大笑的時候,他不也在嘲笑著那些嘲笑他的人嗎?
不然為什麽總去那酒館尋人發笑呢?
……
當天的夜裡,楊廣的府上邀請了一群不一樣的客人。
包涵王隆在內共五個人,都是至少知天命的年紀,一位位都是儒家宗師,學者教授,從曲阜過來觀禮科舉的老先生們。
對外說是為了科舉,自然也沒人懷疑。
王隆一一給楊廣介紹。
“這位是山東大學堂的校長,海內大儒,黎文先生。”
“這位是幽州大學堂的校長,儒學宗室,董碧海先生。”
“這位是孔夫子二十二代孫,孔勝。”
“這位也是孔夫子二十二代孫,孔勝之胞弟,孔博。”
四位介紹完畢,楊廣以書生之禮對幾人行禮,這讓幾位老學究都非常的滿意,連連笑著稱讚楊廣的品貌行德。
“晉王殿下,行之端正,敦厚之風,儀表堂堂,容光煥發,猶如雲龍齊賢,凌霄之姿。”
“舉止儒雅,溫潤如玉,實乃世間難尋之俊彥耳。”
“才情過人,雅質盈身,其風華翩翩如神仙下凡。”
“天縱之才,定能成為萬人追捧的風華絕代之輩!今日一句扶搖直上九萬裡,一舉成名於千古。”
不得不說老人家誇人就是好聽,說話語調也慢,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當然也就是這群人一旦罵起人來,難聽的要死。
楊廣看著眼前的四人,兩位學堂的校長,都是儒家的人,顯然王隆在挑選人的是有私心的,但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學堂要發展必須王隆這樣盡職盡責並且為學術如此癡迷的人來做,而他是儒家之人,任用儒家大儒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楊廣和幾位聊的開心,互相熟悉了一下後,對王隆問:“王夫子,不知道當時改名曲阜的時候,幾位可都是在場的?”
“皆是在場的,董碧海先生特地從幽州趕到了曲阜來參與此次改名儀式,陛下尊崇儒道,我等自然得將陛下交代的事情做的更好才是。”
董碧海當即站起來說:“曲阜改名,尊崇儒道,陛下改換天地,一掃往前數百年之陰霾,真真是千古明君。”
這聽著就像是拍馬屁的話,但是拍的切切實實,真真的,因為涉及到了他們所學之信仰,看的出來對於楊堅此行為的讚揚絕對不是場面話。
楊廣對著王隆使了一個眼神,今日召集眾人來肯定是為了那件大事。
王隆心領神會對孔夫子的二十二代長孫孔勝說:“晉王殿下,孔勝先生是孔夫子的二十二代長孫,也是現在孔家的族長,總管著曲阜孔家的諸多事業,也主管著此次陛下下達的泰山封禪的一切事宜,協同禮部。”
孔勝自持身份對於楊廣微微笑著,因為是孔家長孫,不管是之前的北齊還是現在的大隋,皇帝對他都頗為恭敬,也養了一身居高自傲的毛病,對待楊廣還算是笑中帶雅,並且出言寒暄,已經算是最為有禮的方式了。
楊廣並不在意,先說:“久聞孔先生大名,只是未曾去往山東,沒曾拜訪,還望先生莫怪。”
“殿下是青年才俊,我們是朽木遲鈍,能和殿下相談是老兒的榮幸。”
“不知道孔先生泰山封禪的事情如何了?”
楊廣也不打算兜圈子了,因為這群人你要是和他話趕話的兜圈子,真的能兜上一兩個時辰都不帶重樣的。
面對楊廣的發問,其實孔勝是知道他想要問什麽的,和身後幾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呵呵笑著說:“陛下有意泰山封禪,但是現在還只是稍微的籌劃一下而已,真若是要泰山封禪陛下也要等到中原統一成千秋大業之後,現在微臣做的不過是些前期的規劃工作而已。”
老甲魚輕易不露頭,王隆見孔勝似乎不想說那件事情,就走到了他面前說:“孔先生,您是儒家正統,我們讀書讀的都是孔聖人的書,為人當赤誠以交心,不知先生的前期籌劃工作,可是派人登臨過泰山了?”
“老夫年邁,腳力不足,便派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人去泰山上勘測觀察,經常性的住在泰山上,同時也派遣的不少的民夫在山上修整道路,提前做好準備。”
“孔先生考慮的周全,然後呢?”
見孔勝欲言又止,他的胞弟孔博站了起來說:“晉王殿下,我們派上去的人匯報說,某一日太子殿下連夜登山,在日出時對蒼空曜日而拜,身邊有一位方士,說先祭泰山者為中原之主。”
孔勝急忙攔著自己的胞弟:“晉王殿下莫怪,舍弟口無遮攔,無實證的事情胡言亂語。”
楊廣面色陰沉:“是無實證,還是不敢說?”
山東大學堂的校長黎文站了出來:“不瞞晉王殿下,當時那幾日微臣是在曲阜的,並且微臣體力還算可以,所以孔先生請微臣隨著探勘的人一起前往泰山上觀測一番,此事微臣是人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聽到黎文站出來這麽說,孔勝一聲歎氣:“哎,小黎,此事你不該說的呀,在咱們看來這或許只是僭越的事情,到了晉王殿下這可就不是這麽小的事情了。”
緊接著又看向了王隆:“王老夫子,今日你叫我們來,我原以為是為了科舉的事情,現在看來在這裡等著我們呀,現在話說出了口,我們幾人可該怎麽辦才好啊!”
孔勝瞬間就歎息了起來,滿臉的苦惱。
董碧海扶著孔勝說:“孔先生,晉王殿下和王夫子今日開口問了,定然不是衝動之行,殿下聰慧內秀定然也不會行莽撞之事,王夫子的為人您更是了解的,不必惱怒,不必焦急。”
說出事情來的孔博倒是看著比他的兄長安心許多,開口說:“既然王夫子和晉王殿下都想要知道細節,那咱們說了又如何?殿下和王夫子還能害了我們不成。”
孔勝歎氣一聲:“哎,咱們都是讀書人,少參與這些事情不好嗎?”
王夫子給楊廣眼神,意思是楊廣得表態了。
楊廣看著這群老狐狸,他們將事情告知王隆的時候難道不知道王隆和自己的關系,難道不是特地通過王隆來告知自己的?
這時候幾人分唱紅白臉,很明顯就是做給自己看的,也是想要經由此事搭上自己的關系,徹底的站在自己這邊。
按照王隆之前的話,因為這群老夫子和楊勇相處過一段時間,而且楊勇多有僭越,對於他們很是不尊重,所以心中對楊勇非常的不滿。
出於對於自己兄長的了解,楊廣知道,楊勇得罪他們這件事情應該八九不離十,這種事情楊勇絕對做的出來,畢竟這些老學究,規矩多,屁事多,楊勇的性子絕對耐不住要和他們吵起來。
一旦一個年輕人和他們吵起來,他們定會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偏偏楊勇並不在意挑釁這些人。
所以他們應該是詳細商量過才會將事情告知王隆,因為王隆和楊廣的關系好,並不算是什麽秘密,特別是在洛陽坑了一次元孝矩之後,幾乎眾所周知。
選擇楊廣是他們的一致決定,同時也是希望借由楊廣對抗楊勇。
說的好聽點是選擇陣營,說的難聽點是想要借刀殺人。
這群人有用嗎?那當然是有用的,往最差了說在當地都是絕對的望族,話語權極重,往大了說,將來科舉一道越是興隆他們的地位就越高,楊廣也需要更多人的配合。
還是那句老道理。
要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敵人搞的少少的。
楊廣面帶微笑的說:“諸位夫子,本王只是簡單的問問,這件事情出不了這個房間,諸位所說的話就只有在房間內的人知道,而且本王保證,諸位之安全,同時諸位能與我楊廣交心,楊廣感激不盡。”
本以為自己表態已經足夠有誠意了,但是現在這群人不見兔子不撒鷹,這樣的表態卻還不滿意。
孔勝說:“晉王殿下,方才是舍弟和小董亂說話,還請晉王殿下莫要責怪。”
楊廣有些疑惑,這群人難道要的不是投誠自己?還想要什麽東西呢?
黎文卻說:“孔先生,晉王殿下是懂禮之人,此事唯有和殿下說才是最好的了。”
董碧海輕歎一聲:“孔先生,此事不與晉王殿下說,和誰說啊。”
老甲魚孔勝哀歎一聲說:“但是諸位,這可是參奏了當朝太子殿下的僭越之罪,這可是會動搖國本之事啊?鬧不好咱們幾人都得被抓了殺頭。”
“但是孔先生,我等為了大隋,為了天下江山,在所不惜。”
看著他們繼續一唱一和,楊廣明白了,原來對方是嫌棄自己開出的籌碼不夠。
他們認為這是可以扳倒楊勇的事情,一旦楊勇被扳倒,那楊廣就是太子之位,他們自認為這是助力楊廣登上皇位。
僅僅換來楊廣一句交心,一句感激不盡,那是萬萬不夠的。
楊廣沒想到這群人將此事看的這麽重,這麽說來應該是確有實證,或許真的有可能扳倒楊勇。
但是此時楊廣卻微微皺眉了,擔心的事情主要有兩點,其一,如果這件事情真的足以讓自己扳倒楊勇,那麽就算楊勇再粗心大意,他身邊的謀士卻也不是吃乾飯的,攔不住他犯傻,總給他規劃的安全一些,不至於讓這群老家夥發現實證吧。
其二,現在東北方向楊勇和高句麗正在開戰,雖然都是小規模的戰鬥,但是自己在後方告狀上去,真的能坐實事情拿下楊勇嗎?一旦出現什麽紕漏會不會還被人告狀自己誣告太子。
楊廣不緊不慢的坐下來喝茶說:“幾位夫子都請先坐下吧,有事情咱們慢慢聊,此事本王就當沒聽到過,後日開始就科舉考試的時候了,幾位可有什麽意見?”
既然要談條件,在你們說出自己的條件之前,我不會發表任何的意見。
談判中,先露出底牌的人就輸了。
孔勝等人有些詫異,但是老謀深算的幾人都沒表現出來,紛紛坐回了位置上,孔博反而作揖:“晉王殿下,此事是我們失言了, 還請殿下見諒,莫要外傳。”
“自然,自然,沒憑沒據的事情,本王對外說了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今日邀請幾位來最重要的還是說說科舉的事情,科考考試,這次決定是在殿前考,所以叫殿試,父皇會親臨監考一個時辰,其余的時間我們在京的皇子輪流與諸位夫子還有六部尚書監考,杜絕任何的徇私舞弊。”
楊廣也就真的開始說起了科舉的事情,畢竟楊勇泰山祭天的事情,到目前為止最差的結果就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錯過一次楊勇犯傻的機會,對自己沒有任何的損失。
他虧的起,他相信這樣的機會定還是會有的。
所以就有一句沒一句和他們聊了起來,顯然孔勝這幾位老夫子都沒想到楊廣是這樣的態度。
想象中有著可以扳倒太子的機會,晉王就算不是心急如火,也應該是迫不及待才對。
王隆輕歎,果然這群人還是輕視了晉王殿下,這位殿下可不是凡人啊。
無可奈何之下,說了一堆有的沒的之後,還是王隆先開口了:“孔先生科舉的事情我們商量的差不多了,還是說說之前說的那件事情吧。”
“晉王殿下是尊崇儒術的,一片赤子之心,你們應該對殿下如實相告才是。”
孔勝知道自己不開口的話,今日就算自己等人走了,也不一定會有後續了。
最終還是開口了:“晉王殿下,不知您對方士所言,先封泰山者為中原之主的預言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