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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毅回到淮安整整六天時間之後,監軍袁檀才堪堪趕到。
雖然是坐轎子來的,但是一路趕路,也讓這位袁副憲頗覺得辛苦,下了轎子之後,便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腰背。
袁老爺捶了一會自己的後背之後,抬頭一看,才看到自己身前站了個一身四官服的官員。
這官員雖然蓄了須,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來很是年輕,他見到了袁檀下轎之後,便上前迎接,拱手行禮道:“下官淮安知府張簡,拜迎袁副憲。”
如果是尋常官員,迎接這位副都禦史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稱呼他為“副憲”,畢竟帶副不太好聽,簡化一下,稱一聲憲台,大家聽了都高興。
不過張簡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也不怎麽願意溜須拍馬,因此依舊稱呼他為副憲。
袁檀也不生氣,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張簡,笑著說道:“府尊可是張相後人?”
張簡擠出一個笑容:“家祖已經告別朝堂多年,當不得一個相字了。”
袁檀頓時熱情起來,上前拉著張簡的衣袖,笑著說道:“賢弟這話怎麽說的?張相持國多年,聲名正大,乃是百官楷模。”
“說來不怕賢弟笑話,袁某當年初入仕之時,便多次登門拜訪過張相,只可惜只有緣得見張相兩次。”
袁檀頗為感慨的說道:“當初若是有福分,愚兄也是張相門下了。”
張簡聞言,若有所思,然後突然對著袁檀笑了笑,開口道:“未知袁副憲,現在是哪位相公門下?”
袁檀聞言一愣,隨即微微搖頭,笑著說道:“愚兄一輩子敬佩張相,以張相為楷模,既然賢弟問起,那麽愚兄就實話實說。”
“余相與愚兄乃是同鄉,前些年走通了他老人家的門路,如今勉強算是余相的門人。”
余相…五相之一的余芳。
這位余相,名字聽起來可能有點女性化,但是這個時代,芳字大多都是男性在用。
張簡聞言,立刻會意,笑著說道:“副憲近幾年平步青雲,著實令人羨慕。”
袁檀這個升遷速度,太不正常了,如果憑借他自己,很難有這種升官的速度,因此張簡才沒有隱晦,直接開口問他,搭上了哪一位宰相。
袁檀苦笑了一聲,搖頭道:“賢弟,愚兄今年已經四十有五了。到這個年歲,也不過僥幸三品,等賢弟你四十歲,恐怕都已經入中書拜相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問道:“對了,請問賢弟表字,下次見面,也好稱呼。”
張簡微笑道:“草字易安。”
“易安賢弟。”
袁副憲的語氣更加親熱,拉著張簡的衣袖,笑著說道:“愚兄沒有怎麽出過遠門,這一次到了淮安地界,還請賢弟多多照顧。”
話說到這裡,兩個人之間的溝通還算友善,張簡微笑點頭:“是下官請副憲多多照顧才對。”
二人一路並肩而行,說了幾句閑話之後,袁檀才想了起來,問道:“對了,易安賢弟知道沉侍郎所在麽,愚兄身負皇命,到了淮安,要去沉侍郎那裡打個招呼才行。”
張簡眯著眼睛,微笑道:“沉侍郎三天前離開淮安,去響水大營公乾去了,不過他離開之前打過招呼,今天應該會回來。”
“沉侍郎的欽差行轅,與下官的府衙距離不遠,下官在府衙準備了酒席,副憲先與回府衙吃飯,等沉侍郎回來,再去欽差行轅不遲。”
張簡是張相的好大孫,即便是袁檀,也不好抹他的面子,於是只能點頭答應,兩個人一起,往知府衙門去了。
…………
到了下午快傍晚時分,沉老爺才將將從城外趕回來,回到了欽差行轅簡單的了解了一番情況之後,沉毅便換上了一身便服,也來到了知府衙門。
他剛進府衙前院,還沒有來得及到後院去,就有人告知了張簡,張府尊一身官服,從後院走了出來,見到沉毅之後,他連忙上前,苦笑道:“子恆可算是回來了,跟這位袁副憲說話,屬實耗費心神,你去招待去罷,愚兄是招待不了他了。”
沉毅笑著問道:“出什麽事了師兄?”
“心眼子太多了。”
張府尊無奈搖頭:“一句話八個心眼子,跟他說話,每個字都要想清楚再說,著實累人。”
“我府衙裡,堆積了一天的事情沒有處理,我去辦公去了,子恆你自己招待他罷。”
說到這裡,張簡正準備去書房“上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子恆前幾天,匆匆趕去響水,是出什麽事了麽?”
沉毅微微搖頭:“一些小事而已,已經處理好了,不礙事。”
他笑著說道:“離開淮安,也有一部分要避著這位袁副憲的原因,畢竟我跟他同是三品,他又是監軍,迎他不迎他都不合適,乾脆出去躲一躲。”
張簡無奈搖頭:“子恆的心眼子也不少。”
說罷,他搖著頭去府衙的書房裡,處理事情去了。
而沉毅則是來到了府衙的後院,見到了這位監軍大人。
此時,袁檀已經喝的有些暈暈乎乎了,見到沉毅來了之後,他連忙自己站了起來,對著沉毅拱手行禮:“沉侍郎來了。”
沉毅也拱手笑道:“副憲什麽時候到的?本來我還想出城迎一迎副憲大駕,不曾想出去公幹了幾天,竟錯過了。”
袁檀這會兒雖然喝了不少,但是畢竟沒有喝多,他笑著說道:“聽易安賢弟說,沉侍郎去響水大營了,響水大營出什麽問題了麽?”
聽到這個稱呼,沉毅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搖頭道:“沒有什麽大問題,出了一點小事情,我已經去處理過了。”
“小事情就好,小事情就好啊。”
袁副憲笑呵呵的說道:“做了這個監軍,我心裡也有些膽戰心驚,生怕咱們淮安軍出什麽事情。”
他打了個酒嗝,開口道:“對了沉侍郎,我既然到了淮安,過幾天就想到沿淮的各個大營裡去走一走,看一看,將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不然到了淮安之後,兩眼一抹黑,等回了建康,不要說我身上這個副都禦史的位置難保,恐怕從前的大理寺卿一直,都很難保住。”!
“這自然沒有問題。”
沉老爺很痛快的點頭,微笑道:“副憲先在淮安休息幾天,幾天之後,我親自帶副憲去沿淮的各大營裡,都看上一看。”
“那就這麽說好了。”
袁副憲微笑道:“過幾天,我朝去尋沉侍郎。”
說到這裡,他看向沉毅,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沉侍郎,愚兄在路上聽說…”
他依舊滿臉酒氣,開口道:“淮安軍東線一個百戶,強奸孤女…”
聽到這句話,沉毅臉上的笑意,終於僵住了。
他三四天前,趕去東線處理的,就是這件事。
東線下屬的一個百戶,強奸了一個去年因為齊人入境而父母雙亡的孤女。
這個消息,就連沉毅也才知道三四天時間,三四天之前,袁檀還在路上,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那麽真相就顯而易見了。
是內衛……告知了袁檀。
沉老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袁副憲。
他心裡明白,這是這位監軍,或者說是朝堂,亦或是皇帝陛下,在給他一個小小的“下馬威”。
同時也是一個提醒。
提醒沉毅,內衛與袁檀,是有溝通的。
沉老爺沉默了半晌,沒有直接答話,只是悶聲悶氣的說了一句:“那百戶,已經處理了。”
“愚兄聽說了。”
袁副憲笑著說道:“沉侍郎處理的, 有些太嚴苛了,軍中多光棍,那孤女也沒了倚仗,乾脆就讓他們配了婚事就是。”
沉毅面色平靜。
“此時不下狠手,將來這種事便會屢禁不止。”
沉老爺吐出一口濁氣。
“我也是不得不為。”
那百戶,被他給正法了。
袁副憲起身,對著沉毅拱手行禮:“沉侍郎治軍嚴格。”
“袁某佩服。”
“不敢當。”
沉毅也拱手還禮,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袁副憲的本事,才讓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