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佛朗機人能夠答應沉毅的要求,並不是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
因為這些西洋人,本來就沒有什麽家國情懷可言。
他們是商人。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不要說幫沉毅弄幾個人過來,就是讓他們把自己家裡人賣到陳國來,說不定也不是什麽問題。
當然了,現在歐洲的火器水平到底到了什麽地步,沉毅也拿不準,不過他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時代的歐洲,玻璃工藝應該已經有了,雖然沒有成熟的光學玻璃,但是普通玻璃應該是有了的。
玻璃,是現代科學的基礎。
有了玻璃,才能有望遠鏡,顯微鏡,各種試管,乃至於催生出攝影等等一系列新生事物,所以不管西洋人現在是什麽進度,沉毅還是想從西洋那邊搞點玻璃工匠回來的。
從別的大陸引進科學技術,在這個交通落後的年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順利的話,可能要一兩年時間,才能有一定的效果出現。
如果不順利,也可能三五年乃至於更久的時間,都沒有什麽收益。
不過這種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
沉毅現在開始布局,希望三五年之內,能夠有一定的效果,到時候不需要這些西洋人給他提供什麽先進的火器,只需要這些西洋人能給他把望遠鏡之類的東西弄出來,今天的辛苦就算是沒有白費。
沉毅在這間酒樓裡,跟幾個洋人差不多聊了一個多時辰,就起身離開了。
因為這幾個洋人的漢話水平實在有限,沉毅能從他們嘴裡得知的信息並不是很多。
沉毅離開了這間酒樓之後,鄭虎立刻迎了上來,對著沉毅微微低頭道:“司正,這些人對您有用麽?”
“有用還是有用的。”
沉老爺笑了笑:“只是用處到底大不大,恐怕要過兩三年才能看出效果。”
他回頭看了一眼鄭虎,想了想之後,開口說道:“我記得福州也有一個邸報司。”
鄭虎點頭道:“是,福州是福建省府,自然是有邸報司的。”
“嗯…”
“你往那邊送一封信,讓福州的邸報司去通知許複,立刻來一趟臨安府,我在臨安等他半個月。”
鄭虎低頭盤算了一下時間,然後點頭道:“是,屬下明白了。”
沉老爺想了想,又繼續說道:“這幾個洋人,將來多半是有用的,他們如果要跟你交朋友,你就跟他們交交這個朋友,只是如果這幾個人在臨安為非作歹,也不必幫他們,讓他們自作自受去。”
鄭虎“欸”了一聲,低頭笑道:“司正您放心,這幾個人還算老實,應該不敢在咱們大陳犯事。”
沉老爺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伸了個懶腰:“那這幾個人就交給你們應付了,過些日子許複到了臨安,這幫洋人就讓他去應對。”
鄭虎恭敬低頭道:“是。”
沉毅兩隻手攏在袖子裡,坐上馬車,離開了這座西湖邊上的酒樓。
對於他來說,跟這些西洋人聯系有兩個用處,其一自然是為了將來做一些準備,而對於目前來說,更重要的是給許複拓展出一條商路出來,畢竟許複現在算是“皇家資金經理人”,同是也是抗倭軍主要的經濟來源,他投資不能失敗。
如果由許複把江南的東西出口到西洋去,雖然商業周期有點長,但是其中的收益一定是非常可觀的。
畢竟另一個世界,大明的貨物在西洋非常暢銷,導致在長達幾百年的時間裡都是白銀淨流入。
這筆錢能賺,自然是要讓許複先去賺,至於將來商路繁榮之後,更賺錢的就應該是市舶司了。
先把朝廷搞有錢了,將來才能有資格去提北伐兩個字,不然小皇帝的政令連戶部那一關都過不去,更不要說扯著嗓子談中興兩個字了。
處理完西洋人的事情之後,沉老爺閑來無事,就帶著蔣勝,在臨安城裡閑逛,蔣勝雖然是沉毅身邊的小跟班,但畢竟也是江都這種大城市出身,從前在樂清,他都沒有什麽出去逛的欲望,現在到了比江都還要稍微繁華一些的臨安城,蔣勝倒是興奮了不少,站在沉毅身側,時不時指著路邊的濟南特產店面,對沉毅笑著說道:“公子,等咱們走的時候,買一些臨安的特產回去,等過年回建康,帶給夫人還有小公子。”
“拉倒罷。”
沉毅笑著說道:“這些特產,大多都是吃食,這臨安府的吃食,我算是見識了,昨天那常知府請我吃的西湖醋魚,真難吃死我也。”
蔣勝微微低著頭,笑著應了一句:“小的在這臨安府幾天,也的確沒有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可能是還沒有碰到好的店面,再待一些日子說不定就碰到了…”
主仆倆正在閑聊的時候,蔣勝突然抬頭看向正前方,他微微低頭道:“公子,您看前面那個老人家,您是不是認識?”
沉毅這才抬頭看向正前方,只見前方的街邊的一顆大樹下面,的確站著一位看起來像是富家翁的老者,沉毅遠遠的看了一眼,然後微微眯了眯眼,微笑道:“大約是認識的,不過這會兒不應該咱們去認他。”
“裝作沒有瞧見就是。”
沉老爺背著手,沒有再去看這個小老頭,而是自顧自的朝前走去,他剛路過這個大樹,就聽到了左手邊大樹下,傳來了一聲頗為無奈的歎息:“小沉相公,莫要再往前走了,小老兒腿腳不好,可跟不上你了。”
沉毅這才向左側看去,只見浙江巡撫周義山周撫台,就站在自己左側不遠處,沉老爺慌忙上前,對著周撫台拱手道:“原來是周中丞。”
沉毅笑著說道:“這凌波城不愧是繁華之地,在大街上還能見到封疆大吏,真是難得。”
“小沉相公莫要取笑老夫了。”
周撫台對著沉毅拱了拱手,長歎了一口氣:“小兒胡鬧,衝撞了小沉相公,老夫特意來給小沉相公賠罪的。”
這些省級的封疆大吏,之所以稱呼沉毅的時候,要在前面加一個“小”字,是因為他們自認為比沉毅高上一輩,是沉毅的長輩。
對於這種佔便宜的叫法,沉毅也並不是很在意,畢竟他年紀擺在這裡,也不算特別吃虧。
沉老爺聞言,也是跟著歎了口氣:“周公子的事情,沉某已經盡力聯系內衛。”
“千不該萬不該,周公子不該張弓意圖射殺於我。”
沉毅深深地看了周義山一眼,面色嚴肅:“本來什麽話都好說,但是這一箭射出去,就什麽話都不好說了。”
“連我,也不太好跟內衛分說。”
周撫台默默的歎了口氣。
“家有逆子,讓小沉相公見笑了,只是…”
“他畢竟罪不至死,事情應該尚有轉圜的余地罷?”
封疆大吏畢竟是封疆大吏,他幾乎一眼看出了問題的本質,已經在問沉毅有什麽條件了。
“事在人為嘛。”
沉老爺笑容可掬:“我請中丞吃頓飯,咱們邊吃邊說?”
條件,自然是要慢慢談的。
“還是老夫請罷。”
周義山勉強一笑:“這頓飯,無論怎麽說都是應該老夫來請的。”
沉老爺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掛著微笑。
“正好想見識見識臨安美食,還請中丞帶我尋個好館子。”
周撫台擠出了一個笑容。
“這臨安府啊,好吃的都是外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