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陂鎮數裡之外連綿的低矮山丘之間,屍體七橫八豎,鮮血已經深深地浸入土地,如果不是這月色之下的山風尚且凜冽,恐怕這血腥氣息已經濃烈的散不開了。
這些屍體都是偽楚軍隊的屍體,而且應該是不久之前剛剛戰死的,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馬家兄弟的潰兵。
大多數屍體的臉上都帶著驚恐的神情,瞪大眼睛、五官扭曲,顯然在他們死前曾經驚慌的逃竄過,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逃出死亡的領域。
而繼續向殺聲更密集的地方,誰都不知道還有多少屍體,但是已經可以想象之前的這一戰有多麽慘烈。
在袁朗的呵斥下,雖袁朗從汝陰縣突圍而來的百余名叛軍,快速向前推進,不過當走過這些屍體的時候,每一個士卒都下意識的瞥一眼屍體。
不知道不久之後的自己會不會下場還比不上這些友軍?
而袁朗快步走到這屍體旁邊,打量一番,輕輕歎了一口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道這戰場上還要堆積多少屍體,而最後有成就的是誰的英名?
“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啊!”袁朗緊緊的握著鋼撾,神情愈發凝重,“大家務必加倍小心,遇到敵人切不可驚慌,遇到敵人斥候切不可妄動!”
之前還躍躍欲試的叛軍,此時看到眼前的情況已經神色凜然,急忙齊聲應諾。
就在這時,前方火光驟然明亮,而咚咚的鼓聲再一次響起。
袁朗微微眯眼,下意識的攥緊鋼撾,心頭務必沉重:“林衝又開始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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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史進挺著樸刀大步上前,背嵬營將士如史進一般,變騎兵為步兵,快步跟在他的身後,無數的箭矢從黑暗之中竄出來,從史進等人的頭頂上劃過,轉瞬之後黑暗裡一聲聲慘叫響起。
“殺!”馬勁提著刀跳出來,直接攔在史進面前,史進低吼一聲,向前邁出一步,直接和馬勁撞在一起。
在他們兩個的身前身後,無數背嵬營將士與偽楚叛軍怒吼著廝殺。
“兄弟們衝上去,地面上的肉身搏殺,咱步軍豈能被騎兵比下去了!”蘇定橫著渾鐵镋,振臂高呼。
偽楚叛軍的刀盾手同樣衝過來,一面面盾牌雖然零散,但是總歸保持了穩定的陣線,蘇定麾下的步軍怒吼著撲上來,有如潮水重重拍打著礁石,一次又一次。
不斷有人倒下,但是後面的將士飛快的頂上來。
蘇定雖然在祝彪麾下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就如此時在戰場上縱馬狂奔的徐寧一般,不爭不搶,但蘇定與徐寧不一樣,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多年前在曾頭市時,一直被史文恭壓過一頭;投靠祝彪後,又一直在石寶之下,蘇定雖然心中佩服史文恭與石寶的本事,但這世間哪個英雄人物是甘心久屈別人之下的。
如今獨領一營,蘇定自然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蘇定心中明白,如今的獨龍岡早不是當初攻打曾頭市那般,隨著上岡的英雄好漢越來越多,若再不立功正名,以後想出頭怕是越來越難了。
“砰!”一聲巨響,一塊石頭順著山坡滾落,很快就撞在當面的一名士卒身上,此時向旁邊走不過是自尋死路,那士卒死死咬著牙想要支撐住,不過這迎面而來的衝力讓他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眼看著石頭又滾了一圈,
就要將自己壓在身下,那士卒咬緊牙關,只可惜自己不能再殺一個該死的叛軍解恨,不過很快他就覺得手上千斤的重壓緩和了一些,下意識的側頭看去。 一道身影就站在他的身邊,雙手向上支撐住石頭,大吼道:“走!”
而士卒怔了一下,在跳動的火光之中,自家主將的臉頰棱角分明。
一名又一名的親衛撲上來和蘇定一起支撐住這石頭,而汗水已經順著蘇定的臉頰流淌下來,他微微側頭看向剛才的那名士卒:“你小子還不快走,等著老子請你吃飯!”
那士卒幾乎是下意識的飛快向旁邊一閃身,而蘇定大吼一聲:“松手了,小心!”
所有人同時向旁邊一退,石頭繼續“咕隆咕隆”向山坡下滾去,這一次再沒有人會被石頭碰撞到。
而蘇定伸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笑罵道:“小兄弟,下一次反應快一點兒,可不是每一次身邊都有這麽多人。”
那士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軍恩德······”
“起來!”蘇定眉毛一挑,伸手拖住他的手臂,“老子軍中沒有雙膝下跪的規矩!”
周圍的將士都下意識的看過來。
蘇定士卒拽起來,伸手指了指頭頂:“跪天跪地跪父母,某用不著你來跪,如果想要報答,就去把這山丘拿下來!你活著,某給你記功;你戰死了,家人某自會告知岡上來照顧!”
“諾!”那士卒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轉身大步向前衝。
每一個路過的將士看到眼前這一幕,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他們的牙緊緊咬住,他們的步伐更加快速!
能夠為這樣的主將而戰,唯死而已。
蘇定重新拔起渾鐵鏜,抬頭看向山坡上,冷聲說道:“我們也上!”
親衛們齊聲應諾,哪怕這一夜他們連番奮戰,但是剛才的那一幕又讓他們的心跳動的更快,而熱血管都管不住的湧上頭來!
而就在距離蘇定不足二十丈的距離處,馬勥的臉色陰沉如水,今夜的一切發生的太快,戰局的變化已經讓馬勥徹底心灰意冷;更甚至於方才若非自家兄弟反應快,自己或許已經見閻王去了。
獨龍岡的大軍打過田虎,殺過契丹蠻子,乃是戰場余生的精兵,馬勥想過自家與祝彪麾下的軍隊有著差距,但沒想過差距這般大。
隨著徐寧的騎兵與蘇定的步軍徹底展現在戰場上,馬勥能清楚的認知到對方不過萬余人馬,但就是這萬余人馬,卻將兩倍於其的大軍殺得七零八落。
甚至於一路縱馬衝上山坡,如果不是自家兄弟當機立斷,帶著親衛頂上來,恐怕這陣線已經徹底崩塌了。
馬勥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深深的無力感充斥全身,原本自己還期待能率領大軍解救汝陰縣,沒有想到到頭來卻是這麽一個下場。
汝陰縣怕是也難守住了!
明明看得見的希望,卻被硬生生的掐滅,而對於馬勥來說最難受和最殘忍的並不是這些,而是......
這僅僅只是一個林衝啊!
不說那泰山君祝彪,便是其麾下的四位軍師,高居一州兵馬都總管之位的杜壆、盧俊義、孫安、卞祥都未曾露面。
僅僅是一個林衝,便將自家軍師在潁州的這一盤棋屠了大龍。
魯提轄、花知寨、楊製使、武都頭......那泰山君麾下,如林衝這般人物,卻還有何其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