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二月,朝會後便從汴梁出發的宣旨天使,終於是到了東平府境內。
離著獨龍岡數裡之外的官道上,一隊天子禦前的捧日親軍,護衛著一輛馬車緩緩而行,此時那馬車內,坐著兩個面白無須的內侍黃門。
這二人明顯等級有著差別,做主的那人姓李名晦,乃是如今官家面前紅人李彥的假子,隨著李彥接替了楊戩大內總管的位置,作為李彥的假子,李晦也是水漲船高,坐到了內謁者監的職位,負責掌儀法、宣奏、承敕令及外命婦名帳諸事。
另一位內侍黃門喚作劉清,乃是李晦手下得力之人,如今也是坐到了寺人的位置。
那劉清瞧著獨龍岡將近,對著李晦諂媚道:“恩官,咱們這一趟宣旨,倒是不虛此行,小人聽說那獨龍岡乃是山東巨富之地,想來比之前日的宋江出手還得闊綽些。”
“呵~巨富之地?我也聽說那泰山君在山東偌大的名頭,年紀輕輕便攢下百萬貫家產,這般巨富豈是他一個年輕人能守住的,這廝既有這般巨富,卻不思孝敬,此番咱倒要替乾爹敲出些骨髓來。”
李晦這廝仗著李彥得勢,平日裡在汴梁橫行霸道慣了,前日在襲慶府宣旨,又得了宋江一大筆孝敬,正是飄飄然的時候,卻是絲毫不將獨龍岡放在眼裡。
劉清點了點頭,顯然也是覺得李晦所言乃是理所當然,這些人平日裡在官家面前低眉順眼,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汴梁,哪裡會放過在地方州府上揚武揚威的機會。
車隊漸至獨龍岡下,劉清撩開車簾,朝外看去,眉頭微蹙,對著李晦道:“恩官,這祝彪也太不懂事兒了,竟然不知下崗迎接。”
見說此言,李晦眉頭一挑,道:“既然他不迎接,咱們便就在岡下等著吧,這些地方上的**,有點身份便忘了自己是誰,也該好好敲打一番。”
劉清聽了言語,也是點頭叫停了馬車,與李晦拱了拱手,下了馬車,朝著一旁的捧日親軍中的一名軍使道:“派一人去岡上通報,叫那祝彪下崗迎接朝廷天使。”
那軍使眉頭微蹙,心下暗道:這兩個小太監也太擺譜了,真當這天下英雄都是襲慶府宋江那般阿諛奉承之人,獨龍岡泰山君馳名天下,又豈是這兩個眉毛太監隨意拿捏的。
隻自己乃是天子親軍,此行過後,終究是要回到汴梁去的,這劉清倒是無所謂,但那馬車裡的李晦乃是大內總管李彥的假子,卻是不能得罪了,否則回了汴梁,隨便找個由頭,自己便沒了命在。
那軍使沒奈何,便交代了麾下,親自打馬上岡,隻內心裡祈禱,那泰山君念在自己不容易,莫要為難。
......
獨龍岡議事廳內,岡上諸營將領皆是匯聚一堂,那捧日軍使在楊再興的帶領下,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感受到議事廳內肅穆的氣氛,這一路上鼓起的勇氣,卻是頃刻間一泄而空,隻強撐著那天子親軍的尊嚴,朝著頭前坐著的年輕微微拱手,道:“天子禦駕前捧日親軍軍使,見過祝防禦使。”
祝彪點了點頭,沒有答言,那左側前方卻是傳來一道聲音,“薛奎,你老娘如今寒腿可好些了?”
那軍使聽得言語,朝著聲音的放下看去,頓時身形一震,失聲道:“王教頭?”
出言的正是昔日的八十萬禁軍都教頭王進,這軍使名叫薛奎,乃是王進昔日的心腹之一。
“未曾想咱們多年不見,
再見時竟然是在此時。”王進點了點頭,神情有些唏噓,道:“薛奎,敘舊之言咱們晚些再說,你此時上岡,所謂何事?” 此時薛奎朝著場間環視了一圈,卻是又看到了兩張熟面孔,曾經的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教頭,殿帥府製使楊令公的後人楊製使。
在這一道道凌厲目光的逼視下,一時間薛奎有些說不出話來,正不知所措時,卻見得那坐在最前方的一位白衣青年玩味一笑,道:
“既是王教頭故人,諸位兄弟就莫要為難了,你們這一道道此人的眼神,叫我看了都站不住哩;方才監視那朝廷宣旨隊伍的兄弟已經傳來消息,那隊伍如今在崗下停住了,想是兩個小太監,怕是在宋江那兒嘗到了甜頭,等著咱們下崗迎接呢。”
許貫忠話音落下,眾人再看那薛奎被猜中心思的神色,那還能不明白,頓時在議事廳內掀起了波浪,武松猛拍了下作揖扶手,怒喝道:
“不過兩個沒毛的太監罷了,安敢擺譜,反了他;公子,灑家這邊去將那廝們擒上來。”
“我與武二哥一道去, 管他甚天子親軍,內侍黃門,來了獨龍岡,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敢擺譜,便一刀一個,剁下狗頭來。”祝虎聽了武松之言,也是嗷嗷的站起身來。
眾人聽得這二人言語,也是躍躍欲試,祝彪莞爾一笑,壓了壓手,叫議事廳安靜下來,朝著薛奎道:“薛軍使,你覺得我該不該下崗去迎接呢?”
薛奎此時汗毛倒立,瞥了昔日的老上司王進一眼,見其點了點頭,開口道:“泰山君乃是天下馳名的人物,此事薛奎也不好評判,只有一點告知諸位,那兩名內侍黃門中,有一人名喚李晦,乃是官家面前的紅人,大內總管李彥的假子,若叫這人心生怨恨,日後怕是容易橫生掣肘。”
李彥?
北宋六賊之一,大太監楊戩的繼任者。
楊戩活著在位的時候主張“括”土地,在他死後,李彥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將他之前收括的土地全部並入了西城所,在京城周邊圈地三萬四千三百余頃,坑害了無數的富家商人和平民百姓,光被他打死的良民就有千余人。
這賊子乃是倒是北宋末年起義頻繁的罪魁禍首之一,為後世人所憎恨。
聽得這個名字,祝彪卻是眉頭一挑,朝著場間道:“既然武二哥與兄長這般說了,便下崗去將那兩個小太監帶上岡來吧。”
一旁的許貫忠見得祝彪神色,心中卻不知自家這公子怎的便發怒了,隻朝著對面的李應使了個眼色,李應會意,便起身隨著武松與祝虎一道出了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