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河北的叛亂,就不得不提黑山軍了。
張昭說道:“河北群盜中以張燕的黑山軍為首,袁紹有稱帝野心,自然要掃平都城附近賊寇。紹乃以袁尚為大將,督高覽、韓猛、閻柔、陶升等大將合兵五萬余,入朝歌鹿腸山蒼岩谷口,兵進黑山,斬首數萬級,皆屠其屯壁。”
聞言,江東諸將都有一種緊迫感,袁紹又出兵五萬?
這幾處戰場上一合計,袁軍總數有十三萬人了!
雖說這十三萬人裡面,並非皆是精銳,但袁尚所督這五萬人打個山賊還是不在話下的。
孫策不動聲色的問道:“張燕雖非豪傑,但其救援公孫瓚之時,號稱三路出兵,眾十余萬人,其勢力會如此挫敗?”
號稱十余萬人,如果不是特意虛張聲勢,像呂蒙一樣乘十,明明只有一萬人,一張口就是十萬人。
那五六萬的規模應該是有的。
再加上黑山中各個屯壘的男女,張燕號稱的十萬眾應該不是完全虛張聲勢。
現在袁尚斬首數萬級,張燕能善罷甘休?
他可不是韓遂、馬騰那種只知道劫掠的諸侯,就通過他不服袁紹,死磕到底。就知道自恃其才略,別有胸襟。
他部下的黑山軍在黑山裡可不是隻劫掠,而是且耕且戰,在常山、上黨、河內一帶都非常有影響力。
袁尚如果從一個方向進攻,怕是很難肅清張燕。
張昭說道:“君侯慧眼如炬,的確如此。張燕所部縱橫於黑山當中,且退且戰,聽聞已經轉移到了上黨、太原一帶。”
“但形勢不利之處在於,高乾、高柔兄弟在並州亦經營許久,有數萬甲士。其攻於黑山之西,袁尚攻於黑山之東,更建有井陘、壺關,通兩地糧道,官軍可暢通往來,而黑山賊寇卻只能赴要路險行,故而黑山已經有累卵之危。”
井陘、壺關和天井關合稱“上黨三關”。
袁紹基本掌控了此地,就意味著他對並州的掌控會進一步加強。
高乾向來號稱自己有甲士數萬人,這個真實度有多少,非常存疑。
方正是在官渡之戰中,自始至終沒有見過這數萬甲士到底在什麽地方。
孫策有道理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對方胡虜,孫策問道:“高乾在並州愈發強盛,當地羌胡是何反應?”
這方面顯然諸人都沒有確切的情報,荊州牧張紘說道:“此仍難料也,但袁軍攻河東之時,匈奴單於曾率數千鐵騎助戰,可見袁紹的確是兼勁弓胡馬,撫馭士卒,招集賢良。”
說到胡馬鐵騎,青州刺史顧雍說道:“並州胡騎是否歸降袁紹尚未可知,然幽州胡騎願意歸降袁紹者數以萬計,袁紹對烏桓厚加封賞,各名王並列單於,烏桓之眾紛紛歸附於袁紹麾下。只有鮮於輔、齊周等幾位諸侯未歸服。”
“據聞幽州已有兵戈之亂,浮海南渡者不可勝數。青州收難民兩萬余人,得戰馬千余匹。”
聽聞這個消息,孫策卻反而大為欣喜,說道:“如此可見海內已經漸平,有太平之象矣。往日皆是青州名士、百姓浮海渡幽州避難,如今海內漸平,百姓紛紛歸矣!”
由於孫策治下以田稅為主,不征人頭稅,所以青州官吏自然沒有詳細去統計有多少難民渡海而歸。
但孫策說道:“如今天下隱匿之風已經稍去,孤希望諸卿返回州郡之後,詳細調查一次戶籍,以確定天下人口,官府將贍養鰥寡,撫恤老幼。”
這也就是做一次人口普查了。
由於隱匿人口已經沒了利益,再次清查戶籍,阻力一定會大為減弱。
孫策也很想知道,在七州已經稍微安寧的情況下,各州郡徹查了隱戶,自己治下究竟有多少人口!
雖說不按人頭征稅,可確定的人口數量,對將來徭役、工程方面還是能夠提供一個可靠參考的。
免得人口明明有一兩千萬,但官府募集幾萬徭役,也戰戰兢兢,恐影響百姓民生。
兩千萬的人口,江東治下肯定沒有,但一千多萬應該是不在話下的,孫策比較好奇是一千一兩百萬,還是一千七八千萬。
因為這也關乎了征兵數額。
征兵正是這一次會議的最主要議程,因而孫策說道:“有黑山之亂,有幽州豪傑,各聚眾數萬,割據一方,袁紹就算稱帝也無力即刻與我等決戰,故而孤欲征兵數萬,積谷練兵,以待良機。諸卿都說一說各州形勢,認領一下招兵份額。”
說是大舉招兵,其實主要招兵的方向還是在兗州、豫州、徐州、青州一帶。
這裡除了徐州之外,新納入孫策治下都不滿一年,有的甚至才只有數月。
因而之前還沒來得及從這些州郡裡擴軍。
但現在有個最重要的問題,需要擴軍的這些州,反倒是財政、稅賦最貧乏的。
張昭作為長史,總覽軍政,自然要率先開口,說道:“據我所知,兗州、豫州、徐州、青州四州之地,稅賦都未征全,錢幣急缺,如果只靠州郡,恐怕征兵困難至極。”
這四州是賦稅沒有征全,而非沒有征到,這就涉及到一個關鍵了,為什麽孫策沒有像往日一樣,給新征服的郡縣免稅。
這是當今形勢已經再非當初江東通寶初創之時。
隨著江東商業的發達,和通寶的不斷鑄造,不可避免的有大量通寶流通到了江淮以北。
尤其豫州一帶由於靠近淮河,交流密切,其實民間已經有了大量的通寶。
只是規模還稍顯不足,所以征稅困難。
為了保證這幾州百姓的納稅,將軍府已經格外關照,允許官府設常平倉收糧,一石糧折合米三十錢。
所以民間一直有偷奸耍滑的商人,從江南運米到北方,賺取官府的差價。商隊的往來,也帶去了大量的通寶以及貨物,極大的緩解了民間的饑饉。
孫策說道:“征兵正是緩解北方錢幣短缺的方式之一,給士卒發薪俸,每名士兵一月一緡錢,一萬名士兵一年薪俸便有上億錢。數萬士兵,足以給民間充盈數億錢,解民生之不足。”
隨後孫策看向三司使,問道:“如今建康府庫中有多少錢糧?”
三司使步騭立即起身,對諸位刺史、將軍拱手,說道:“臣奉命指掌三司以來,逢國家開疆拓土,疆域不斷擴大,三司中最重要的田曹,如今在冊田籍四萬萬又七千萬畝。其中官田九千萬畝。”
聽聞這個數字,所有人都皆為之一震,四億七千萬畝的良田,已經是漢室的七成甚至八成了。
可即便論疆域,現在的孫策也沒到三分天下有其二的程度。
很顯然,在孫策治下,南方得到了極大的開墾,相較於漢室往日之時,南方農業得到了極大的發展,新墾辟出了大量的荒田,並修建了大量的水利工程。
江東田是分上田、中田、下田進行征稅的,眾人立即關注向步騭,這麽多耕田,有多少是良田,能征稅多少?
步騭繼續說道:“這四萬萬余畝耕田,雖然百姓會輪耕,或種桑、種藥、種葛、種麻等,但官府征稅是隻計畝征錢,上田畝稅四十錢,中田稅十二錢,下田稅六錢,國家計畝征稅,共計得田稅五百七十二萬緡,其中上田五千萬余畝,征錢兩百萬緡,剩下中田和下田共計掙錢三百七十二萬緡。”
這個數字一說出來,不僅孫策不滿意,滿堂的公卿、將帥們也都眉頭緊蹙!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怨氣,上田實在是太少了!
隻五千萬余畝的上田,佔總數的十分之一,卻征了近一半的賦稅。
設使天下良田皆是上田,那僅田稅就能征得兩千萬緡!
那國家不說養百萬大軍,至少也得養七八十萬的軍隊!
到時何憂天下不平?
孫策也是目光灼灼的看向步騭和張昭,他步騭的這個匯報就快把打錢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如果水曹能夠分一筆度支,在天下大興水利,今年開墾水利工程幾萬處,明年至少再新增數十萬貫的稅賦。
當今天下,上田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
陽羨、毗陵一帶的工程,為江東開辟出了約兩百萬畝的良田,這就為江東增加了八萬余緡,近十萬緡的田稅。
如果太湖沿線的幾個縣,再加上余杭、錢塘幾地都能開發出來,野無曠土,魚米之鄉,這十個縣新增百萬緡的稅收完全不在話下。
而再進一步,建康一帶,京畿重地發展的如吳郡一般,或許用不了多久,僅江南財富就能與當今的稅收規模相當。
畢竟自中唐以後,國家稅收就隻望東南了。到了大宋,東南財賦更是佔了天下的七成以上。
孫策說道:“果然國家地處東南,財賦稅收征收的比較方便,今時今日就有五百七十萬萬緡,孤相信待天下太平,全力發展水利,東南一地,稅收亦不止此數。所以建康府庫中田稅即五百余萬緡?”
步騭搖頭,說道:“倒是不止於此,國家另外還有鹽鐵和市舶、市尉等諸司,合計亦收有三百余萬緡。”
“如今建康府庫共有錢九百三十萬緡,絹帛絲綢等四百五十萬匹,海鹽三百二十余萬石,黃金白金共計四十余萬斤,各地常平倉積儲不下兩千萬石,僅建康附近便有存量七百余萬石。”
聽聞這個數字,孫策微微頷首,這說明江東的鑄幣規模的確是上來了。
鑄幣不可能一次隻鑄一點,江東的鑄幣量大概與宋室相當。宋朝的鑄幣量有明確史料可考,宋室每年鑄錢最高時約三百萬貫,常年則在兩百萬貫左右。
江東雖然是山多銅鐵,但銅產量肯定不能跟大宋相比,但江東鑄幣也有一個宋朝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江東這裡有海量的漢室銅錢可用。
不需要江東完全倚靠銅山去新鑄貨幣。
江東只要能熔鑄以往的小錢和五銖錢,就能保證民間有大量的貨幣。
再加上豫章、丹陽的銅山,每年產銅數萬噸,也足夠勉強維持江東通寶作為一種新貨幣的運行了。
在當下,江東每年至少熔鑄數十億錢,多則兩百余萬緡,因而才能有江東府庫裡的存錢九百余萬緡!
至於民間私鑄了多少,這就是孫策無法斷言的了。
這個問題,從有銅錢那一刻,到封建王朝結束,都無法杜絕。
情況只在於數量的多少,如今孫策對民間私鑄管的比較松,所以民間私鑄貨幣的數量肯定不少。
不然也不至於北方各州這麽快就普及了江東通寶。
這只能說有一利也有一蔽吧。
想要重振貨幣通行,不可能毫無代價,輕輕松松的就實現了。
不然曹丕、諸葛亮、孫權也不至於那麽艱難,卻始終無法完成貨幣改革。
對目前三司的情況,孫策已經很滿意了,發展中遇到的問題,只能靠發展去解決!
孫策對三司將來的前景充滿了信心,便笑著說道:“三司使能力斐然,孤心甚慰,除農稅之外,國家正稅居然有三百余萬貫?”
這個規模,孫策已經非常驚訝了。
要知道似乎要到宋朝,才出現了工商稅超過農稅的情況吧?
孫策的確是很注重工商,可也沒想到,三司使居然征收到了這麽多農稅之外的稅收。
他是怎麽征收的?
步騭立即解釋道:“這其中大部分是戶稅。”
孫策微微頷首,有些理解了。
戶稅是孫策效仿兩稅法新立的稅種,最初是曹操打下冀州後草創的。
他曹孟德可以新設一個稅種,孫策自然也可以。
兩稅法施行後,大唐征收的戶稅就有兩百多萬。
孫策這裡雖然對人口統計的不是很詳細,但對納稅大戶,那還是統計的很清楚的。
一年下來,征收個上百萬的戶稅應該不難。
步騭接著說道:“除了戶稅,最重要的就是建康、吳郡等東南一帶的工商之稅。”
這就顯示出國家地處東南的好處了,三司征稅十分嚴格,建康城外的女閭、畫舫都要納稅,東南的工商自然極難逃稅、漏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