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征收商稅
孫策到底還是沒有跟周澄在野外通路,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吳縣富庶,怎麽修起道路,讓這些財富流通起來。
次日一早,他便找到了吳郡太守朱治,打算跟郡府談一下吳郡一郡十三縣的道路修建問題。
要致富,先修路。
吳郡其實本身產出的財富已經很豐富,只是開發不足,導致這些財富根本無法流通起來。
而要盤活這個經濟,最基礎的條件就是興修一個遍及全郡的更平坦道路系統,讓各縣封閉的物資可以互通有無。
至少至少也要讓吳縣這個富庶大縣內,糧食可以快速調集。
孫策相信,魚米之鄉,只要能地盡其利,各種糧食都流進市場,而非放在倉庫沉積或者在碼頭腐敗,那官府府庫一定能逐漸積累下來規模可觀的糧食儲存。
因為要談論郡中事務,所以孫策一早便帶著親衛離開苑鬱,進入吳縣城邑。
一行人走的是南門,剛走到城邑前,孫策就發現各處城門前都排起了長隊,有守衛把守城門,逐個征收入城稅,也就是坐稅和門稅。
吳縣怎麽說也是東南最繁華的城市,每個方向的城牆都設置了不止一處城門,其中面向東方和北方的城牆更是設置了三座城門。
蔣欽看著這忽然排起的長隊吸了口氣,說道:“怎麽回事?之前進城還不需要納稅的!這是哪個貪官汙吏在橫征暴斂?”
孫策也一時沒摸到頭緒,征稅是國家大事,他十分確定自己沒有下過加稅的政令。而且對進城征稅這個事,明顯不符合孫策自由通商的理念。
事實上,城門前也是吵吵鬧鬧的,很多人對忽然征稅這個事情極為抗拒。
尤其一名帶著幾十車貨物的商隊,領隊的豪強對守門官吏言辭激烈。
“孫郎進入吳郡之時,跟我等士紳豪傑約法三章!除了田稅之外,盡除各種苛捐雜稅,你們這擅自征稅,孫郎威信何在?官府威嚴何在?又如何讓我吳郡父老信服?”
話音落下,就引得無數人喝彩、助威。
“彩!說的好!”
“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國無信不盛!你們這樣言而無信,豈不失天下之望?”
“我等要見孫郎!質問他為何要朝三暮四?”
隨著爭執吵鬧,很快城門前就引起了一群人的圍觀。
被質問的小吏當即惱羞成怒,大吼一聲:“敢蔑視長吏,來人,給我拿下!”
兩名手持戒棒的役從立即上前,要將領隊的豪強拿下。
面對官府權威,縱然是豪強商隊裡面上百名部曲也不敢亂動,圍觀的百姓更是被嚇得噤若寒蟬,紛紛退散,唯恐被牽連進去。
蔣欽頓時勃然大怒,舉起馬鞭就要上前去鞭撻這名小吏。
己等好不容易才在吳郡立足,更是兢兢業業,再三嚴明軍紀,唯恐失江東之民心,這才得幾十萬百姓之擁護。
但就是有這種桀虐之徒,從中作梗,貪殘虐民,腐蝕根基。只要有幾個這種蛀蟲,就足夠把整個勢力的民心喪盡。
可是蔣欽還沒來得及發怒,一旁另一名小吏就抓住了這名小吏舉起戒棒的右手,說道:“算了,張兄,莫要動怒。何都尉不是剛說過,莫要跟小民一般計較?置氣傷了身子可是不值啊。等值班結束,我請張兄去旗亭酒肆暢飲一回,消消火氣。
” 見對方搬出了何都尉,這名小吏才不得不收斂了火氣,借坡下驢,說道:“看在王兄面子上,我就放這幾個狂妄之徒一馬。想進城就老老實實交稅,不想進城就趕緊滾,別在這裡擋道!”
蔣欽疑惑的撓了撓頭,看向孫策:“怎麽又冒出一名都尉。將軍,我們軍中什麽時候多出一個何都尉?”
而且……這情況好像不像是小吏在橫征暴斂,征收苛捐雜稅,這應該是郡府官員正式下達的政令。
看我幹什麽?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一點!孫策沒好氣的回瞪了他一眼,伱總看我,我也給不了你答案。有這時間,你不如去喊個小吏過來問問。
而就在此時,那名姓王的小吏主動對所有人喊道:“進城征稅,是市尉司下發的通知,這裡有正式發布的公文,已得孫郎首肯,市尉司何都尉可以便宜行事。並非是我等擅自征稅,橫征暴斂。”
可還是有人不服,藏在人群裡大喊:“可是孫郎已經跟我吳郡父老約法三章,免除一切苛捐雜稅,這還不足三月就要食言而肥?”
張姓小吏頓時大怒:“誰在那裡藏頭露尾?敢諷議長君,我看你是活膩了!”
還是那名姓王的小吏向前一步,擲地有聲的解釋道:“這絕非食言而肥。對普通小民,農耕之戶,隻征收農稅是鐵律。行人進城暢通無阻,依舊可以通行。你等在這裡也親眼目睹,即便我等在這裡爭吵,一旁的百姓依舊可以在城門進出。但只在農業方面征收農稅,並不意味著禁絕征收商稅。凡商隊車馬貨物過二十石者,進城都需要繳納商稅。此才可謂一視同仁,農商編戶,並為納稅。”
此言落下,頓時讓百姓內部有所分化。
政治嘛,總是分化對手,拉攏大部分人對付一部分人。
小民見自己利益無損,立即跟官府站到了同一陣線上。那些豪強大族、富戶商隊,通過商業往來佔了那麽多物資,賺了那麽多財富。我們辛苦種田都要交稅,憑什麽他們商業往來完全無賦稅之憂?
這倒不是仇不仇富,而是本質上在這個時代,百姓普遍認為士、農、工、商是四類不同戶籍。農籍和商籍並不同一立場,憑什麽農籍要納稅供養官吏軍隊,興修道路學校,而商籍卻坐享其成?
就連蔣欽也被搞迷糊了,懵懵懂懂的問道:“將軍,此人所言貌似在理啊。那我們究竟算不算食言而肥?”
孫策笑著說道:“我們覺得不算,那就不算。”
你聽一個諸侯的承諾?那還不是怎麽對他有利怎麽來?
這事算不算食言而肥都行。
硬要較真,那肯定是食言而肥了。畢竟孫策言之鑿鑿,除了農稅不征苛捐雜稅。雜稅裡面肯定包含商稅。
可這種事情的解釋權畢竟是在官府手中,官府就是宣稱這個約法三章針對的是農業,豪強們也沒辦法。要麽你就別搞商業,那肯定是沒有任何雜稅能征收到頭上。約法三章的內容極其嚴苛,官府一絲不苟的執行,公布的稅收就只有農稅一項,十月開始征收。
但要經營商業,就得低下頭,承認官府的解釋,老老實實的納稅。
關鍵是佔據多數的編戶百姓顯然擁護這項政策,或者說不反對這項政策。那就掀不起什麽波瀾。
最終堵在城門前的這名豪強還是低下了頭,為幾十車貨物繳納了進城的商稅,足足上百石糧食。顯然這百余石糧食還是比不上他這數十車貨物能交易到的財富。論財富積累,種田永遠也比不上工商啊。
孫策也終於記起來了這位何都尉是何人,應該就是他剛剛任命組建市尉司的市司都尉何夔。
等人流恢復,孫策等人才驅馬上前。
那名姓張的小吏也是照例向前查看,見到馬腹上官府和將軍府的雙重印記才瞬間一驚。
“孫……孫郎?”
他早已見到了這一行鐵騎,隻以為是哪位小校出行。畢竟他完全沒想過做為統軍大將、吳郡之主的孫郎還會帶著親衛在人群後面排隊。
孫策上下審視了他一圈,說道:“你如此驕縱,動輒對百姓威嚇、辱罵,早晚要反受其殃。若人人恃強凌弱,則恃強者必有更強者辱之。望你好自為之。”
對他,孫策也只是訓誡了一番。懲戒小吏這種事,不是孫策一位君主應該去做的。有的是官員會肅清風氣。
況且,當今時代,官吏就這個德行。小民貼首妥尾時,他們就就權輕屑之。小民一朝暴亂,他們又惶恐不已。
其實這個問題要解決也不是沒辦法,但那不是靠孫策訓斥幾句或者暴起殺之就能輕易解決的,而是設置制度,規范官吏,倡導風氣。
別總是想著動輒殺人,嚴刑酷法,要是這種粗暴方法好用,那有錦衣衛的大明也不至於亡國了。
對另一名姓王的小吏,孫策則勉勵了一番,笑著說道:“你處理之法則頗為得當,升遷不宜因一言一事,但不妨礙我賞識你今日作為。賞你一金,算是我請你喝酒了。”
對方連忙驚喜的拱手,孫郎果然如傳言一般性情豁達,喜笑談,讓人一見傾心,他拜謝之後,也不忘拉同僚一把:“張兄就是脾氣火爆了些,對孫郎絕對是一腔忠誠。”
孫策點了點頭,要不是看在他沒犯什麽大錯的份上,自己也不是僅訓斥一頓就輕易放過,隨後孫策對他說道:“你回去通知何都尉,去郡府見我。”
要修吳郡境內的道路,市尉司的意見自然也極為重要,把各個市場相連本就是修路的重中之重。
進入城邑,孫策便直奔郡府而去。
但這一次前往郡府,就沒有之前那麽順暢了。
主要是道路上有各種車馬、挑夫,一個幾十人的商隊推著十幾輛車就足夠讓這吳郡城內的小土路非常擁堵了。
更有許多車水馬龍的大型商隊在其中,混雜著大量的行人,使吳郡十分熱鬧擾攘,摩肩擦踵。
孫策親眼所見,不僅有人載著鮮瓜蔬果,也有人一車一車的拉著陶器、漆器、篾器進城。
篾器也就是用竹皮編制的席子、籃子、蠶箔、簸箕等,這是南方的典型特產,用竹子的薄片編制這種手工品的手藝人還有個專門的名稱,篾匠。
孫策沒想到這麽快就在吳縣見到了這種南方特產,而且這戶豪強貌似還挺重視手工生產,這一車一車的篾器和陶器,要是莊園裡沒有大量賓客專司生產,等閑還真無法拿出來。
孫策特意關注了一眼,對蔣欽說道:“你派個人去跟這個商隊打聽一下,他們是哪裡的豪強,除了這些,還有沒有什麽更珍貴的特產比如瓷器、玉器。”
蔣欽立即派了一名親衛跟了上去,然後對孫策問道:“將軍對此感興趣,莫非要置辦家財?”
孫策笑了笑,他覺得周澄這位賢內助之前的話頗為在理,不要總是把自己超然物外,嘗試著將自己融入吳郡這片郡國當中。
發展工業生產,自己不一定要一直指望別人,自己也可以組建工坊。皇商都能存在,皇室工廠不一定就是與民爭利。
孫策從容說道:“要是合適,我倒是想跟他合作發展一下珍珠首飾。”
總是把珍珠一筐一筐的送人,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而且顯得好像的確是沒什麽價值。試問一位賢才得到了三筐珍珠,他應該是作何反應?
沒有經濟價值的珍珠,就是一堆蚌肉分泌出來的破石頭。
江東其實也算是守著金山餓肚皮了。
而稍微修飾一下,這可就是收割北方財富的利器。在絕大部分時候,珍珠都是與玉石、金銀等同的財富。
不過這種工商收割,只是當今最微不足道的輔助手段而已。
孫策稍微留意了一下,就迅速策馬而過,抵達郡府。
朱治親自將孫策迎入了大堂,請他上座,然後自己坐在下首,恭敬的問道:“將軍到郡府可是要督察何事?”
孫策笑著說道:“過段時日我會巡視郡北各縣,督察政務。這次前來,主要是跟朱府君商談一下修建道路,以便利民生。”
“說起此事,我剛才進城,發現今日竟在各處城門設置了稅吏征收商稅?”
朱治解釋道:“的確如此,乃是市尉司何都尉的建議。”
孫策好奇的問道:“以往征收商稅不都是在坊市之內?如今怎麽忽然要在城門處征收。”
朱治笑了起來,說道:“將軍,這就關乎吳縣之繁盛了。何都尉不愧是國士,因地製宜,設法得當。只在吳縣一地於城門處征稅。”
孫策也來了興致,也就是說只有吳縣的商稅在城門處征收,其他各縣的商稅還是在坊市前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