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特魯琴帝國佔據著整個齋桑泊地區,而齋桑泊地區與喀爾喀之間也有一條險峻寒冷的山道可走,主要依托的就是大山之間的巴克塔爾馬河,該河與阿拉坦河的交匯處就是特魯琴人的城堡巴裡爾城(後世巴利爾)。
巴裡爾城以東就是喀爾喀地區,以西則是特魯琴帝國的領地,以北則是巍峨險峻的阿勒泰山西端,阿勒泰山以北是俄國人的領地。
巴克塔爾馬河河谷則是勉強可以溝通特魯琴、喀爾喀的要道。
而最靠近特魯琴帝國的七旗之一的部落則是一個在那場特魯琴、準噶爾戰役裡逃到這裡的阿睦爾撒納余部,就是一個典型的輝特部落。
由於佔據著要衝之地,他們接納了不少在那場戰爭中不甘歸屬特魯琴管束的衛拉特諸部牧戶,都是由小台吉領著前來的,從十幾戶到幾十戶不等。
最終造成了該部成為了阿勒坦烏梁海七旗中人口僅次於策楞部的大部,人口達到了六百戶,其旗主據說也是阿睦爾撒納的義孫之一,叫僧格。
說話的就是僧格。
阿睦爾撒納一度接受過大清的冊封,雖然後來又叛變了,但其麾下的牧戶沒有被特魯琴人全部收下,而是冒險越過巴克塔爾馬河回到“我大清”的懷抱,清廷自然是另眼相待。
除了讓他們繼續拱衛巴克塔爾馬河河谷和山口,雖然僧格既不是黃金家族,也不是衛拉特四部大台吉的後人,只是普通的宰桑之後,乾隆帝還是將宗室女子嫁給了他。
僧格帶人抵達喀爾喀時才十多歲,現在也不到四十歲,與肥胖、慵懶的策楞相比,身形一直保持的不錯,還稱得上豐神俊朗,鎮守邊疆二十多年也從未出錯,深得烏裡雅蘇台將軍、科布多參讚大臣的信賴。
但他畢竟是曾經叛亂的阿睦爾撒納的義孫,雖然有所拉攏,但盟長還是讓本來就在此地駐牧的策楞擔任。
沒想到一向以恭謹服從著稱的僧格竟然跳出來說話,丹巴臉上不禁顯出了一絲怒意。
他終究是皇室女婿,霎時就恢復了尋常。
“估計僧格是想詢問軍費、糧草和獎賞的事宜,且讓他說,這些年我在科布多也搜刮了不少,若是事情順利解決了,暫且撥出去一些分潤給各旗主,等來年再撈回來就是了”
雖然時下特魯琴與清國關系微妙,但兩國的貿易卻從未斷絕,科布多更是整個喀爾喀地區接受價廉物美的特魯琴工業品的第一站,丹巴這幾年擔任參讚大臣自然撈的盆滿缽滿。
“你想問事後論功行賞的事?”
沒想到僧格卻搖了搖頭。
“大人,北非如此,在下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我七旗匯聚起來翻越薩彥嶺前往巴爾瑙爾大草原雖然艱險異常,但我等本就是苦寒慣了之人,並非不能辦到”
“但阿勒坦淖爾二旗既然去了那裡,羅刹人豈有不防備的?絕對不會將其就安置在薩彥嶺附近,而是會遷往鄂畢河下遊地帶,那樣的話我們想將其順利帶回就不太容易了”
“而且,我軍貿然進入鄂畢河流域,實際上就是與羅刹國宣戰了,我國雖然武功赫赫,但陡然直接向一個大國宣戰,這恐怕......”
眾人這才若有所悟,他們一向畏懼滿清的駐防大臣,連帶著連卡倫裡的八旗兵也有所畏懼,大臣們說什麽就做什麽,從來沒有細想過這樣的事,隨著僧格這麽一說,他們自然明白了,
便都紛紛站出來反對。 他們雖然不明大理,但若是丹巴事情敗露後將責任一股腦都推到給他們頭上,也是承受不了的。
清廷雖然大致賞罰分明,但也是有親疏之別的。
丹巴強忍著怒火,若沒有看起來一向恭順的僧格跳出來,自己帶人進入俄國人的領地十有八九會成功,等到那兩個旗的牧戶回到阿勒坦淖爾,自己在那裡駐扎一百索倫兵也就是了。
一百索倫兵,足以壓服兩個旗的蒙古人了,事後悄悄將此事遮掩過去,二旗自不消說,肯定不會向外透露的,至於七旗之人,只要自己恩威並施,遮掩過去問題也不大。
但僧格這麽一鬧,自己的大計肯定不會成功了,七旗自然不會派出旗丁,自己只能帶著參讚大臣直屬人馬前往,那樣的話勝算確實不大。
自己隻帶了五十索倫兵,主力還是七旗之人,為的就是將他們全部拉下水啊。
強忍著滿腔怒氣,丹巴瞪向僧格。
“哦?七旗、參讚大臣府一榮俱榮、一損皆損,旗主既然這麽說,顯然是有了好的計策,不妨說出來讓大家一起參詳參詳”
僧格倒是沒有推脫,“大人,各位旗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任誰也不願意看到,但既然牽涉到了俄國人,就必須報給烏裡雅蘇台將軍,然後再報給軍機大臣才能定奪”
“若是貿然行事,成功了倒是好說,可一旦失敗了,我等皆脫不了乾系!”
“大膽!”
丹巴猛地站了起來。
“如何行事,本大臣難道不知曉?既然旗主不願前往,那就留下來看家,本官親自帶著參讚大臣麾下一千精銳以及其余六旗旗丁前往!”
這是要將僧格所部徹底從七旗中拋開了,蒙古八旗中只有盟長有資格直接向烏裡雅蘇台將軍甚至京城匯報,也就是遞密折,像僧格這樣的小部落旗主顯然是沒有資格的,丹巴完全可以隨便捏造一個“裡通外國”的罪名將其滅了。
八旗兵的赫赫威名此時還深深影響著喀爾喀諸部,一聽此話其他人趕緊站了起來,“我等願聽大人的吩咐”
策楞更是十分積極,聲音在諸人中最大——僧格的部落緊挨著特魯琴,在歷年的貿易中所獲甚豐,若是通過這件事獲得他的地盤,那麽自己就能權財雙收了。
他雖然暗弱,顯然也是知曉皇帝會聽誰的,放著自己的孫女婿不聽,難道會聽一個小部落的旗主的?
僧格再有冤屈也是不能上達天聽的。
何況此時的烏裡雅蘇台將軍拉旺多爾濟是超勇親王、皇帝第七女固倫和靜公主之父、固倫額駙,他與丹巴多爾濟同屬在京城長大,做過乾隆帝侍衛的蒙古親貴,關系匪淺。
雖然他也不是黃金家族後裔,只是喀喇沁左旗劄薩克,但由於那段在京城的共同經歷,早就是好的穿一條褲子了。
而且丹巴多爾濟還是拉旺多爾濟舉薦的!
丹巴多爾濟之所以出此下策,顯然也是有幾分膽色的,他在乾隆帝的侍衛中也是以驍勇著稱的。
見到丹巴動怒了,僧格也知道大事不好,趕緊跪倒在地。
“剛才所言,都是在下肺腑之言,為的是整個科布多盟著想,如果大人執意要前往羅刹國的領地,在下也願意帶兵跟隨”
丹巴這才收起了怒容,他笑著將僧格扶了起來。
“這才是為我大清鎮守邊疆的好旗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