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簡雖然初到江都,但是畢竟有一個縣令的身份,有這個縣令的身份在,也就意味著江都縣衙的人不得不聽他的命令。
而且這位年輕的縣老爺能在這個時候空降江都,很顯然背後底子很硬,因此江都縣衙的人也不好違逆他的命令,只能乖乖的抬著轎子,將這位張縣令一路送到了城外的甘泉書院門口。
到了甘泉書院之後,張縣令命令轎夫在門口等待,張家的仆人立刻走到書院門口通報,過了片刻之後,一個少年人出現在了書院門口,對著張縣令微微低頭,拱手道:“見過縣尊。”
“奉陸先生之名,特來迎縣尊進去。”
張簡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少年,然後笑了笑,開口道:“你是陸師叔的學生?叫什麽名字?”
“不敢稱陸先生的學生。”
少年人面色恭謹,開口道:“回縣尊,在下姓沈名毅,是甘泉書院的學子,陸先生的門人,方才正在陸先生處聆聽教誨,正巧縣尊過來,先生便讓我替他迎一迎縣尊。”
張縣令點頭,微笑道:“頭前帶路罷,我已經有四五年未曾見過陸師叔了。”
沈毅連忙點頭,規規矩矩的走在前面帶路,路過轉彎處的時候,便用余光看一眼身後的這位縣老爺。
是個看起來很乾淨的年輕人,因為年紀不大,尚沒有蓄須,一眼望去,有些像是江都城裡那些自詡風流的讀書人。
不過江都城裡的那些讀書人,多半只是秀才,有些連秀才都不是,而眼前這個年輕的縣尊老爺,年紀輕輕就已經走完了科舉這條路,乃是正兒八經的進士老爺了。
能在這個年紀考完科考,並且補到江都縣令的位置上,也就是說這位張縣令已經在京城熬了幾年。
換句話說,這位是正兒八經的神童,很可能二十歲左右就已經走完了科考的獨木橋,魚躍龍門了。
想到這裡,沈毅忍不住心中暗自吐槽了一句。
“三兄與他年紀差不多,怎麽本事就差了這麽多?”
沈毅的三哥沈陵,與這位張縣尊應該是差不多年紀,但是沈老三至今還是遊手好閑的狀態,每日裡不是在家陪老婆,就是在江都城裡亂晃。
就在沈毅心中胡思亂想的時候,陸夫子的書房已經近在眼前。沈毅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張縣令,然後微微低頭道:“縣尊稍候,學生去通報一番。”
“不必如此客氣。”
張簡對著沈毅微笑道:“我師出身甘泉書院,既然到了書院,我便不是什麽縣尊了。”
沈毅點頭,轉頭推開房門,對房間裡的陸老頭低聲道:“先生,張縣尊來了,就在外面。”
“請他進來。”
“是。”
沈毅乖乖轉身,打開了房門,對著外面等候的張縣令開口道:“縣尊,先生讓您進來。”
張簡微微低頭,整理了一番衣裳,然後邁步走進了陸夫子的書房,對著端坐的陸夫子躬身行禮:“張簡見過陸師叔。”
陸夫子這會兒正在批改沈毅的策論,聞言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看了看張簡,然後微微歎氣:“你坐下來說話罷。”
張簡點頭,自己在書房裡找了把椅子坐下。
見他落座之後,陸夫子看了他一眼,問道:“昌平兄近來可好?”
聽到“昌平兄”這三個字,站在一旁的沈毅眉毛動了動。
他記得這個名字。
當時他剛在陸夫子的書房裡,見到陸老頭在給什麽人寫信,信裡的內容不知道,但是信封上的字他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戶部趙昌平。
也就是說…
沈毅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縣令,心中暗想。
看來這位縣老爺…是那位戶部大佬的學生。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再過幾個月就是縣試了,到時候沈毅將會報名參加,而這位新來的縣令,也會主持這一次縣試!
縣老爺雖然不能左右府試的結果,但是一般縣尊點的縣試案首,府試那裡是一定會通過的,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與甘泉書院有淵源的縣令,點了沈毅的案首,沈某人將會直接被保送到院試!
京畿的院試,就是在京城舉辦了。
沈某人思緒飛到了天上,另一邊的張簡臉上帶著笑容,微笑回答道:“多謝師叔掛心,家師在京都一切都好,就是偶爾會掛念江都,時不時念叨著要回江都來,與師叔一起在書院教書。”
聽到這句話,本來陸安世臉上應該有笑容的,但是此時陸夫子卻看著張簡,歎了口氣:“易安啊。”
張縣尊立刻低頭,開口道:“師叔。”
陸夫子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本來,昌平兄給我寫信,說你要來江都做一兩任父母官,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畢竟你也算是半個書院的學生,今天我還讓人準備了一些酒菜,等你來了之後給你接接風,但是今天上午伱的轎子還沒有到書院,我便聽說……”
陸安世說到這裡,張縣尊打斷了他的話,微笑道:“聽說弟子沒有去拜會府尊,便來拜會您老人家了?”
聽到張簡這句話,陸安世只是微微皺眉,而一旁的沈毅,已經愣在了原地。
他先是看了看張簡,然後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之所以退半步, 倒不是要跟張縣尊撇清關系,是不想被這位縣尊老爺眼熟!
一上任就這樣得罪上官,即便上官拿他沒什麽辦法,但是心裡肯定也是會不舒服的!
萬一這位張縣尊真的眼熟了沈毅,縣試的時候給沈毅點個案首,到了府試的時候,沈某人恐怕哭都沒有眼淚!
“做官不是這麽做的。”
陸安世皺眉,緩緩說道:“你少年中試,二十歲出頭便在朝廷做編修,心裡有幾分傲氣是正常的,但是既然到了地方上,無論如何也要遵守地方上的規矩,你到了江都,第一個應該見的人就是陳府尊,而不是我這個教書匠。”
“聖人教誨,天地君親師。”
張縣令面色平靜,對著陸安世微笑道:“上官可未在其中,師叔您是我的師長,我到了江都,自然先要來見您。”
陸夫子再一次皺眉,他抬頭看了看張簡,問道:“是…昌平兄這樣叮囑你的?”
張簡搖頭,微微一笑。
“師叔放心,侄兒到江都來不是為了得罪人的,我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道理,朝廷裡的長輩不想讓侄兒與陳府尊那邊走的太近,既然如此,侄兒就乾脆做個姿態給他們看。”
“等下午,侄兒當面跟陳府尊說清楚就是。”
聽到張簡這番話,陸夫子先是皺眉,然後搖頭,歎了口氣。
“罷了,久不為官,朝堂局勢,我已然看不分明了。”
張簡臉上露出笑容。
“師叔,陛下親政,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