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近半。
烈日正當空。
短暫交涉過後。
莊永國緊隨著肖四喜等斥候一路狂奔至燕軍臨時營寨內。
“莊伯長還請稍待片刻。”
“肖某這便去通稟耿親衛。”
肖四喜勒馬止步於中軍前,遂側首看向身旁滿是黑紫色血垢的莊永國。
“有勞肖伍長了。”
莊永國聞言艱難抬手抱拳道。
“莊伯長客氣了。”
肖四喜抱拳還之一禮,隨即側首看向身旁另一側的斥候袍澤。
“老彭。”
“為莊伯長去一份飯食來。”
肖四喜叮囑一番,隨即輕夾馬腹朝著中軍行去。
不多時。
消息層層傳遞,最終傳至中軍大帳內。
“陷陣營赤血衛伯長莊永國?”
中軍大帳四方飯桌旁,許奕放下手中碗快,遂看向前來通稟的問心百衛確認道。
“回主人。”
“先登營斥候伍長肖四喜確言那人自稱莊永國,乃陷陣營赤血衛伯長。”
“並稱已與那莊永國對過暗號。”
前來通稟的問心百衛如實稟報道。
許奕聞言微微點了點頭,遂看向身旁問心首領。
“親自帶人去接一下。”
許奕出言吩咐道。
“是。”
問心首領聞言快速起身抱拳領命道。
不多時。
問心首領親率十余名中軍親衛快步朝著中軍外行去。
與安插在其他藩王麾下以及李光利部的暗子不同。
李凌麾下的燕軍暗子皆為許奕親自挑選而出,且皆為老陷陣營各部精銳中的精銳。
平日裡莊永國等暗子除銜接許奕與李凌的書信往來一事外,與潛藏在其他藩王麾下以及李光利部的暗子並無其他區別。
但是一旦到了戰局實在無法挽回,亦或者李凌危在旦夕之際。
那麽莊永國等留在李凌部的暗子則會不惜一切代價地保住李凌性命。
哪怕會因此付出自身性命,莊永國等留在李凌部的暗子亦會如此。
不多時。
問心首領親率十余名親衛行至中軍外。
方一行至中軍外。
目之所及。
赫然可見那滿身皆是黑紫色血垢的莊永國此時正蹲坐在地上近乎狼吞虎咽地吃著手中飯食。
然而若是細看便不難發現。
其雖看似是在狼吞虎咽,但每一次皆是待口中飯食徹底嚼碎並吞下後,方才會去吃下一口飯食。
之所以看似狼吞虎咽,只不過是因其嚼碎的速度太過於迅捷。
見問心首領一行人行來。
莊永國連忙放下手中飯食,自地上站起身來。
待起身後的莊永國徹底看清問心首領面貌時。
其雙眼瞬間不受控制地圓睜。
“莊伯長。”
“耿親衛在中軍大帳等你。”
“還請隨在下至中軍大帳。”
見莊永國已然認出自己,問心首領隨即輕笑著快速開口說道。
‘愕。’
“是......是......”
聞聽此言。
莊永國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瘋狂跳動心臟更是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會自嗓子眼跳出來般。
“莊伯長請。
” 問心首領伸手作請道。
‘愕。’
“好......好好。”
莊永國強忍著心中顫栗連連點頭道。
話音落罷。
莊永國緊隨著問心首領一行人朝著中軍大帳行去。
朝著中軍大帳行去的一路上。
莊永國數次鼓起勇氣欲詢,但每每話到嘴邊時,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便已徹底消散。
不多時。
莊永國緊隨問心首領行至中軍大帳。
“主人。”
“人已帶至。”
問心首領止步於上首兩步外,隨即俯身抱拳行禮道。
位於其身後一步有余的莊永國自進入中軍大帳匆匆抬頭看了一眼端坐於上首書桉之後的許奕後。
縱使先前早有預料,身心仍是止不住地顫栗。
“屬......屬下......”
“屬下陷......陷陣營赤......赤血衛伯長......莊......莊三喜。”
“拜......拜見王爺。”
身心無不顫栗的莊永國面朝許奕俯身深深抱拳行禮道。
“免禮。”
“看座。”
許奕端坐於上首太師椅之上,微微點頭隨即出言吩咐道。
“謝......謝王爺賜座。”
莊永國聞言再度深深俯身抱拳行一謝禮。
與此同時。
問心首領搬來一把胡床放置於莊永國身後。
王有令,莊永國自是不敢辭。
十余息後。
往日裡殺敵無算,連死都不怕的莊永國半拉屁股落座於胡床之上後,身軀仍在微微顫栗。
“莊伯長可用過飯食?”
許奕見此,並未急於相詢戰況,反而閑聊起其他。
片刻後。
待莊永國情緒徹底穩定後。
許奕這才出言問起戰況。
莊永國所言戰況前半部分與溫寶財所言並無甚出入。
而其所言的後半部分則是發生於溫寶財一行人離開周軍大營後。
五月三十日己時前後。
匈奴左谷蠡王左敦、右谷蠡王木良哈、左大將烏達提、右大將且莫。
率軍自東南西三個方向同時朝著周軍大營發動攻勢。
意欲逼迫周軍棄營向北渡河而逃。
周軍大營北面那條近一丈寬的河道雖困不住周軍將士。
但卻能困住周軍絕大多數的糧草以及輜重。
一旦周軍被匈奴四王將逼迫的棄營向北渡河而逃。
屆時。
周軍雖能保住大半可戰兵馬。
但卻絕對保不住大營內的四州民夫以及絕大多數的糧草輜重。
而一旦丟失了絕大多數的糧草輜重。
若無強勢援軍來援。
缺少糧草以及輜重的周軍絕難逃被匈奴四王將逐步蠶食的命運。
也正因此。
在匈奴四王將悍然發動進攻後。
夏侯棟當即命自家子侄夏侯傑率三千心腹兵馬駐守大營北側。
並下令凡踏入河道三百步者,一律殺無赦。
隨後。
夏侯棟、李光利二人調動麾下各部兵馬,輪番據營而守。
這場大戰自五月三十日己時前後起。
一直持續至五月三十日的酉時方止。
此戰過後。
李光利部七千余兵馬折損兩千余。
夏侯棟部兩萬七千兵馬折損五千余。
據估算。
匈奴四王將此戰至少折損兵馬兩萬余。
大戰過後的第二日。
即六月一日,未時前後。
匈奴左谷蠡王遣使數人至周軍大營,行商議何談之舉。
直至酉時前後匈奴左谷蠡王所遣使者方才離開周軍大營。
至於這數個時辰裡究竟發生了什麽。
除李光利、夏侯棟、谷佔營以及那幾名匈奴使者外。
再無他人知曉。
即使李凌身為正德帝欽點的征北將軍,也不過是聽到些許風言風語罷了。
自六月一日匈奴左谷蠡王遣使至周軍大營後。
接連兩日的時間裡。
周匈兩軍除小規模斥候衝突外。
並無戰事發生。
六月三日卯時許。
李凌借巡營之機,將莊永國等五名燕軍暗子送出周軍大營。
命其務必盡快將此地消息告知於燕軍領軍校尉。
莊永國等五名燕軍暗子離了周軍大營後當即馬不停蹄地朝著東南方向狂奔。
然而就在莊永國等五名燕軍暗子行至周軍大營十裡外時。
忽然與匈奴左谷蠡王麾下的狼衛斥候相遇。
戰場之上敵我兩軍斥候一旦相遇。
自是既分高下,又分生死。
左谷蠡王麾下的狼衛斥候雖足足有著三四十人之多。
莊永國等人身為老陷陣營精銳中的精銳,雖自不會因敵多我寡而畏戰。
但身負重任的情況下,莊永國等人亦不會傻到與匈奴狼衛斥候血拚到底。
第一輪交鋒過後。
莊永國等人在付出一死一傷的代價後斬敵九人、傷敵六人。
待與匈奴狼衛斥候徹底錯身而過後。
莊永國等人毫不戀戰地朝著西南方向揚長而去。
此後的二十裡路程中。
莊永國一行人陸續遭遇多股匈奴斥候的伏擊。
出營五人,到最後僅莊永國一人活著離開了匈奴斥候伏擊圈。
而匈奴斥候也因此付出了足足三十五條人命以及十余人重傷的代價。
徹底安全了的莊永國一路朝著東南方向狂奔。
最終活著尋到燕軍臨時營寨。
燕軍臨時營寨。
中軍大帳內。
待莊永國將這數日以來所發生的諸事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講述一遍後。
端坐於上首太師椅之上的許奕不由得微垂著眼瞼沉默片刻。
片刻後。
許奕將腦海中的諸多雜亂想法統統暫置一旁。
隨即抬起眼瞼看向莊永國。
“李將軍可曾提及過匈奴四王將各自麾下兵馬數量?”
“以及匈奴四王將各自營寨所在之地?”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出言相詢。
“回王爺。”
“大戰過後李將軍曾提及過匈奴四王將兵力以及營寨所在之地。”
“李將軍言,匈奴左谷蠡王左敦與右谷蠡王木良哈在大戰過後合兵一處。”
“麾下兵馬數量大抵在三萬左右。”
“營寨位置大抵在大營南向五裡外。”
“匈奴左大將烏達提部兵馬數量大戰過後大抵還剩下一萬五六千人。”
“其部營寨位置大抵在大營東向五裡外。”
“匈奴右大將且莫部兵馬數量大戰過後大抵還剩下一萬四五千人。”
“其部營寨位置大抵在大營西向五裡外。”
莊永國聞言當即如實回答道。
“好。”
“此事孤已知曉。”
“永國這段時日多有辛勞。”
“且先行下去歇息。”
“待常千戶率軍到來後。”
“永國且隨常千戶一同護送戰利歸燕。”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出言吩咐道。
‘愕。’
聞聽此言。
莊永國臉上瞬間浮現為難之色。
“王......王爺......”
“屬......屬下身上傷勢皆為輕傷。”
“並......並不嚴重。”
“屬......屬下還能再戰。”
“還......還請王爺允屬下歸營再戰。”
莊永國快速自胡床起身,面朝許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禮,隨即出言請求道。
其亦知許奕令其歸營是為其著想。
可見慣了刀光劍影,習慣了金戈鐵馬的人。
又豈會願在袍澤皆戰的情況下,獨自折返燕地?
聞聽此言。
許奕不由得沉默數息。
數息後。
許奕再度看向抱拳長拜不起的莊永國。
“起身再言。”
“莫要令傷口撕裂。”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說道。
“是。”
“謝......謝王爺厚愛。”
莊永國聞言眼眶瞬間泛紅些許,隨即再度直起身來。
“王......王爺。”
“屬......屬下當真還能再戰。”
“還......還請王爺允屬下歸營。”
莊永國低著頭再度請求道。
“當真不願回燕休養?”
“你可知若是錯過這次機會。”
“下次回燕便不知是何時了。”
許奕看向莊永國再度問道。
“回王爺。”
“袍澤皆戰,屬下亦欲戰,屬下更渴戰。”
莊永國毫不猶豫地抱拳回答道。
“既如此。”
“孤便不強人所難了。”
“自今日起,你便留在中軍聽令吧。”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開口應允道。
“屬下謹遵王令!”
聞聽此言。
莊永國不由得喜出望外,遂連連抱拳大拜。
“莫拜了。”
“再拜輕傷便真的成重傷了。”
許奕輕笑著出言製止道。
“是。”
莊永國聞聽此言,連忙止住拜勢,但臉上的笑意卻是如何都止不住的。
“此外。”
“孤現如何化名耿良,為辛校尉四大親衛之一。”
“於外莫要說漏嘴了。”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出言叮囑道。
“是!”
“還請王爺放心, 屬下必然守口如瓶,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莊永國聞言當即滿臉嚴肅地鄭重保重道。
赤血衛、問心百衛身為許奕手中最受信任的兩大暗衛組織。
其對許奕的忠心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也正因此。
許奕今日方才會以真面目接見莊永國。
聞聽此言。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側首看向始終立身於大帳一側的問心首領。
“安排人先帶永國去處理一下傷口。”
許奕出言吩咐道。
“是!”
問心首領聞言抱拳領命道。
不多時。
問心首領、莊永國一前一後地走出中軍大帳。
‘左敦遣使議和......’
待問心首領、莊永國二人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端坐於上首太師椅之上的許奕不由得再度微垂眼瞼,低聲喃喃道。
然而不待其將腦海中的思路初步理順。
送莊永國離開的問心首領便已再度折返中軍大帳。
“主人。”
“常千戶命人來報。”
“其部已行至營寨五裡外。”
問心首領行至上首書桉兩步外,隨即面朝許奕鄭重抱拳稟報道。
“好。”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自書桉一側拿起青面獠牙面具,再度以其覆面。
隨即不徐不疾地起身離了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