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璘在旁邊看著,心裡暗道:賈雨村的確有才華,但也的確是個混帳。
這人活脫一個中山狼,隻從他外表忠厚,內心和行為貪酷,就能清楚地看得出來。
但混在官場的林如海,卻也懂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所以才會誠摯地施以援手。
賈璘暫不做聲,看著賈雨村接著繼續演戲。
連續抹了眼淚,賈雨村在林如海的邀請下重新落座。
隨後就有丫鬟、小廝,把酒菜一一端來桌上。
幾人邊吃邊聊著,林如海承諾道:“我今晚就寫好書信交給雨村先生。嗯——,”
沉思片刻,他再接著說道:“十日後就是黃道吉日,雨村先生即可出發前往長安!”
“感謝林公厚愛!”賈雨村忙不迭地拱手道謝。
賈璘卻知道,這個賈雨村仍然會像對待當年助他的甄士隱那樣,拿到書信和盤纏後,立刻就急匆匆地走掉。
“近來與璉公子、璘公子相處,實在不忍驟然分別。”賈雨村轉而說道,“但好在我們能在長安重新聚首,在下就隻好忍痛短別一時。”
“好說,好說。到了長安,雨村先生定會諸事順利。”賈璉笑嘻嘻地說道。
賈璘先是背誦了一下賈雨村的那幾句詩,對方既是謙辭又是稱讚。
“璘公子大才,何必在意在下的幾句胡謅。”他客氣地說道。
“雨村先生才情萬丈,在下也對‘人間萬姓仰頭看’浮想聯翩。”賈璘自顧說道,“那樣的情景,只怕誰遇到了,都會欣喜若狂。”
賈雨村剛要再客氣幾句,卻見他神色有些嚴肅。
略作沉默,賈雨村認真地說道:“在下只是希望百姓們安好。若能為此盡綿薄之力,賈雨村萬死不辭!”
“說得好!”賈璘鼓掌稱讚,再舉杯祝酒。
賈雨村畢竟心思著急,果然如同賈璘所想。
他拿到了林如海寫下的書信,再得到了百十兩銀子的路費後,立即於黎明時分就悄然走出林府,快速地搭船進入長江水道,逃命似的逆流而去了。
得到他不告而別消息的林如海,還在不住地慨歎:“我還說再多給他帶些盤纏,也好去到長安再打點。”
賈璘聽了心裡暗笑:你如果早說,雨村先生必會等待。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一旁的賈璉勸說道,“雨村先生找到政老爺,自會得到照顧。”
這話倒也對。做事心思縝密的賈政,也會和林如海的想法一樣,出於將來得到一個心腹人的想法,全力幫助賈雨村。
既然這人已經迅速離去,大家再說別的也是無用。
賈璉不由得催促到:“璘哥兒,我們也趕緊趕去金陵吧。”
賈璘沒有直接回復他,而是看向了林如海:“姑丈,我想問一下姑母,看她是否有意同去金陵看看。”
聽了他的話,賈璉自然很是讚同。作為賈府的後輩,他和賈璘都對金陵的親族不熟悉。
而嫁到揚州這邊來的賈敏,必然對金陵賈氏了解得更多。
有了賈敏的同行,賈璉知道前往金陵辦事就會更順利。
至於想到賈敏大病初愈不適合外出,他卻毫不以此為意,只是幫著賈璘,一味地說是“姑母帶領前去,顯得更為鄭重”。
他們兩人都這樣想,林如海卻不能認同。
從揚州到金陵的近便距離,不過是二百余裡路,又還可以舒適地乘船而去。
可林如海既擔心賈敏才剛痊愈的身體,
更為水路的安全而擔憂。 前者即便好說,可後者卻很難側。
這是因為一段時間以來,有小股的倭寇,經常大膽地從陸路,或者水路,逆著長江航道西來,沿路燒殺劫掠。
大成的海岸線過長,也就有顧此失彼的情況發生。又因為倭寇雖然矮小又還數量不多,但各個都很精悍凶殘。
這些倭寇多以數十或者百十人結為團夥,憑借著手中長大銳利的倭刀、長弓,以及豁出性命的戰法,在與大成兵民拚殺的過程中,往往佔據著絕對的上風。
大成的水陸部伍湊齊去征剿的時候,這些倭寇又因為得到漢奸的通報,快速地溜回海上,不好尋找他們的蹤跡了。
如此反覆之下,這些小規模倭寇的破壞力固然有限,卻對沿江、沿海兵民的心理,產生了巨大的壓迫和威懾。
也正因此,林如海對於揚州至金陵並不算遠的這段路程,心裡很是打鼓。
但賈璉先不必說,賈璘的態度似乎也很堅決,這讓林如海不得不認真考慮:畢竟賈璘是賈敏的救命恩人呢。
回到後宅,他把這件事對賈敏說了出來。本以為賈敏也會拒絕,最起碼也會認真考慮,他卻見她稍作思考就答應了。
“璘哥兒救我性命,又調理了黛玉的病情。他請我協助去趟金陵,這是很簡單的事。再說,我也的確想去金陵看看。 ”她答覆道。
林如海皺眉不語,林黛玉靠在母親的身邊,低聲說道:“我也早想陪母親去看看了。”
“嗯?黛玉就不要去了。”林如海連忙說道。
這對母女從未分開過,對於他的話肯定都不認同。
林黛玉的眼圈發紅,賈敏連忙摟著她在懷裡安慰。
林如海畢竟不放心,暫時不好多說什麽,心裡卻仍是猶豫不定。
閑來無事,他走到院子裡散步。腳下是月色溶溶,身邊是竹叢窸窣。
想到“人間萬姓仰頭看”的詩句,他順勢抬頭看去。
一輪明月高懸夜空,散發著柔和的光線。
眼看著美景,他正要從腦海裡搜索幾句詩詞來相配,卻聽得旁邊的院子裡,傳來“嘿、哈”的呼喝聲音。
猜測是什麽人在習練武藝,林如海帶著閑情逸致的心思,邁步走了過去。
穿過一道白圍牆的月亮門,他看到眼中的這個小院裡,點燃著幾隻火把。
光亮中,賈璘帶著杜正、杜金平,以及林府的幾個男仆,正在比劃著。
看到他走了過來,賈璘叫停了幾人的操練,走來拱手說道:“肯定驚擾了姑丈的休息。”
“倒沒有。”林如海笑著說道,“璘哥兒帶著他們幾人,這是在做什麽?”
回身看了看另外幾人,賈璘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再笑著回道:“我們這是在練習武藝。”
見自己果然猜中,林如海不禁再笑著問道:“璘哥兒,你們拿著幾根竹枝比劃幾下,這是什麽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