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跟曹營的其他將領從氣質上而言,深有不同。
曹軍大部分將領還是有一種剽悍、虎烈之氣,所以才能在中原煉獄中殺出,成為沙場宿將。
而李典則不然,他出身於山陽郡大族李氏,其從父李乾,有雄氣,合賓客數千家於故鄉乘氏。初平年間,李乾以眾隨曹操,破黃巾於壽張,又從擊袁術,征徐州。呂布之亂,曹操遣李乾還乘氏,慰勞諸縣。呂布別駕薛蘭、治中李封招李乾俱叛,李乾不從,遂被殺。
在其兄長李整亦病故後,李典不得不統帥這數千人的李家兵。
李典本人其實非常儒雅,少好學,不樂兵事,乃就師讀春秋左氏傳,博觀群書。
其被迫統兵之後,也深明大義,不與人爭功,尊敬儒雅博學之士,有長者之風。
這氣度頗不同於曹營的剽悍宿將,而曹操也非常看重他,封其為中郎將、典離狐太守。
離狐太守是曹操新設的太守,就在黃河以南,與濮陽縣一縣之隔。大概疆域就是東郡在黃河以南的那片郡縣。
當初曹操與呂布爭兗州,兵散糧盡,幾乎陷入絕境。
袁紹資助了他大量的錢糧、輜重,並令朱靈率部數千人南下助戰。曹操付出的代價則是東郡在黃河以北的區域都割給了袁紹。
東郡太守的印綬、冊文都送給了袁紹,那曹操就不能在自己治下再設一個東郡太守,遂改東郡在黃河以南的部分為離狐。
李典的部隊往日在這裡駐扎、防禦,充當曹操警戒河北的前哨和緩衝。並且由李典統帥宗族、賓客為大軍轉運前線糧草。
而調用這支部隊緊急前往劇縣增援,也顯示了曹軍對青州戰場戰事的態度。
在這裡作戰的全是曹操麾下的藩鎮和諸侯。
事實上由於曹操財力不足,他的麾下一直有大量的半獨立性質的諸侯,比如臧霸、李通、張繡等人。直到曹操去世,曹丕篡漢之後,製法削藩,曹魏才實現了軍權上的一統。
這種依附性質的諸侯,好處是主觀能動性極強,比如眼下的青州,就是臧霸和泰山賊近乎一己之力打下來的。
而壞處則是,他們的戰力參差不齊,實在很難一概而視之。
就像當下,李典的這支李家軍,雖然有著跟戚家軍、嶽家軍相似的名字,可這實力相差就太大了。
常年以來,這支部隊就擔負著運糧和偏師的任務,驟然要強行軍,跟張飛搶奪劇縣,從李典到士卒都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兩支軍隊的斥候猝然遭遇在了劇縣以南,雙方都是精銳騎兵,但很顯然張飛手下斥候更富有沙場經驗。
領隊的斥候隊率名叫嚴圭,這可不是一個岌岌無名之輩。他是江東名將朱桓的部曲、賓客,曾經跟隨朱桓南征北戰,打過大大小小十幾場戰事。
只是江東的軍製下,朱桓沒有辦法把他一直留在身邊做魏延那種部曲,所以主動表其功,到其他部隊擔任隊率了。這有點類似於跟隨許褚作戰的那些宗親、遊俠,最後以功為將軍封侯者數十人,都尉、校尉百餘人。
而曹魏有名的大將王雙在濡須之戰被朱桓所俘獲,嚴圭正是在這一戰負責擊破的曹軍另一名大將常雕等人。
沒辦法,江東募兵製下,豪傑匯聚,猛將如雲。現在隨隨便便的一個屯長、隊率,都可能是歷史上戰功赫赫的大將。
嚴圭率一隊斥候,驀然撞見曹軍的遊騎,在短暫驚愕之後,立即挺槍躍馬,振臂高呼:“殺光敵騎,我等策勳上等,怕是就在今日了!”
以下陣而大獲者,策勳上上等!
也就是己方人數比對方少,斬獲卻比損失大,在軍功評定裡面,算是上上陣。戰後策勳封賞,會有極大的概率升遷。
江東法度公正嚴明,因而將士皆奮勇作戰。
數十名斥候遊騎當即策馬展開隊列,向著曹軍遊騎發起了猛攻。
而李典所部顯然沒有經歷過這麽狂熱的敵軍,淮南之戰,他們守在了淮河沿線,沒有跟江東的軍隊交手過。
導致他們對江東軍這四面奮擊的打法十分不適應,嚴圭策馬奮進,以兩矢射殺曹軍執旗者兩人,然後縱騎突擊,大破李典所部遊騎。
遊騎交戰,本來互有勝負就是常態,一方人多勢眾,或者一方悍勇非常,都能影響小規模的勝敗,這是兵家常勢。
李典所部遊騎敗退之後,亦沒有徹底慌亂,隻以為是尋常一敗,只要向後撤軍即可。
卻不曾想,嚴圭率數十騎窮追不舍,而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騎士居然盡可馬上開弓!
嚴圭所部矢石亂發,追奔十余裡,竟然將曹軍十余名遊騎全部射殺在了路上。
這可是極為不易的,曹軍至死也想不明白,敵軍騎兵怎麽敢那麽肆意的策馬馳騁,就不怕馬失前蹄嗎?
嚴圭部下的什長僥幸射殺了最後一名曹軍遊騎,興奮的歡呼一聲,對嚴圭說道:“隊率此戰全殲敵軍,可是殊為不易,獲甲首十余級,戰馬六七匹,怕是將軍都要賞酒肉與我等了!”
嚴圭跟隨朱桓許久,其他氣質可能沒學到,但朱桓身上的狂症是學的淋漓盡致。
一戰斬首曹軍所有遊騎,他用絹帛擦了擦長矛上的血跡,然後雄視四方說道:“區區十余騎算什麽?我的目標是曹軍主力!我等盡殺曹軍遊騎,其主將怕是不知我等已近,只要能掩其不意,必定能敗敵軍。你等收拾戰場,我去見張將軍!”
為了能及時傳遞軍情,他嚴圭已經是不恤馬力了,全力東奔三十余裡,找到了張飛大軍之所在。
張飛治軍嚴苛且殘暴,像這種馳突軍陣的騎士,他一眼就遙遙看到了,當即勃然大怒,引十幾名騎兵策馬上前,怒喝道:“何故如此惶急,滾下馬來,看某不親手抽死你!”
江東軍隊的軍紀都非常嚴苛,而孫策更是親自為全軍表率,所有將領在行軍時,都會親率十數騎周遭巡歷,督察全軍,肅清威禁,遇任何士兵擾民,取人一錢者,必斬。
像嚴圭這種縱馬馳突的行為,可大可小,如果一定要定他個擾亂軍心的罪責,一頓鞭刑也是少不了的。
但嚴圭沒有驚慌,而是下馬就站在張飛面前,拱手說道:“張將軍,我等探查到了敵軍行蹤,已盡殺敵軍遊騎。敵軍所部尚不知我等已近!某以為此可勝之機也,若能以一支偏師做大張旗鼓向劇縣進軍之勢,而主力掩其虛,必可一戰破敵。”
聽完這個隊率的諫言,張飛頓時陷入了沉思,躊躇說道:“軍師給我的軍令是去奪取劇縣。我等善改軍令,若有功未必有賞,一旦戰敗則必遭禍殃。”
嚴圭立即說道:“將軍,我聞戰陣之事,本就隨機應變,不可拘泥於常態。將軍若與曹軍同趨劇縣,難道就不需要大戰一場?我等以千余之眾,而攻敵據守之稱,本就未必全勝。若遭敵強援襲之於後,則必遭慘敗。”
“既然如此,何不取其上,先攻敵援軍,以駭守軍之心,然後可奪其城。此戰兩破敵眾,而斬首數千,必然更威震青、萊。”
張飛當即點頭,說道:“你所言極是。軍師一人,總督軍政之余,對前線總是難以兼顧。我等的確應隨機應變,助軍師取大勝之機!”
諸葛亮本就是統帥之才,歷史上他北伐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良將輔佐,他自己又要當蕭何、又要當張良、還要兼任韓信之職,就差再身兼灌嬰、樊噲之職去衝鋒陷陣了。
結果他委任的馬謖就在前線大敗一場,損失慘重。
而張飛,無疑就是一個氣冠萬夫的良將,是他大麾下最犀利的爪牙。
在決機於兩陣之間這方面,其可謂是萬人之敵。
隨後張飛立即說道:“令五百徒卒齎旗鼓以設疑兵。張我軍容,令旌旗十余裡相續,鉦鼓首尾相應,向劇縣進兵。”
“再信使急報軍師,我等以五百突騎破陣,請其以大軍繼之!”
一聲令下,張飛所部立即兵分兩路,且皆急速進軍。
疑兵那一路,無論是否生效,都無礙於張飛這裡的兵進神速。
他親率五百鐵騎,疾馳奔往李典所部。
雙方相距其實有六十多裡,張飛所部騎兵抵達時正逢夜間濃霧驟起之時,五百精壯鐵騎乘霧而行,直趨至曹軍大纛前十裡處。
顯然讓嚴圭說中,李典並不清楚江東軍所部已經抵近。
事實上,張飛的另一支疑兵也起到了極大的效果,他們大張旗鼓、軍容極盛,鼓角之聲十余裡可聞,很容易就被劇縣守軍探查到了。
劇縣守軍可是得到了行文,知道李典所部援軍已經在開拔往劇縣的途中了。
眼見著江東軍可能先比李典所部到達劇縣,劇縣守將尹禮急派信使往李典軍中,催促其急行軍往劇縣馳援。
李典、張飛兩軍猝然遭遇之時,正是拂曉,一天之中最寒冷時刻,夜間霧靄稍散。
張飛正率部歇馬,跟李典大軍就隻隔一小嶺,相去十許裡。
張飛驟然望見塵起,知道是李典正率軍星夜疾馳,乃立即翻身上馬,率五百鐵騎騎馳往擊之!
雙方雖然都行軍一夜,略有疲困,但奈何他張飛雄壯過人,親自衝鋒陷陣,勸率士卒,江東鐵騎又堅韌持久,內心火熱,知道一場大勝即在眼前,所有人都策馬奮擊!
等曹軍在逐漸消散的迷霧中看清了策馬而至的江東鐵騎,張飛已經策馬舞槊殺至了李典牙旗前不足一裡處!
張飛縱騎掩殺,頃刻間陣斬數十人。
別看李典部下數千李家軍將士,但其處於行軍狀態,驟然被襲根本來不及馳援中軍。
李典就只能以親兵百余而力拒張飛所部五百精銳鐵騎的一次次奔擊。
李典並非是以悍勇而著稱的猛將,他全力拚殺,卻感覺敵軍仿佛連綿不絕,自己在孤身迎擊一隊隊策馬殺至的敵軍銳卒。
仿佛四面八方都是敵軍鐵騎在呼嘯而過。
隻交戰了不足一刻鍾,其身邊就只剩下了四名親兵,他本人更是前後身中數箭。
前後皆中箭,就可想而知,他已經是處於團團圍困之中,此刻完全是在拚死而戰!
若是張遼統軍,還有可能跟張飛激戰下去。
可李典不樂兵事,著實難以在戰陣之間力挽狂瀾。
更重要的是,張飛也已經關注到了他這裡,親自策馬舞槊,衝擊而來。
“燕人張飛在此!誰敢擋我?”
隨著他大呼而戰,曹軍頓時為之氣奪,紛紛震駭而走。
“張飛!”
“萬人敵張飛!”
“江東熊虎張飛,擊敗典壯士的張飛!”
李典本欲策馬上前,舞刀與敵將大戰一場,聞其名亦瞬間驚駭,當即率親衛突圍而走。
東山一戰,張飛僅受輕傷,就重創典韋,幾乎將其陣斬,曹軍可是無不驚駭。
畢竟典韋是曹軍當之無愧的勇冠三軍。
其尚且不敵張飛,曹營當中皆謂張飛為當世之萬人敵也!
李典棄軍而走, www.uukanshu.net賊眾隨即大潰。激戰到天明,諸葛亮大軍亦至,追奔二十裡,殺千五百余人,獲俘千余人,死馬及所棄甲仗,綿亙山野,不可勝計。
激戰結束,諸葛亮見到了志得意滿的張飛,笑著說道:“翼德此戰五百破陣,可謂當世悍將。某必為翼德向吳侯請功,君當為此戰之首功也!”
尤其難得的是,他還臨機決斷,將戰場從劇縣城下,轉移到樂李典行軍路上。
雖然有時運庇佑因素,但自古大勝之勢,又有哪一戰沒有幾分氣運之故?
他張飛能有這般局勢,也少不了部下將士能征善戰,他決機奮進的自身實力。
所以諸葛亮,說道:“那就由翼德繼續進兵劇縣,亮深以為,翼德異日亦必能統精兵萬余,揚威萬裡,大破敵軍於異域,開疆拓土於四方。”
張飛當即躊躇滿志的領兵進軍,或許要不了多久,他也能任朝廷的一位征西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