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識人,方能用人。
讓糜暘建議何人為義陽太守,這是劉備對糜暘的進一步考察,亦是他對糜暘的一種鍛煉。
不然劉備何必讓糜暘一個益北都督,來建議拱衛荊州的義陽太守人選。
劉備的心思,糜暘當然知道。
正因為知道,所以糜暘才會對建議何人為義陽太守一事感到謹慎。
而擇選義陽太守,首要條件肯定是忠誠。
目前在大漢中,能值得糜暘且劉備信任的,大多是元從系及荊州系的人才。
看起來這個候選范圍也不狹小,但是尷尬的是荊州系的人才,有很大一部分天然就不在擇選范圍中。
因為目前受到劉備重用的荊州系人才,大多是當初他蟄居新野時招募的。
例如傅肜、魏延、輔匡、張南等等,他們全都是義陽郡人士。
按照兩漢沿襲下來的官員回避原則,他們是不可能擔任籍貫所屬郡的太守的。
而除去對忠誠與籍貫有著嚴格要求之外,義陽太守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標準。
義陽郡在荊州中的地位,猶如漢中郡於益州中的地位一般,既是一個拱衛後方的門戶,又是將來漢軍從荊州北伐的跳板。
有著這樣重大的戰略意義在,決定了來日上任的義陽太守必須是個有著一定軍事才能,並且在荊州中有著一定威望的人。
因為義陽郡作為剛剛歸附大漢的郡,並且義陽郡不如漢中郡那般有著群山拱衛。
它直接與敵國邊疆相交,若是讓在荊州中沒有威望的人擔任義陽太守的話,那麽有可能會讓義陽郡一直處在動蕩不安的境況中。
這一點肯定是劉備所不願意看到的。
在目前這個時間點,大漢的人才不算少,但要想完全兼顧以上條件的人很少。
不過正因為可選擇的人少,所以才會被劉備當做是對糜暘的一種考察與鍛煉。
在思來想去之後,糜暘的心中出現了一個人選。
這人便是李嚴。
本來除去李嚴之外,趙雲從各方面來說都是最符合擔任義陽太守的人選。
只是目前趙雲是征南將軍,承擔著守護益州南部的重任,他目前實際上是有實無名的益南都督。
若將趙雲改任為義陽太守,其實算是將他降職。
況且就算不考慮這點,在近來南中漸漸不老實的情況下,將趙雲千裡迢迢抽調來義陽也不合適。
而在排除掉趙雲之後,糜暘能夠推薦的人選就只有一個了,那便是李嚴。
李嚴雖不是元從系或者荊州系的大臣,但他的忠誠在劉備在世時亦是值得信任的。
李嚴也是目前大漢中為數不多的軍政雙全的大才之一。
這一點從他之前的履歷中便可看的出來。
雖然李嚴是南陽人士,但當義陽郡從南陽郡中分割出來後。
大漢的官員回避制度,已然不會對李嚴擔任義陽太守造成困擾。
畢竟無論是東漢的“三互法”還是西漢的“籍貫回避制度”,都從未反對過官員擔任鄰郡的太守。
而李嚴雖然很多光輝的履歷都是在入益州後發生的,但是在他年輕時,他曾在南陽郡中多縣任長官過,在荊北一帶有著一定的名聲威望。
最後一點就是李嚴的宗族,乃是宛城一帶的大族。
若讓他擔任義陽太守,不但能有效防止曹魏的南陽太守對義陽造成影響。
也許在曹魏的南陽太守能力不佳的情況下,李嚴還能利用自身宗族在南陽郡中的影響力,讓南陽郡產生一定的動蕩。
這真是喜聞樂見之事。
所以從各方面來說,李嚴都是糜暘在目前的情況下,能夠想出的最佳義陽太守人選。
在思考好心中的推薦人選後,糜暘便寫好一封上書,快速命人報送給後方的劉備。
在決定好這件事後,糜暘看著剛剛送到的眼前眾多的文書,他輕輕歎了聲氣。
本來要將原來屬於南陽郡的十數縣,重新劃分為義陽郡中的屬縣,就是一件十分繁瑣的政務。
在劉備在的時候,他身邊的治政之才是不少的,他們也很願意協助糜暘。
但劉備可能是出於鍛煉糜暘治政能力的目的,他讓跟在他身邊的大臣安守本分。
就這四個字,讓糜暘請不到任何外援。
而目前糜暘身邊又沒有信得過的幹練之才從旁輔佐,這就導致很多事需要他親力親為。
在之前糜暘之所以不能在劉備在的時候,立即對劉備建議出義陽太守的人選。
原因就是那些繁雜的政務,牽扯了他的大多精力。
不過幸虧糜暘在荊州有著巨大的威望,所以在糜暘以“行義陽太守”的身份下達文書時。
不止是新野城中的長吏,就是其他縣城中的長吏收到糜暘的文書後,也都十分配合糜暘的指示。
各縣長吏的積極配合的表現之一,便是在收到糜暘的文書後,很主動的將本縣各級長吏名單,紛紛報送到新野城中讓糜暘審閱。
哪怕目前很多縣中,缺少著縣長和縣令。
糜暘讓各縣快速報送縣中各級長吏的名單,為的是盡快擇選出合適的縣長或縣令的人選。
目前義陽郡的十數縣之中,有許多長令都因為漢軍的到來而嚇得棄城而逃。
所以目前義陽郡中,有許多縣的長令一職是空著的。
在這種情況下,糜暘就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從各縣報送上來的名單中擇選出恰當的人選,委任為該縣新的長令。
而要想做到這一點,各縣這幾日報送上來的長吏名單就十分重要。
雖然從各縣的長吏名單中挑選新的縣長或縣令人選,難免會有所偏頗。
但為了快速穩定好義陽郡的局勢,只能采取這種權宜之計。
當糜暘不斷查看身前的文書,他在看到冠軍縣一縣的文書中的某個名字時,目光不禁微微一凝。
州泰這個名字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州泰好似在歷史上是一位曹魏的方面人才。
想到此,糜暘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感覺身體中的疲累一下子就被一掃而空。
曹魏的人才什麽的,他最喜歡了。
就在糜暘因為發現一位人才而感到欣喜時,宛城的數十裡外有著一道巨大的風塵漂浮在大地之間。
那道巨大的風塵,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宛城逼近著。
而隨著那道巨大風塵不斷移動的,還有著上萬聲響徹周圍數裡天地的馬蹄踏地聲。
這一幕幕都在映照著,在那道巨大風塵中的,正是上萬正在高速奔馳的鐵騎。
這上萬鐵騎正是受曹丕所召的,魏左將軍張郃所統領的關中鐵騎。
上萬鐵騎在身前那道精壯身影的帶領下,在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宛城數裡之外後,開始有意的放慢速度。
所以當到達宛城之外後,上萬關中鐵騎奔馳的狀態亦正好停止。
然後一直圍繞在他們周遭的漫天風塵,亦開始漸漸消散在天地之間。
在漫天風塵完全消散之後,那上萬關中鐵騎的全貌才顯現出來,而作為他們主將的張郃亦將目光投向了身前的宛城。
一臉疲憊的張郃身穿精甲坐在高大的駿馬上,當他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座偉岸城池時,他的眼神中在充滿著複雜的情緒。
在曹丕繼位之後,因為雍涼之地屢有動亂,所以曹丕便任命曹真為鎮西將軍,配合本來就領兵駐防陳倉的張郃一同討平各地叛亂。
當曹丕急召張郃前來宛城的命令到達關中時,張郃正好剛剛平定了安定郡的叛亂,領著部隊在長安城外修整。
在當年的五子良將中,論地位與受信任程度,他是最低的。
這一切都源於當年在官渡外的那一投。
張郃自然知道這一點。
不過這一點並沒有讓張郃內心中的功名之心有所冷淡。
反而可能是為了洗涮大魏對他的懷疑,張郃的功名之心一直是五子良將中最盛的。
在強盛的功名之心的作祟下,張郃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立功的機會。
所以本來領軍修整的張郃在收到曹丕的詔令後,他便馬上放棄了修整的打算。
張郃在憑著曹丕的詔令匯合了長安城中的數千鐵騎後,張郃率領著一共上萬關中鐵騎快速朝著宛城而來。
長安與宛城的距離不算近,但盡管如此,張郃卻能率領著上萬關中鐵騎,在十日左右的時間來到這宛城之下,可見他的內心有多急切。
只是讓張郃沒想到的是,當他剛剛邁入南陽郡的地界之時,他就得到了魏軍慘敗的消息。
襄樊會戰的結果,在時間的發酵下早已傳遍南陽郡中各地。
而在張郃得知這個消息後,他不禁感到無比懊悔。
沒想到他千趕萬趕,卻還是晚了一步。
而且僅僅只差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而在早已傳遍南陽郡的消息中,張郃還知道襄樊會戰中魏軍之所以會慘敗,有個很重要的原因便在於馬超那三千西涼鐵騎的出現。
在知道這點後,張郃心中的懊惱情緒愈發深重。
以張郃的視角看來,若襄樊會戰能發生在他到來之後,那麽魏軍是肯定不會敗的。
但木已成舟,縱算張郃此時如何懊惱也無用。
而在懊惱之後,張郃心中還浮現震撼的情緒,及對漢軍深深的忌憚。
不管怎麽說,這一戰算是徹底打出了漢軍的威風。
特別當張遼兵敗身死的消息被張郃所知後,張郃的心中還浮現一些悲傷的情緒。
因為同是降將,所以往日中張遼與張郃並沒有深交。
只不過正因為同是降將,這讓張郃與張遼之間盡管沒有深交,但彼此心中都會有著同病相憐之感。
在悲傷、懊惱以及震撼的各種情緒之下,來到宛城下的張郃,他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
可是就在張郃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宛城城門的時候,提前知道張郃到來的曹丕所派出的使者,亦來到了張郃身前。
在曹丕的使者到來後,張郃馬上條件反應般收起自身複雜的情緒。
他眼露恭敬的跟隨著曹丕的使者,朝著宛城中走去。
而就在進入宛城之前,張郃亦自覺地將手中的虎符交出,交給了隨同使者前來的曹休。
哪怕張郃是立下戰功到來,哪怕曹休是剛剛戰敗的大將,但張郃的這個表現卻顯得很是理所當然。
在跟隨著曹丕的使者一路來到曹丕的寢殿外後,張郃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著裝,然後才在使者的帶領下緩緩步入大殿之中。
這時在大殿之中的人並不多,只有司馬懿等寥寥幾位魏臣。
張郃在進入大殿中後,並沒有將目光看向司馬懿等魏臣。
他在瞧見坐在禦座上的那道身影后,便十分恭敬的低身趨行至曹丕的禦座前,對著他深深一拜道:
“臣張郃,參見陛下。”
在張郃對著曹丕拜見之後,曹丕卻並沒有馬上讓張郃起身。
他只是用著一種打量的眼神在注視著張郃。
當曹丕意味不明的打量目光映射在張郃的背上時,竟讓張郃感受到一種如芒在背之感。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夏侯淵戰死後,他在諸將的公推下成為漢中主將時所感覺到的一般。
而曹丕的這種目光亦代表著,他對張郃的到來並不如張遼到來那般欣喜。
只是雖然曹丕對張郃不如張遼那般信任,但目前的宛城局勢還需要張郃穩定,所以曹丕很快就收起了他的審視的目光。
“平身。”
當曹丕這聲平淡的聲音傳入張郃的耳中後,張郃心中浮現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他微微直起身子,但還是不敢如其他大臣那般直視曹丕。
張郃的這番作態可以算的上十分恭敬,但是有些事不是恭敬的姿態就可以改變的。
在張郃平身後,曹丕淡淡的問他道:
“張卿可知襄樊會戰的結果為何?”
面對曹丕的詢問,張郃不緊不慢地答道:“臣已知。”
在聽到張郃的這句回答之後,曹丕微微點點頭,然後他好似不經意間問張郃道:
“昔日五子良將或死或叛,如今只剩張卿一人。”
“張卿功勳累累,在軍中素有威望,而近來宛城內外有議者言:若欲定宛城局勢,必用張卿為將。
不知張卿對這種言論作何看法?”
曹丕問話的語氣並不嚴厲,但就是他的這番話語傳入張郃的耳中時,卻引得張郃的心神劇烈震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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