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狼似虎的抗倭軍,收到沉毅的命令之後,第一時間闖進了馮譚兩家的宅子,將這兩家的所有人都拘押了起來。
宅子裡的現銀,房契地契,以及一應貴重物品,被原地封存。
次日清晨,抗倭軍在馮譚兩家的家門口,以及福州沿街,貼上的告示,公示了馮譚兩家通倭的證據。
這麽做,主要是為了平息福州城坊間的輿論。
畢竟那位馮家的家主,之前在家門口吼了一嗓子,的確引起了不少輿論方面的問題。
而福州的邸報司,也在第一時間增印了一篇文章,詳述了馮譚兩家通倭的全過程,以及他們通倭的罪證。
估摸著兩三天時間,最新一版的邸報,就可以刊印出來,發布出去了。
邸報司現在,雖然不歸沉毅管,但是沉毅還是可以說了算,有這個輿論大殺器在手裡,兩三天之後,馮家以及譚家,立刻就會身敗名裂。
到了第二天早上,沉毅從床上醒過來的時候,忙活了一宿的凌肅已經等在了他的房門口,見到沉毅走出來之後,他連忙走了上去,微微低頭道:“沉公,馮譚兩家宅子裡,連帶下人在內,一共拘捕了五百余人,不過不太好放在福州大牢裡,因此分兩處關押在各自的宅邸之中。”
“一共搜出現銀…”
凌肅頓了頓,開口道:“近二十萬兩…”
“其他房產地契加在一起,一時之間沒有辦法估量出價值。”
不管是什麽時代,有些家族看起來資產遍布天下,是個龐然大物,但是現金往往都是沒有多少的,一來是因為要在外面做生意,錢都在帳面上,沒有完全收回來。
二來是化作了一些不動產,比如說鋪面,土地,宅邸…
當然了,這個時代的人對於土地更加青睞,不管是什麽人,包括沉老爺的父親沉章在內,手裡但凡有了一些余錢,就想著添置土地。
因為田地,才是一切的根本。
這些地方士族也是這樣。
他們與劫掠的倭寇不一樣,他們大部分的資產,都在田產以及鋪子,貨物上面。
在這種情況下,兩家依舊能有近二十萬兩現銀,已經頗為駭人了。
沉毅點了點頭,澹澹的說道:“宮裡的杜懷杜太監,現在應該還在福州,你派人去知會他們一聲,讓他們來這裡統計這些財產。”
凌肅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沉公,您要不要去這兩家看一看,那裡有不少古玩字畫,您如果有看得上眼的,屬下們就給您送來。”
說到這裡,凌將軍沉聲道:“沉公您放心,要是有人問起,這些東西就是屬下自己拿的,與沉公您沒有半點乾系。”
這是想著給自己送禮啊。
沉老爺微微搖頭,笑了笑:“我這個讀書人,與旁的那些讀書人不太一樣,我對古玩字畫興趣不大,不用考慮我,還有…”
沉老爺低眉道:“抄沒的這些財物,過手的兄弟們一時手癢,拿個十兩八兩銀子,我隻當是沒有看見,但是我提醒你們一句,內衛就在身邊,你們拿了東西,被朝廷知道了,上面追究下來,到時候,我也是全不知情的。”
不知情,就是不會保他們。
凌肅連忙低頭道:“沉公放心,兄弟們手腳都乾淨得很…不會給您,給抗倭軍丟人。”
“嗯。”
沉老爺想了想,繼續說道:“杜太監他們去點東西的時候,讓咱們抗倭軍的書辦跟著,也記一份帳。”
說到這裡,沉毅悶哼了一聲:“這些錢,咱們不過手,也不能給都那些太監吃了去。”
凌肅臉上露出微笑,低頭道:“是,屬下都明白的。”
“對了。”
凌肅忽然想起了什麽,他開口說道:“早上屬下到這裡來的時候,瞧見門外面停了十幾輛馬車,屬下就問了一嘴,好像是福州本地的士族,在外面等了您一天一夜了。”
沉毅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呵呵一笑:“這我倒還真沒注意。”
昨天晚上,沉毅赴了孫撫台的約之後,是從後門回的住處,還真忘了前面還有那麽多人在等著自己。
“讓他們在外面再等一會罷,我吃了早飯,再考慮見不見他們。”
凌肅微微低頭:“沉公要是不想見他們,屬下這就帶人把他們趕走。”
“見還是要見的。”
沉毅澹澹的說道:“這些地方上的人,想要把他們治的服服帖帖,就要殺一批人,再拉攏一批人,讓他們自相約束,如果一股腦得罪完了,將來遲早還是會出問題的。”
這個時代,皇權…或者說中央朝廷的權力觸手極其有限,不可能伸的太長,而地方上,其實地方官府是與鄉紳地主共治。
什麽裡長,保長,宗族族長之類的,都可以說是地方官府的合作對象。
而這些住在福建省城裡的所謂“士族”,不僅在省城做生意,背地裡幾乎各個都是大地主。
真要快刀斬亂麻…
三千兵馬未必夠用。
不過殺還是要殺一些人的,不然這些既得利益團體,不會長記性。
而且福州的事情,要辦的快,辦的漂亮。
沉毅沒有太多精力,耗在福州。
凌肅恭敬低頭,說了一聲受教,然後他開口道:“那沉公您在這裡稍候,屬下給您去弄一份早飯過來。”
“這倒不用。”
沉毅微笑道:“蔣勝估計馬上就會把飯菜送來了。”
他看向凌肅。
“稍候一起坐下來吃點?”
凌將軍猶豫了一下,恭敬低頭:“恭敬不如從命…”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沉老爺與凌將軍才慢慢悠悠的吃完了一頓悠閑的早飯。
然後沉毅才在凌肅的陪同下,來到了住處正門。
正門口,的確停了差不多十幾輛馬車。
不過因為沉毅的門口,有抗倭軍把守,這些馬車不敢靠的太近,離沉毅住處的大門口,還有十幾步遠。
沉老爺站在門口,瞥了一眼門口的十幾輛馬車,然後回頭看了一眼凌肅,澹澹的說道:“凌將軍,你去跟他們說,我許他們進來了,讓他們在客廳等我。”
凌肅點了點頭,立刻快步走向這十幾輛馬車。
而沉老爺則是伸了個懶腰,轉身回自己的臥房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又把自己身上這身白衣服換了下來,換了一身黑色。
因為沉老爺這一回,要唱“黑臉”了。
黑色,多少嚴肅一些。
約莫盞茶時間過後,沉老爺面無表情,背著手,走進了會客廳。
會客廳裡坐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
確切來說,除了兩個女子之外,其他都是男的。
這些,就是福州城裡那些大家族的話事人了。
平日裡,他們都是在這省城裡呼風喚雨的人物,跟知縣乃至於知府稱兄道弟的存在。
天高皇帝遠,即便是皇帝,他們心裡也未見得會害怕。
但是現在,這幫人見到沉毅走進來,幾乎立刻站了起來,齊刷刷的對著沉毅行禮。
“見過欽差大人!”
他們的聲音裡,甚至帶了一些顫抖。
不是因為懼怕朝廷天威,更不是因為懼怕沉毅。
而是實實在在的害怕就停在福州城外的三千抗倭軍!
強橫的武力,永遠值得畏懼。
沉老爺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直接走到主位上,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抬頭看向眾人,面無表情。
“諸位,本官這些天審訊倭寇,所得的供詞,觸目驚心。”
“觸目驚心啊。”
沉老爺瞥了一眼站著的眾人,緩緩說道:“諸位這些年具體做了什麽,自己心裡應該有數,本官在這裡就不贅述了。”
他用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手邊的桌子,發出了一聲響動。
讓所有人的心裡,都劇烈的跳動了一下。
“別的話,本官就不說了,諸位既然到這裡來見本官,本官也給諸位一個機會。”
沉老爺眯了眯眼睛,殺氣畢露。
“今天,在這個園子裡,如果有向本官自首,或者舉證他人通倭的。”
“本官可以酌情…”
他聲音幽幽,如同惡魔。
“寬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