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狐山山腳之下。
匈奴營寨中軍大帳旁高台之上。
左敦目眥欲裂般地望著營寨北側不斷呼嘯衝殺而來的俞亞夫部。
其數次抬起右手欲下令命最後兵馬下場迎戰。
但最終皆被其硬生生地強行忍了下來。
與此同時。
受先前調令匆忙由南至北的一眾將領與士卒源源不斷地加入阻擊俞亞夫部的隊伍之中。
戰局自這一刻起徹底陷入白熱化中。
然,凡明眼之人皆能看出。
腹背受敵的匈奴左谷蠡王部最終只會以失敗落場。
現如今,無非是看其能堅持多久罷了。
“敗局已定,敗局已定啊。”
左敦猶如被人強行抽去全部精氣神般,渾身無力地喃喃自語道。
數十息後。
不待親衛上前寬慰。
左敦便強行穩住心神。
“呼衍舵!”
左敦艱難轉身看向始終立身於一旁隨時候命的內政官呼衍舵。
“屬下在。”
呼衍舵聞言快步上前恭敬行禮道。
“即......即刻......”左敦緩緩閉上滿是不舍的雙眼,極其不甘地緩緩下令道:“即刻......命......命人將......將輜重、糧草全部......全部焚毀。”
呼衍舵身軀微微一頓,隨即再度恭敬行禮道:“遵令!”
待呼衍舵的身影徹底消失於高台之上後。
左敦深呼吸數次隨即緩緩睜開雙眼。
“傳令......”
左敦強行穩住心神後,再度緩緩下達著一條又一條軍令。
隨著其軍令的緩緩下達,近半匈奴士卒的最終下場已然可見一二。
“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
片刻後,下達完所有軍令的左敦,失魂落魄地緩緩走下高台。
.......
.......
與此同時。
鳴狐山山腳之上的一處略顯平坦的岩石上。
一身亮銀色山文甲的大將軍李光利身子前傾,雙目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下方戰局。
“哈哈哈!左敦那廝敗局已定!”
片刻後,李光利面露狂喜之色哈哈大笑道。
笑聲過後,李光利強行穩住自身那躁動不已的內心。
快速轉身看向一旁隨時候命的魏國公谷佔營。
“豎起本將大纛!且隨本將前去殺敵!”
李光利收斂了收斂臉上的狂喜之意,隨即聲音洪亮地大聲下令道。
谷佔營聞言面色一正,當即抱拳行禮道:“遵令!”
李光利能看出來的戰局,其又豈會看不出來。
此時那匈奴左谷蠡王敗跡已現。
此時豎起大纛下場參戰說好聽點是為了鼓舞士氣,是為了奮勇殺敵。
說難聽點,此舉純粹是為了下場爭功。
為了將更多的功勞自俞亞夫之身,攬至己身。
片刻後。
一杆大纛緩緩自鳴狐山山腳之上升起。
“傳令!眾將士齊聲呐喊匈奴已敗,且隨我奮勇殺敵,建不世之勳!”
李光利曾地一聲自腰間拔出寶刀,刀鋒直指匈奴營寨朗聲下令道。
“遵令!”
其身周一眾親衛聞言迅速分兵十余人身騎戰馬快速奔走於山腳之上的一支支軍伍之間。
隨著李光利軍令的不斷傳達,山腳之上的千余士卒瞬間士氣高漲起來。
“匈奴已敗!且隨大將軍奮勇殺敵!建不世之勳!”
“匈奴已敗!且隨大將軍奮勇殺敵!建不世之勳!”
“匈奴已敗!且隨大將軍奮勇殺敵!建不世之勳!”
道道整齊劃一的呐喊聲自山腳之上不斷地傳出。
且隨著大纛緩緩移動,那道道整齊劃一的呐喊聲愈發清晰地傳至山腳之下正陷入鏖戰之中的雙方士卒耳中。
眼見大周大纛緩緩朝著山腳之下行來。
原本已然接近崩潰的李光利部士卒猶如回光返照般瞬間來了精神。
原本已然接近低谷的士氣自此刻起,再度高漲起來。
一眾匈奴士卒雖聽不懂李光利部士卒那整齊劃一的呐喊聲。
但其卻可自聲音以及與自身相交戰的大周士卒臉上察覺出一二分端倪。
進而大致猜出那大周士卒口中整齊劃一地呐喊聲背後所隱藏的含義。
一時間,原本廝殺正酣的匈奴士卒無不心生戚戚然。
恰逢此時。
匈奴營寨內漸起火光。
經凌冽冷風一吹,火光瞬間衝天而起。
見此情形。
不待左敦殿後命令傳達至士卒耳中。
那號稱死戰不退的匈奴士卒便已然四散而逃。
本就因大纛到來而士氣高漲的李光利部士卒見此情形一時間士氣愈發高漲起來。
更有甚者激動到不自覺地便主動脫離了軍陣,大吼大叫地持刀衝向四散而逃的匈奴士卒。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十。
有十便有百有千。
隨著一個又一個士卒主動脫離軍陣揮刀衝向四散而逃的匈奴士卒。
整個山腳之下,匈奴營寨的南側防線徹底地亂了起來。
且隨著時間的緩緩推移,混亂愈發地不受控制起來。
原本志得意滿,有心搶功的李光利見狀不由得面色大變。
急忙下令各部將領勒令麾下士卒,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原本的軍陣。
然,混亂易起,卻難撲。
任憑李光利再如何心急如焚,其麾下那群已然‘上頭’的士卒也絕難在短時間內恢復平靜。
即使其麾下士卒真的在短時間內恢復平靜又能如何?
其重整軍陣亦需要大量的時間。
而時間於戰場之上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
......
匈奴中軍大帳旁。
斥候千騎長庫固兒身騎戰馬發了瘋般地衝向中軍大帳。
臨近中軍大帳二十余步遠時。
庫固兒猛地一勒韁繩,戰馬直接前蹄朝天,仰天嘶鳴一聲。
不待戰馬徹底停穩,庫固兒直接縱深一躍自戰馬上一躍而下。
隨後順地滾了幾圈。
待戰馬的衝擊力方一卸去,庫固兒一骨碌自地上爬了起來。
“報!大王!”
庫固兒連滾帶爬地衝向中軍大帳。
“何事?速言!”
中軍大帳內,正匆匆收拾細軟等物的左敦聞言頭也不回地大聲問道。
“啟稟大王,營寨南側防線已潰,大半狼衛四散逃亡,僅余一小部分仍拚死抵抗。”
庫固兒聞言不待氣息喘勻,便快速地大聲稟報道。
左敦聞言身軀猛地一顫,再也顧不上收拾細軟。
其方要轉身逃離之際。
庫固兒猛地咽了一口唾沫,隨即再度快速稟報道:“周軍追擊之下,士卒大多脫離軍陣。”
“現如今整個營寨南側防線已然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左敦聞言身軀猛地一頓。
潛意識裡猛然意識到這或許會是一次難得的天賜良機。
但其猛地轉念一想。
複又打消了心中那反打的念頭。
無他。
其手中雖還有千余親衛未曾上陣,依舊保持著最佳的狀態。
若是強行入場,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營寨南側防線。
然而,在背有成建制的數千大周精銳援軍的不斷衝鋒下。
縱使其強行控制住營寨南側防線又能如何?
思及至此。
左敦極其憋屈地歎息一聲,隨即轉身沉聲下令道:“走!自東側撤離戰場。”
話音落罷。
左敦徑直朝著中軍大帳外走去。
其身後十余名親衛人手三四個滿滿當當的包裹,緊隨左敦的腳步走出了中軍大帳。
片刻後。
千余狼衛親衛軍、千余名狼衛精銳以及近千名狼衛斥候緊緊地護衛在左敦身周。
一行三千余人浩浩蕩蕩地直奔營寨東側而去。
其一撤離,正處於苦苦掙扎中的匈奴士卒無不面露惶恐。
未失戰馬者奮力廝殺後快速甩開身旁敵軍,隨即發了瘋般地朝著營寨東側逃竄而去。
已失戰馬者或千方百計地再尋戰馬,然後逃竄。
或直接丟掉手中的兵器,俯地求饒。
至此。
鳴狐山一戰於混亂中漸漸走向了尾聲。
......
......
鳴狐山匈奴營寨三裡處。
身著全副甲胃的俞亞夫立身於高台之上。
眉頭緊鎖地凝視著正處於極度混亂中的交戰雙方。
一抹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自俞亞夫雙眼之中一閃而過。
以俞亞夫的戰略眼光又豈會看不出李光利豎大纛親自下場參戰的目的?
而現如今,因李光利的一己私心使得戰場南側混亂到毫無秩序可言。
進而給那匈奴左谷蠡王逃得生天的機會。
從而導致戰爭被無限拉長,使得漠北之地再添無數大周忠魂。
身為領兵之人,俞亞夫又豈能不怒?
然,怒又如何?
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
其與李光利之間相差的又豈是一級。
思及至此。
俞亞夫重重歎息一聲,強行定了定神,隨即再度將目光匯聚於匈奴營寨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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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
眼見匈奴營寨中燃起熊熊烈火,場面一時間愈發地混亂起來。
且又有數千披掛整齊之士身騎戰馬組成一頗為整齊的軍陣快速衝向並無交戰之兵的營寨東側。
俞亞夫猛地精神一震,當即大聲下令道:“傳令各部!匈奴已敗!”
“令各部將領即刻率眾追殺三十裡!且不得戀戰。”
一傳令官聞言快步上前抱拳行禮道:“遵令!”
話音落罷。
數十騎自臨時高台處飛奔而出。
一時間戰場之上的慘叫聲、痛苦哀嚎聲、跪地求饒聲愈發地嘈雜起來。
待戰場嘈雜聲稍稍減弱後。
俞亞夫在十余名親衛的拱衛下緩緩攀下臨時高台。
與此同時,一杆‘李’字大纛自戰場南側緩緩朝著戰場北側行來。
俞亞夫見之,身軀微微一頓,隨即率眾緩緩迎那杆‘李’字大纛。
片刻後。
一杆‘李’字大纛與一杆‘俞’字將旗於滿是狼藉的匈奴營寨內正面相遇。
“末將俞亞夫,拜見大將軍。”
待‘李’字大纛止步於前方十余步處時,俞亞夫越過一眾親衛與士卒緩緩上前抱拳行禮道。
“哈哈哈,俞將軍客氣了。”
李光利人未至聲先傳地哈哈大笑道。
“此番若俞將軍相援,本將軍當真不知何時才能脫困。”
“細細說來,俞將軍還是本將軍的救命恩人呢,俞將軍又何須這般見外。”
李光利自大纛而出,緩緩越過身前士卒,最終止步於俞亞夫兩步處,隨即抱拳還禮道。
“大將軍言重了,末將於此戰至多算是錦上添花。”
“縱使無末將來援,大將軍亦能反敗於匈奴。”
俞亞夫抱拳行禮,言語間滿是真誠地寒暄道。
“哈哈哈。”李光利聞言哈哈大笑道:“俞將軍過於自謙了啊。”
話音落罷。
李光利微微一頓,隨即面色一正緩緩開口說道:“此戰本將軍定會如實上報於朝廷,本將軍定會向陛下為俞將軍等一眾將領請功。”
俞亞夫聞言瞬間面露‘驚喜’之色,連連抱拳行禮道:“末將謝過大將軍大恩、末將謝過大將軍大恩。”
李光利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隨即上前兩步抱拳相邀道:“俞將軍奔襲數日,多有辛苦,還請快快隨本將軍入那匈奴大帳稍作歇息。”
“待追擊大軍折返後,本將軍設宴大宴全軍。”
“到時本將軍與俞將軍定要一醉方休才是。”
俞亞夫雙眼微不可查地一凝,隨即便恢復如常。
“大將軍抬愛,末將不敢不從。”
“大將軍請。”
俞亞夫滿臉受寵若驚地抱拳行禮道。
“哈哈哈,俞將軍遠來是客,俞將軍先請。”
李光利哈哈大笑著輕拍俞亞夫肩膀道。
“那......末將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俞亞夫略一遲疑,隨後再度滿是恭敬地抱拳行禮道。
話音落罷。
俞亞夫‘試探性’地向前邁動一兩步,隨即扭頭看向落於身後的李光利。
“大將軍請同往。”
俞亞夫再度抱拳行禮道。
“好好好,同往同往,哈哈哈。”
李光利哈哈大笑一聲,隨即邁動腳步緩緩前行。
然其無論如何前行,其腳步始終落後於俞亞夫半步。
李光利此舉看似給了俞亞夫十成的尊重。
但事實上無論是李光利也好,還是那俞亞夫也罷。
二人心中皆明白,此尊重的背後所需付出的代價將會是何其之大。
且,方才二人寒暄之際,便已然互通有無。
即,李光利為主,俞亞夫為客。
與此同時,那所謂的代價也已然於方才的寒暄之中徹徹底底的定了下來。
所謂官場,非是那悍勇無畏的打打殺殺。
而是那識時務者為俊傑般的人情世故。
俞亞夫縱使心中不願又能如何?
官大一級壓死人,此乃至理名言也。
更何況,其相較於李光利,所差的又何止一級?
或許,適當的妥協,才是俞亞夫以及其背後的代王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