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王殿下。”
朱慶雄回過神來連連拱手行禮。
反觀許奕身後不遠處的徐正貴。
似是仍未從巨大的打擊中走出般。
有氣無力地低垂著腦袋。
朱慶雄見狀悄悄挪動腳步欲行提醒之舉。
“退下歇息吧。”
不待其行至徐正貴身旁。
許奕再度緩緩開口。
“是。”
朱慶雄頓住腳步再行一禮。
待許奕再度轉身看向下方河堤水情時。
朱慶雄連忙快行數步將那雙目無神的徐正貴拉下荒山。
不多時。
荒山山腳處。
筋疲力盡的朱慶雄氣喘籲籲地頓住腳步。
反觀其身旁的徐正貴。
恍如一具行屍走肉般呆立於山腳處。
雙眼中滿是死灰之色。
“徐縣令,醒醒!”
“徐縣令,醒醒!”
朱慶雄稍作歇息,隨即輕推徐正貴。
試圖將其徹底晃醒。
然而輕微的晃動此時卻毫無效果。
‘啪!’
“徐正貴!醒來!”
朱慶雄無奈之下,隻得試圖將其打醒。
“醒了?”
見徐正貴雙眼有了些許焦點,朱慶雄連忙問道。
“朱......貴錯了.......錯了啊......”
“若貴能時刻保持冷靜,恪守本位。”
“便......便不會有......便不會有那麽多的百姓無辜......無辜枉死了啊。”
“貴......貴愧對.....愧對雊瞀城百姓啊。”
徐正貴雙目通紅,聲淚俱下道。
“唉。”
朱慶雄聞言深深歎息一聲。
世人皆知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之理。
可當今世上又有幾人可真正做到恪守本位不逾越?
又有多少人可做到時時刻刻保持頭腦冷靜不衝動?
又有多少人可做到時時刻刻掌控大局如吃酒品茶?
‘燕王殿下?非凡人也。’
思及至此,朱慶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許奕立身荒山背對篝火與眾人的背影。
心中更是浮現起濃濃的感慨之意。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朱慶雄微微搖頭出言寬慰道。
然而任其再如何搖頭腦海中的許奕背影卻始終揮之不去。
“唉。”
徐正貴無言深深歎息一聲。
腦海中不斷地回蕩著方才許奕之言。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兩刻鍾。
又許是百余息。
徐正貴緩緩轉身面朝荒山上的那道身影重重地雙膝下跪。
‘冬~!’
‘冬~!’
‘冬~!’
“貴,謝燕王殿下點醒之恩。”
徐正貴重重三叩首。
隨即起身看向身旁朱慶雄。
“朱縣令,就此別過。”
徐正貴拱手行禮道。
“徐縣令何去?”
朱慶雄面色微變,生怕徐正貴想不開尋了短見。
“在其位謀其政。”
徐正貴伸手一指不遠處井然有序的河堤。
“此間事了,
貴便會主動上書請辭。” “但現如今,貴仍為雊瞀縣令。”
“自當行縣令該行之職。”
徐正貴滿臉嚴肅道。
......
......
荒山之上。
許奕背負著雙手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下方河堤。
伴隨著其一道道軍令的下達。
以及三千余王大營士卒的高效執行。
自河堤東段滾滾而出的洪流已然初步可控。
剩下的無非是時間問題罷了。
與此同時。
原本呈一片混亂的衙役、縣兵、民夫們稍作歇息後。
經王大營中低層軍官組織、調度後初步煥發出不一樣的色彩。
自荒山向下望去。
只見河堤處處處透露著一股令人心神舒暢的井然感。
就在許奕細細觀察著下方河堤時。
汪敬伯悄無聲息地自河堤處折返而歸。
“王爺。”
汪敬伯行至許奕兩步外低聲抱拳行禮道。
“說。”
許奕開口應道。
“是。”
汪敬伯答應一聲,隨即一五一十地將方才所探道出口來。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
徐正貴、朱慶雄二人離開荒山後的一舉一動皆被‘許奕’盡收眼底。
待聽聞徐正貴離了荒山後並未折返歇息。
反而是調集部分衙役、縣兵、快馬。
命其以最快的速度巡防雊瞀城境內所有河道。
以及深入雊瞀城境內各個山村,查探有無塌方、泥石流等災害後。
背對著篝火的許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一瞬。
‘知錯能改。’
‘勉強還算有救。’
許奕微微點頭,心中暗暗點評道。
徐正貴於抗災中的種種表現,毫無疑問自是令許奕極其失望。
之所以仍願給其一次機會。
無非是看在其拚死抗災的份上。
以及為照顧雊瞀城百姓的感受罷了。
徐正貴於抗災中的種種表現雖自其看來實數愚不可及。
但於尋常百姓看來卻實數一不可多得的好官。
倘若這次機會過後。
徐正貴仍不能達到其心中最低標準。
那麽等待徐正貴的必然會是於燕王府最無足輕重的屬官位置上度過余生。
“無需再探。”
許奕微微搖頭略作定神道。
“是。”
汪敬伯答應一聲,隨即默默退至一旁。
與此同時。
數波傳令兵沿著河堤快速朝著荒山篝火奔來。
“王爺,各部消息已至山下。”
汪敬伯細細打量一番,隨即再度出列拱手抱拳道。
“傳。”
許奕緩緩轉身直面篝火。
“是!”
汪敬伯答應一聲,隨即快速轉身朝著山腳下行去。
不多時。
數名傳令兵緊隨汪敬伯行至山坡篝火旁。
“吾等拜見王爺。”
數名傳令兵身軀微微顫栗,低著頭齊聲抱拳行禮道。
“免禮。”
許奕微微擺手,隨即將冰涼的雙手伸至雊瞀旁。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動作,卻在無形之間緩解了數名傳令的緊張之心。
“啟稟王爺。”
“王家屯水情已控。”
“常千戶部及增援五百將士現於王家屯休整,以待王令。”
“啟稟王爺。”
“賀家鎮水情已控。”
“尤千戶部及增援而來的千五百名將士現於賀家鎮休整,以待王令。”
“啟稟王爺。”
“滋留鄉水情已控。”
“張千戶部及增援而來的千名將士現於滋留鄉休整,以待王令。”
“啟稟王爺。”
“孟莊鄉水情已控。”
“葉千戶部及增援而來的千名將士現於孟莊鄉休整,以待王令。”
“啟稟王爺。”
“辛校尉部兩千兵馬已至雊瞀城五裡處。”
一道道好消息陸陸續續地自數名傳令兵口中而出。
此時天空雖無狂風暴雨,但卻依舊漆黑一片。
距離真正的破曉仍有些許時辰。
荒山篝火旁。
許奕聞言嘴角微微上揚,面無表情的臉上終見些許笑容。
“傳令辛思玄部,兩刻鍾後抵達此地。”
“與曹喜江部換防。”
“傳令屈寶田部、尤耀青部、常三金部、張俊松部、葉國祿部。”
“凡家於雊瞀城境內者。”
“即刻返鄉省親。”
“一人返鄉,兩人相伴。”
“做好眾將士家中損失統計。”
許奕沉吟數息,隨即沉聲下令道。
“遵令!”
數名傳令兵聞言抱拳行禮後快速地消失於篝火旁。
待數名傳令兵身影徹底消失於視線後。
許奕轉身無聲歎息一聲。
......
......
卯時過半。
陰沉了數日之久的天空終是微微放亮。
荒山山腳下。
數不清的王大營士卒結成一個又一個圓形軍陣。
圍繞著一攤又一攤熊熊燃燒的篝火席地而坐。
席地而坐的王大營士卒雖個個面掛濃濃的疲倦之意。
但臉上卻始終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圓形軍陣最外圍不遠處。
數不清的雊瞀城百姓自發地提著灶具、糧食等物。
於圓形軍陣外燃起了一道又一道鳥鳥炊煙。
一碗又一碗冒著滾滾熱氣的粥飯經百姓之手傳至圓形軍陣內。
其粥雖大多是那陳年老糧。
但不知為何。
王大營士卒們卻吃的格外地香甜。
荒山半山坡處。
許奕手持一碗糙米粥與一眾將領圍著篝火席地而坐。
其手中粥飯雖為糙米所做。
但其內卻無絲毫砂礫等物。
可見雊瞀城百姓何其之用心。
許奕用盡碗中最後一口粥飯,隨即看向山腳下其樂融融的軍民。
微微揚起的嘴角始終未能放下。
不多時。
衣衫半乾的徐正貴終是再度鼓起勇氣行至荒山下。
“王爺,雊瞀城縣令求見。”
汪敬伯收到消息後快速行至許奕身旁。
“讓他上來吧。”
許奕聞言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吩咐道。
“是。”
汪敬伯答應一聲,隨即快步朝著傳令兵行去。
一刻多鍾後。
徐正貴小心翼翼地行至許奕三步外。
“下官徐正貴,拜見燕王殿下。”
徐正貴深深拱手行禮道。
“免禮。”
許奕自篝火旁緩緩起身。
“燕王殿下。”
“下官受雊瞀城百姓所托。”
“特來恭請燕王殿下與王師入城歇息。”
徐正貴再度深深拱手行禮。
“徐縣令與雊瞀城百姓有心了。”
“不過,大軍入城著實有些不妥。”
許奕意味深長地看了徐正貴一眼,隨即出言相拒道。
藩王無民生之權。
其發兵來援雊瞀城,已然屬逾越之舉。
雖可用孫道華苦苦相求,來堵朝堂悠悠眾口。
但這需建立在大軍從未入城這一前提之下。
倘若今日大軍入了城。
縱使許奕全身皆是嘴。
恐也絕難說得清此事。
“是下官欠缺考慮了。”
“此番雊瞀城危,城外倒是有不少莊園就此空置。”
“不知王師可否至那空置之地略作歇息。”
徐正貴聞言面上未有絲毫變化,顯然城外那所謂的莊園才是其真正籌備之地。
“可。”
許奕再度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徐正貴,隨即點頭答應道。
大軍奔波一天一夜之久,又兩歷狂風暴雨,更是多次深入洪流行堵水救人之舉。
近兩萬士卒無不身心疲倦。
此時最需的便是尋處可遮風擋雨之地,好生休整。
以防冬寒所帶來的潛在危害。
而在許奕原本的打算中。
待眾士卒用過飯食後。
其自會將大軍化整為零,分入雊瞀城各鄉鎮乃至村落中暫做借宿。
而現在既有更好的選擇。
許奕自不會可以去選那相較於莊園更為不可控的化整為零之舉。
“留數人以做帶路。”
“孤稍後自會安排。”
許奕略作定神隨即開口吩咐道。
“是,王爺。”
徐正貴心神緊繃,拱手應是。
“募集城內所有醫者,並購置大量傷寒之藥。”
“於城門處,設藥棚,廣發傷寒之藥。”
“若遇行動不便者,命衙役親自上門煎煮。”
“務必確保雊瞀城每一位百姓皆服用至少三副傷寒之藥。”
許奕好似對徐正貴稱呼轉變之事聞所未聞般,自顧自地吩咐著接下來的事宜。
“是!王爺!”
徐正貴見狀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氣,隨即急忙再度拱手應道。
“此外。”
“自今日起,雊瞀城百姓飲水皆需徹底燒開才可飲用。”
“自醫者中挑選醫術精湛者。”
“命其深入各鄉、鎮、村落,嚴防大.疫。”
許奕再度沉聲吩咐道。
大水過後,必有大.疫。
此事由不得許奕不慎重對待。
至於命雊瞀城百姓必須將水徹底燒開,方可飲用之舉。
此舉雖不能完全避開大.疫,但卻可將其隔絕個八八九九。
“遵令!”
聞聽疫字。
徐正貴不由得面色一正,隨即滿臉嚴肅地拱手行禮道。
“稍後將縣衙所有帳篷全部運至此地。”
“至於田地裡的積水問題。”
“待孤醒來後再做處理。”
“在此期間,嚴令任何人排水入渠。”
許奕再度沉聲吩咐道。
話音落罷。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徐正貴可就此退下。
“遵令!”
“下官先行告退。”
徐正貴見狀識趣地拱手行禮。
待徐正貴身影徹底消失於半山坡後。
許奕隨即看向身旁傳令官。
“傳令屈寶田、董興、尤耀青、常三金、張俊松、葉國祿、牛元衡。”
“各部士卒就近借宿歇息。”
“申時,除返鄉士卒外。”
“余者皆至雊瞀城外。”
“此外。”
“傳令於崇文。”
“帳篷、藥材、糧草等物資,務必於申時前抵達雊瞀城下。”
許奕緩緩開口吩咐道。
“遵令!”
汪敬伯答應一聲,隨即快速朝著一旁的傳令兵行去。
許奕略作定神。
隨即看向一旁親衛官谷登雲。
伴隨著許奕一道又一道軍令的下達。
荒山下的五千余王大營士卒再度快速行動起來。
不多時。
整座荒山附近便只剩下百余名親衛以及千余名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