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第一百一十六章癡人杜參
這個白衣年輕人一出場,就有不少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洪德三年的舉人,京城裡有名的才子杜參。
杜參雖然還不是進士,但是他的詩名卻傳遍了建康城,被成為新朝第一詩才。
所謂的新朝,就是指洪德天子即位以來的洪德朝。
杜參洪德三年中鄉試,但是次年的會試他並沒有參加,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如果他在洪德四年參與會試,最多就是個二甲進士,因此他準備再打磨三年,要在洪德七年考學,去搏一搏一甲。
因為這一句狂言,杜參在建康城的名氣就漲了不少,而且他基本上每年都有好幾首佳作,算得上是近幾年建康城裡風頭最勁的才子。
此時此刻,這位杜才子站在台上,環顧四周,他深呼吸了一口,用抑揚頓挫的調子開始吟詩。
“秦淮無語話斜陽。”
“家家臨水映紅妝。”
吟完這兩句詩之後,杜參再一次環顧眾人,繼續開口道:“春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
杜才子的狀態有些狂熱。
他用十分激動的語調,念完了這首詩,或者說這段詞。
他站在瀟湘樓的台上,依舊是抬頭看向裴元裴侍郎,然後看向在座的達官貴人,聲音擲地有聲:“本來杜某有拙作,但是聽到這首詩之後,杜某之作便不堪入耳了,這首詩,深得我心!”
他環顧四周,聲音沉重。
“一甲子過去,無論是朝中諸公,還是在座諸君,都隻敢在秦淮河吟風弄月,全然不敢北望了!”
“今日秦淮河的春風,不知甲子前南渡之恥,依舊吹拂畫舫,但是我等陳人不是無知無覺的春風,甲子之變,皆應當牢記心中!”
說完,杜才子沉聲開口。
“除非河山恢復,否則杜某再不入秦淮河煙花風流地!”
說完這句話,他就要拂袖而去。
正台上,裴侍郎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另外一位禮部的官員,卻站了起來,他看向杜參,低喝道:“杜參,朝廷自有朝廷的想法,你尚且無有官身,如何敢在上元盛會議論朝廷!”
“你想以詩文亂政嗎!”
這個帽子扣的很大。
但是杜參並不畏懼,他回頭看向這位禮部官員,昂首挺胸:“杜某先前說了,此詩非我所寫,不過卻全合我心意,便在上元詩會上念了出來,在下是建康人,就住在建康城裡,如果錢郎中覺得在下所作所為犯了國法,明日讓建康府來我家拿人就是!”
說完,杜才子拂袖而去。
杜參走後,上元詩會的氣氛變得尷尬了起來。
本來十分熱鬧的盛會,被杜參這樣鬧了一番之後,就很難辦下去了。
畢竟現如今住在建康城裡的人,尤其是那些貴人們,十個裡有七八個祖上是南渡過來的,杜參當面說起這件事,如果他們還能繼續“娛樂”下去,那麽就是打祖宗的臉面了。
於是乎,杜參走後,陸續有人離場。
禮部的錢郎中,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的上司,然後對著裴侍郎微微低頭,開口道:“大人,您看今日這件事如何收場?”
裴元坐在主位上,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悶哼了一聲:“以直邀名之輩而已,歷朝歷代都不少見,一個進士都沒有中的舉人,平日裡只在家舞文弄墨,又哪裡懂得朝政,哪裡懂得時局?”
“鼠目寸光!”
說完這句話,裴侍郎也站了起來,滿臉不快,拂袖而去。
見上司走了,錢郎中也不好久留,跟在裴侍郎身後也離開了瀟湘樓。
一時間,在場的氣氛變得很尷尬。
不過瀟湘樓的東家畢竟還是有些背景的,雖然兩位禮部的大老以及一些貴人相繼離開,但是上元詩會還在繼續舉行,只是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遠沒有從前那麽熱鬧了而已。
就在杜參大鬧上元詩會的時候,沉毅沉大公子,也在秦淮河畔。
他是下午時分,在晉王府長史司見得顧長史,說了一會話之後就離開了,到了傍晚時分,老爹沉章就給了他十幾兩銀子,讓他來上元詩會轉一轉,散散心。
沉毅這個人,雖然不怎麽愛湊熱鬧,也不準備去參加什麽詩會出名,但是出來逛街順便“考察市場”還是有興趣的,到了傍晚時分,他就帶著許複一起,來到了秦淮河畔。
此時的秦淮河,已經被無數的河燈變成了一條“燈河”,不少姑娘們還成群結隊的蹲在河邊,將寫了自己心願的河燈放到水裡。
這些放燈的姑娘,大多數都是十五六歲,正是思春的年紀,因此這些河燈裡許多都是情情愛愛的東西,還有不少是寫了上半句情詩,想讓撿到河燈的男子補上下半句的。
而在秦淮河的下遊,有不少淘氣的少年正在用鉤子鉤河燈,然後從河燈裡取出少女的美好心願,然後幾個小少年嘻嘻哈哈的傳閱一番,也有人估計是撈到了心儀女子的河燈,將紙條死死地揣在懷裡,任誰來搶奪也不給。
沉毅與許複走在秦淮河畔,看著沿河的河燈, 以及那些嬉戲打鬧的少年少女,忍不住笑道:“這樣的繁華景象,如果能長久,那倒也不是什麽壞事,只可惜,恐怕只有江左一帶,才能看到這樣的風景。”
許複跟在沉毅身後,聽到了沉毅的話之後,開口道:“公子不去猜燈謎麽?”
“不猜不猜。”
沉毅啞然一笑:“那些都是帶姑娘來才去猜的,咱們倆男的,去猜個什麽勁?”
“咱們還是考察考察建康的生意好不好做,才是正經。”
許複跟在沉毅身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沉毅低頭道:“公子,那天您帶我來這裡,您走了之後我又到秦淮河畔看了看,見到了秦淮河傍晚的景象,與公子吟的那首詩一模一樣,就忍不住念了出來…”
沉毅有些詫異,回頭看了看許複一眼,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怎麽?難不成小許你才是天命之子,念詩被大人物聽了去,要提拔你?”
“那倒沒有…”
許複搖了搖頭,開口道:“只是那天,我旁邊站了個年輕公子,他似乎有些癡,聽了我念後兩句之後,便走了上來,死活非要我把全詩念給他聽,我念了之後,他還說要帶我去什麽上元詩會…”
說到這裡,許複撓了撓頭,開口道:“聽說建康城裡壞人多,騙子也不少,因此我便沒有理他,轉頭就跑了。”
聽完了許複說的話之後,沉毅低頭想了想,然後也沒有怎麽在意,微微搖頭道:“你既然沒有留名姓,應該就沒有什麽事情,了不起就是被抄一首詩罷了。”
沉七郎澹然道。
“這東西我也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