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防一般會持續幾天時間,不過淮河水師動作很迅速,到七月二十八,基本上所有的淮河水師將士,都已經撤離了原來的位置,在淮安城外集結。
他們並不會馬上離開。
而是要等到七月底結束,也就是八月初一才會離開。
因為朝廷的文書,就是要求他們在七月底換防。
因此八月之前,淮河水師不得離開淮安府,否則就是違逆朝廷的意志。
淮河水師不離開,也就是說淮安府現在有四萬人以上的軍隊,固若金湯,齊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打來。
而與此同時,沉毅連續幾天,都一直在親自在沿淮防線,指揮都司將士布防。
到了七月三十這天,都司的將士終於完全接替了淮河水師原有的位置,完成了這一次換防。
而忙活了好幾天的沉毅,在七月三十的晚上,也終於得以回到了欽差行轅,洗了個澡,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也就是八月初一這天。
駐扎在城外的淮河水師將士,開始緩緩開拔,離開淮安府。
沉毅並沒有去送。
畢竟大家實際上已經撕破臉皮了,再搞這些虛的,實在是沒有什麽用處。
因為這幾天太累,沉毅難得睡了個懶覺,到了下午,他才準備離開欽差行轅,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出門,蔣勝便一路小跑過來,把一封拜貼遞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頭道:“公子,外面有人要見您。”
沉毅接過拜貼看了一眼,帖子上寫了安平侯趙祿的名字。
看到這個名字,沉毅忍不住微微皺眉。
不過,很快他就平複了心情,開口道:“請他到正堂見我。”
片刻之後,沉老爺踱步來到了欽差行轅的正堂,此時正堂裡,趙大將軍已經喝完了半杯茶,見到沉毅走了進來,趙大將軍並沒有站起來,而是面帶微笑,開口問道:“聽說沉老弟愛睡懶覺,莫不是現在才起?”
沉毅伸了個懶腰,坐在了主位上,懶洋洋的說道:“侯爺真是清閑,連我這種五品小官的愛好,也打聽的清清楚楚。”
趙祿搖頭微笑:“沉老弟你不是五品,而是四品。”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糾正道:“而且你也不是什麽小人物了。”
沉毅啞然一笑,沒有接話。
趙祿喝了口茶之後,繼續說道:“這幾天,趙某一直在沿淮,看沿海都司換防,不得不承認的是。”
這位大將軍感慨道:“先前,我有些小覷沉老弟你了,這支沿海都司,被沉老弟你調教的很不錯。”
“不說如何如何強悍,至少已經可以稱得上軍紀嚴明了。”
“我記得不錯的話,這支沿海都司,成立至今,也就三年時間而已,這其中大部分人,是近一年多才加入沿海都司的。”
沉毅皺了皺眉頭,看著趙祿,開口道:“侯爺想說什麽,不必拐彎抹角的,直說就是。”
“趙某的意思是…”
趙祿看著沉毅,神色真誠:“這些人都死在淮安。”
“太可惜了。”
沉毅冷笑了一聲。
趙祿看著沉毅,繼續說道:“沉老弟不要誤會,趙某不是說你的都司將士弱…”
這位在淮河守了十幾年的大將軍,緩緩說道:“你我異地而處,我在你這個位置上,自認也是守不住淮安的。”
“罷手罷。”
趙大將軍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長長的歎了口氣:“本來,今天一早,趙某是要與麾下將士們一起,離開淮安的。”
“但是昨夜,思來想去,還是想著來見沉老弟你一面。”
說到這裡,趙祿抬頭看著沉毅,
見沉毅面無表情,他啞然一笑。“好罷,是趙某自作多情了。”
說到這裡,他對沉毅抱了抱拳,開口道:“沉老弟多多保重,趙某告辭了。”
沉毅起身,面色平靜:“我送侯爺。”
兩個人,一路走到欽差行轅的大門口,趙祿朝著自己的坐騎走去,走了兩步之後,他回頭看著沉毅,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道:“沉老弟,淮安要是守不住了,記得給我淮河水師送求救信。”
沉毅皮笑肉不笑,問道:“侯爺會來救麽?”
“按道理來說,是應該來的。”
趙祿想了想,然後繼續說道:“但是我淮河水師,畢竟也是大陳的軍隊,不能跟朝廷鬧的太僵,只要你部傷亡過半。”
趙祿靜靜地說道:“傷亡過半之後,送信求救,趙某多半是會來的。”
聽到這裡,沉毅基本上已經搞清楚,這個趙家的掌門人今天是來幹什麽的了。
完全,是來搞他心態的。
即便是沉毅的好脾氣,此時心頭也湧起了一陣陣無名怒火,他看著沉毅,緩緩說道:“侯爺,其實趙閥跟朝廷的關系,已經足夠僵了。”
他冷冷的說道:“侯爺閑下來的時候,不妨想一想,趙家這數十年來所作所為,有沒有愧對歷代先人!有沒有愧對定國公!”
定國公,是第一代安平侯趙崇,趙大將軍死後,被追封為定國公。
沉老爺面無表情,繼續說道:“順便想一想,趙家今後的下場。”
聽到沉毅提起定國公三個字,趙祿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他看著沉毅,面無表情。
“沉老弟,如果你能守住淮安,趙某閑下來,說不定會想一想趙家將來的下場,只可惜…”
趙祿負手轉身,再沒有跟沉毅說一句話。
而沉毅看著趙祿離開的背影。
“我守下淮安,你便沒有資格再考慮趙家的下場了!”
他在心裡冷笑不止。
“到時候,就應該是陛下考慮這件事了……”
………………
當天下午,趙祿跟隨淮河水師一起離開淮安,而沉毅則是騎著馬,繼續在淮河邊上巡視。
到了傍晚時分,確定沿淮的換防已經完成的時候,沉毅才騎馬回到了淮安府城, 回到了自己的欽差行轅之中。
而此時,在他的欽差行轅裡,已經有人備好了酒菜,等著他回來。
沉老爺洗漱了一番,換了一身乾淨衣裳之後,這才入席落座,看著自己對面的新任淮安知府,微微歎了口氣:“師兄什麽時候來的?”
“日落時分。”
張簡伸手給沉毅倒了杯酒,看著面容有些憔悴的沉毅,搖頭道:“聽蔣勝說,你這幾天,每天奔走在淮河防線上。”
“覺也不怎麽睡。”
張簡沉聲道:“這樣是不成的,遲早會熬壞身子。”
“熬不了幾天了。”
沉毅敬了張簡一杯酒,緩緩說道:“淮河水師今天已經撤離了淮安,這個消息至多三天,北邊的齊人就會知道。”
“這還是趙閥,與齊人沒有溝通的情況下。”
沉毅無奈搖頭:“因此,都司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完全接手沿淮防務。”
“事情太多。”
沉毅揉了揉自己的腦門,語氣有些疲累:“但是又不得不去做。”
說到這裡,他看向張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師兄這幾天怎麽樣了?”
“有你給我的那一百個都司將士聽命。”
張簡微笑道:“我自然是很好的,整個淮河府衙門,現在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有人敢反駁半句。”
說到這裡,他看向正在吃菜的沉毅,低聲問道:“子恆,你跟我交個底。”
“什麽時候…”
“短則三五天。”
沉毅放下快子,吐出一口濁氣。
“長則半個月。”
“一定會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