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酒給袁書的情報很詳細,連照片都有。
七個鬼子特工住的宿舍床位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顯然,黨務調查處在情報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調查科特工將這七個鬼子遣返後,應該是有另一組人一直在跟蹤七個鬼子。
確認他們都在書院。
學校情報科訓導課課長中村次郞住的訓導宿舍那邊,鬼子特工高手雲集,動手相對要困難得多。
袁書沒想到只是例行地形環境偵察,中村這老鬼子特工竟然意外出現在禮堂。
借助鬼子學生挑戰中村,將這位排第一的目標給乾掉,似乎是天意。
看起來似乎很簡單,其中包含的刀派技術、事件分析、出手時機掌握等一系列條件。
不是一般特工能乾得出來。
袁書沒有看結果。
脖子被劃開,動脈割斷。
除非中村次郞此時躺在手術台上。
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慢慢將弓弩收好。
可以確認中村死於意外,黨務調查科那邊加錢,一千大洋賞金到手!
跟著處理留在地上的腳印,動作仔仔細細一絲不苟。
然後才悄聲無息轉身離開,藏進黑暗中。
唯一漏洞,射出去的那粒鋼珠...
雨一直下。
即使是深夜,學院裡仍然有不少鬼子學生仍然埋頭苦讀。
或者相互交流經驗,幾個道場裡進行技擊訓練的鬼子不時發出呼喊聲。
黑暗中的袁書心裡不是滋味。
國人在這時候絕大部分都早已經睡下,等待著日複一日的勞作。
六個鬼子都出現在禮堂,給了他將這些鬼子全部擊殺的機會。
他並沒有動槍,原因很簡單,那個中年人身份不簡單。
他沒有把握能,槍響後他不認為自己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而且真要是幸運殺了他,很可能引起一連串無法預料的後果。
接下來的事情相對要容易得多。
要將刺殺敵人做成意外死亡,難度很大。
進鬼子特工宿舍下毒是個不錯的選擇。
問題是鬼子知道這幾個人天黑時剛被調查科的人送回來,晚上就毒發死亡,調查科脫不了嫌疑。
而且,進特工宿舍風除很大。
就算菜鳥特工,都會養成一些特殊習慣。
仔細地檢查住宿的房間有沒有人進來過是最基本常識。
這六個人離開到昆山的時間並不短,就算翻窗進去,也無法避免在屋裡留下腳印。
何況自己現在還全身水淋淋站一會兒就往下滴水。
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非常難受,會帶著身體熱量,千萬身體內外體熱不均。
也就是中醫常說的寒邪入侵,事後還得作補救措施。
袁書沒有在意。
帶上手套,扯出一段三米多長的繩索,兩端都系上鐵鉤綁好後盡全力拽了拽。
將繩索纏在腰間,開始攀爬鬼子宿舍。
很快消失在鬼子宿舍窗外屋簷下。
乾這種事經驗豐富,他的做法和憲兵團裡大部分受過鬼子教官訓練的兄弟們不一樣。
沒錯,憲兵隊特高組的訓練教官是鬼子!
鬼子給憲兵團訓練,並沒有安好心,初衷是為了對付蘇區的紅黨。
結果很意外,早年去圍剿蘇區的憲兵團一個營,竟然參加了那一年八月第一天的那場起義,跟著紅黨跑了。
同文書院是虎穴狼巢沒錯。
但是正因為它是虎穴狼巢,所以沒人敢摸老虎屁股扯狼尾巴。
如果偶爾偷偷去摸一下,老虎跟狼一般也不會想得到。
出現哪怕一點點失誤,都有可能有去無回。
調查處行動隊盯著鬼子特工,鬼子同樣盯著調查處行動隊,雙方明爭暗鬥這麽多年,彼此了解之深,就算是對方脫個褲子就知道對方是要拉屎還是放屁。
所以,才從監獄裡放出來的袁書自然是最佳人選。
袁書並不知道,他已經卷進一場旋渦。
同文書院每年畢業的特子特工多達四五百。
調查處為什麽會非得要冒得罪英美的風險,去公租界去敵人老巢裡殺幾個“無頭緊要”的鬼子特工?
袁書並根本不關心這些,軍人天生就應該服從命令。
特工也是軍人!
...
高橋正雄心情非常緊張。
他並不是島國人,來自半島到島到國留學。
再後來,冒充同學的身份進入同文書院。
原本下午時忽然接到任務,要他伺機乾掉那六個同學跟中村老鬼子。
原本已經打算赴死,沒想到天黑前又接到新命令:任務中止。
抬著被同學按住脖子的中村胳膊,故作慌張往校醫務室走。
屋裡的中年人忽然擺手:“不用再找醫生,來不及了...”
嵌入中村老師大腿的鋼珠,此刻正捏在他的手心裡。
原本以為的任務中止,只是自己中止執行。
他有些好奇怪,是誰接了這個任務。
手法老道,他認為自己根本達不到那種高度。
這個人劍道水平絕對不低,要不然時機不可能掌握得那麽精準!
將刺殺變成意外,來人身手高不可測。
現在仍然在抽搐的中村死定了,那麽另外六個鬼子遲早也得死。
他有些期待,公開槍殺是最低級的手段。
只有在面對那些有些社會地位又不聽話的人,才會采用這種殺雞儆猴的手段。
他自己下午就草擬了一個方案。
並做過推演:直接用戰鬥的角度下手,手上兩支槍直接開槍,利用學生身份,他能保證打七個目標每人中兩槍,然後再突圍去南京,換個身份去北方,神不知鬼不覺。
最大難題是自己有可能逃不出學校,更逃不出租界。
如果能逃出去,鬼子肯定能調查到他來自於半島的真實身份,雖然不會給黨務調查科惹麻煩。
但是會給學校裡的同胞帶來麻煩。
時間不長,法醫校安保部先後來人,北辰橋下被帶走。
那六個鬼子將中村抬著送往校醫停屍體房。
...
時間在慢慢過去。
憑感覺,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兩點。
留給自己只有三個半小時。
袁書很有耐心,他要不是打算盡書離開這裡回昆山,他可以在這裡藏上個十天半個月。
宿舍走廊那邊傳來鳥語對話的聲音:“沒想到北辰橋下功夫大進,僅一刀就擊殺了中村老師...”
說話的人沒有惋惜,更多的是興奮。
鬼子的性格無法用常理來揣摸。
“三條北司跟著中村組出去才三天,連領路都死了,這回可成了學校的笑話。”
走到某個宿舍門口,一直沒有說話的高橋正雄忽然開口:“他們在校醫院守著中村老師的屍體,看來感情很深...”
...
袁書思索著鬼子學生的對話,顯然,調查科安排了人進同文書院。
那家夥在這裡說話,分明是說給自己聽的。
換句話說,黨務調查處在催自己今天晚上就要完成計劃。
從另一個角度看,就算自己不接這個任務,調查處行動隊仍然有能力執行這個計劃。
只不過可能會損失這個暗子,能打進同文書院,難度著實非常大。
至少先要從島國就開始安排,調查處不想損失自己辛辛苦苦安排進去的人,也說得過去。
也能說得通,為什麽調查處對同文書院的了解很深。
既然如此,那自己直接動手,用最簡單的辦法殺了那些鬼子,同樣沒有問題。
大不了少搛兩千塊大洋!
調查科的人只要咬死不承認是自己動的手,小鬼子拿他們也沒辦法。
一句說就能懟回去:“下午把人送給你們,現在死了,關我們屁事兒?”
...
既然如此,那還搞那麽多陰謀手段,下毒,製造意外就顯得沒有多少意義。
從屋簷下溜下來。
他沒有注意到,二樓一間沒有亮燈的窗戶後面。
一雙眼睛正盯著貼著牆的黑影,快速向校醫院方向溜去。
袁書調整計劃。
直接去停屍房作正面突襲。
突擊得手後丟下背包給鬼子作證據,然後逃出學校。
不需要更複雜的戰術,如果沒能跑出學校而又倒霉受傷的話。
拉響掛在腰間的日式手雷,當場把自己炸死完事。
雨聲漸漸變小,學校籠罩在水霧中。
校醫院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有路燈,但是並沒亮,也許是燈壞了。
大門緊閉,四面院牆兩米來高,北面一棟二層小樓兩面各一溜平房,簡單的三合院布局。
其中三間窗子往外透出電燈光線。
光線透過窗照亮了院子中形成品字形的小片光斑。
翻上圍牆,仔細觀察了一陣...
一樓的屋裡有抽泣聲,盡頭的屋裡傳出一直不停歇的腳步聲。
二樓應該是值班的醫生護士室,醫生光著上身躺屋內的一張檢查小床上打呼。
旁邊坐在辦公桌後的護士,不時轉頭看醫生結實的身體。
同文書院的值班醫生同樣是特工。
這一切在看慣地形的袁書眼裡,漏洞百出。
六個鬼子在一樓嚎喪,樓上的醫生是袁書的第一目標。
行動時盡量不節外生枝是特工準則,所以,袁書的先爬上二樓亮著燈的窗口。
進去的速度很快,一掌將女護士擊暈。
躥到檢查床邊,按住正在熟睡的醫生雙側頸動脈竇,保持了四秒鍾左右,醫生立即暈睡過去。
正常情況下,按三秒就能讓人暈迷半小時左右。
這醫生多半也經過訓練,多按了一秒。
麻利地換衣服,戴上醫用手套。
跟著抄了一把手術刀,一把手術剪,順手再拿了一個小藥瓶。
輕輕拉開門,光線猛然將過道映亮。
停在黑中適應了一會,開始輕手輕腳地走向樓梯。
在一層走廊裡隨手試了試幾間房門,都上了鎖。
盡頭就是停屍房,裡面傳來腳步與低唱聲。
靠近停屍房的房門大開,屋裡的抽泣聲仍然在持續。
有人說話的聲音,有憤慨,有悲傷。
袁書小心翼翼挪動腳步,到門口後,將玻璃往後邊拋出。
叭...玻璃瓶一聲輕碎響。
怪裡的人聽到動靜,抽泣聲停止。
傳出鳥語:“什麽聲音?”
另一個聲音跟著嘀咕:“我出去看看...”
呆在屋裡電燈光線很強,出來看正好看到站在門口光線外的醫生。
醫生卻先說話,同樣是鳥語:“你們怎麽還沒離開?”
特工愣了一下,以為是醫生弄出的動靜,語氣有些不耐煩:“我們要陪中村老師...剛才不是跟你說過麽?”
醫生懇求道:“那...你們能不能別哭喪?”
“你說什麽?滾...”
醫生忽然動了,如一陣風。
手術刀劃破鬼子勁動脈,伸手將捂嘴,動作行雲流水。
鬼子特工似乎不敢相信,一隻手拚命抓住脖子,另隻手抓住醫生白大褂。
兩腿不斷蹬地。
三秒左右,失血的大腦暈迷。
身體變成抽搐,手上失去力量。
“哎,怎麽不能叫我滾呢?真是太沒禮貌...你松手...”一個慌張的聲音嚷嚷。
外邊的動靜引起屋裡鬼子注意。
一個鬼子從燈光裡出來。
還沒來得及適應過道中的黑暗,一把剪刀準確地插進鬼子胸骨上窩,乾淨利落。
鬼子還在光線外的地上掙扎。
袁書進入房間,看著戴著口罩的醫生身上全是血,傷心過度正在抹眼淚的鬼子還沒回過神來,手術刀再劃過鬼子特工的脖子。
停屍房的門根本沒開。
跟著,袁書將白大褂脫了,露出裡面的鬼子醫生常服。
袁書非常了解鬼子習俗。
如果有親人前輩死亡,後輩會會圍著屍體通宵達旦地跳舞號叫。
要不是在學校,甚至還會將銅鑼,皮鼓敲個不停。
更為誇張的是,當跳舞的人想吃飯的時候,還會抱起死者的頭喂其湯飯。
睡覺的時候,也會睡在屍體旁邊。。
像是對待活人一樣對待屍體,仿佛屍體並未死去。
停屍房與住宿的房間不一樣,開關裝在門外。
袁書關掉燈,走出門外。
從已經不再掙扎的鬼子胸骨上窩扯出手術剪。
眼睛再次慢慢適應黑暗。
然後輕拉拉線開關繩子,控制力度,沒有達到全部關閉時的叭噠聲。
從門下邊縫裡,看到停屍房裡燈光閃了幾閃...
屋裡腳步聲停歇,一個聲音問:“這燈怎麽回事?要停電嗎...”
隨著一聲叭噠聲響,燈光最後熄滅...
“長谷君,你們在搞什麽?”屋裡傳來吼叫聲。
跟著門被向外推開。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股嗆人的血腥氣湧入鼻腔。
跟著,感覺到一陣風聲襲來,鬼子特工感覺胸骨上窩一痛,嘴裡發出隻嗬嗬聲。
仍然下意識抓自己的脖子,試圖將對方推開。
跟著重重倒在地上。
一個黑暗閃進停屍房慌張鳥語:“你怎麽摔倒了,哎,你們怎麽把燈關了?”
年輕的鬼子特工處於畢業實習期,並沒有多少實際經驗。
根本沒有聽出這位的聲調與其他四個人都不同。
更為關鍵的是,來人連續兩句問話,讓兩鬼子思維陷入給這兩個問題尋找答案的誤區。
在潛意識中,仍然認為進來的是同伴。
窗外遠處宿舍那邊透過來的些許光線。
手術刀在出黑暗中閃出一道寒光...
做完這一切,袁書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立即離開現場。
反而開始思索,應該用哪一種方式來製造鬼子內鬥的現場...
樓上有暈迷的醫生,還有一個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