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水。
總是來的急,去的也急。
狂風大作、暴雨疾疾近半個時辰之短。
那似欲將整個天穹徹底壓塌的黑雲便已然徹底煙消雲散。
不多時。
大作狂風徹消,疾疾暴雨亦停。
原本彌漫於天地之間的沉悶燥熱之息。
亦隨著狂風暴雨的衝刷徹底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泥土芬香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涼舒暢之感。
不知不覺間,這座歷經了近千年風雨的長安城,竟好似再度迸發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勃勃生機般。
皇宮午門前。
身披厚重蓑衣的晉王許鎮深深地呼吸一口狂風暴雨過後的嶄新空氣。
隨即不徐不疾地解去身上那略顯厚重的蓑衣,將其交予身後禦林軍之手。
待身後禦林軍將士接過手中蓑衣後。
許鎮滿眼複雜地深深望了一眼那象征著整個國家權力中樞的一座座樓台殿宇。
心中滿是五味雜陳地深深歎息一聲。
歎息過後。
滿心五味雜陳的晉王許鎮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午門。
“王爺。”
一刻多鍾後,許鎮方行至官吏停放馬車之處。
早已靜候不知多時的晉王府車夫連忙驅車上前,隨即深深俯身拱手行禮道。
“回府。”
許鎮微微點頭,隨即在車夫的攙扶下登上三轅青篷馬車。
不多時。
三轅青篷馬車不徐不疾地離了皇城。
徐徐行駛於雨後的長安城大街小巷中。
‘熟透了的火晶柿子咯~’
‘新鮮出爐的胡餅,又大又圓的胡餅咯~’
‘水盆羊肉~燕王殿下最愛的水盆羊肉,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冰晶果飲~燕王殿下親授製冰之法,天府蜀地新鮮果子~走過路過莫要錯過啊~’
‘西瓜西瓜~現摘的大西瓜咯~!清熱解渴不二選擇。’
沿途商販們的叫賣聲不斷地穿過厚重車簾湧入許鎮耳中。
“停一下。”
在聞得燕王殿下四字後,許鎮忽然輕輕敲擊車廂喚停車夫。
‘籲~!’
“王爺?”
車夫聞言連忙勒停馬車,隨即轉身看向身後車簾。
“去買兩壇冰晶果飲來。”
許鎮出言吩咐道。
“是,王爺。”
車夫聞言連忙答應一聲,隨即跳下馬車朝著街邊商販快步走去。
自進入夏季以來。
隨著氣溫的不斷升高。
自燕地傳至關中的製冰之法便越來越深受關中萬千百姓喜愛。
本就因賑災一事深受關中萬千百姓所擁戴的燕王奕。
也隨著燕地製冰之法的不斷傳播,而愈發地奠定其在關中萬千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不一會兒的功夫。
晉王府車夫懷抱著兩壇仍冒著寒氣的冰晶果飲歸來。
許鎮自車夫手中接過冰晶果飲,以車廂所攜銀針試過之後。
隨即斟飲一杯,舉杯一飲而盡。
冰爽酸甜果飲方一入腹。
許鎮便直感周身一陣舒暢之意。
連帶著心中煩悶亦是消退少許。
“奕兒。”
許鎮再度斟飲一杯,隨即舉杯將其一飲而盡。
不知不覺間嘴角竟已微微上揚。
兜兜轉轉兩三刻鍾後。
三轅青篷馬車穩穩當當地停靠於晉王府承運門前。
“王爺。”
“到承運門了。”
車夫跳下馬車,快速取一馬凳置於車廂前,隨即拱手行禮道。
“好。”
許鎮整理好兩壇冰晶果飲,隨即提起壇子走出車廂。
隨後在車夫的攙扶下徑直地朝著承運門走去。
許鎮方一跨過高大的承運門門檻踏入承運門內。
目之所及。
視線中赫然出現兩道絕不應出現於此的身影。
且此時那兩道絕不應出現於此的身影異常地狼狽不堪。
見此一幕,許鎮身軀竟不由得一顫。
“子、醜?!”
足足過了十余息,許鎮方才穩住心神,試探著開口喚道。
蹲坐在晉王府承運殿台階前的兩道狼狽身影聞聲連忙抬頭望去。
“王爺!”
“王爺!”
待看清立身於承運門前的那道身影后,兩名年過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竟不由得紅了眼眶。
話音落罷。
被晉王許鎮喚做子、醜的兩名中年男子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朝著承運門奔去。
待湊得近些。
赫然可見子、醜二人身上已然布滿了黑紫色的血汙。
見此一幕。
許鎮面色不由得瞬間大變。
隨即再也顧不得所謂的皇家威儀,提著兩壇冰晶果飲腳步略顯不穩地快步朝著子、醜二人迎去。
其麾下共有三大暗衛。
分別為十天乾、十二地支以及問心百衛。
其中人數最少但實力卻最為強悍的十天乾素來貼身守衛其與晉王妃的安危。
人數最多,最擅處理各類‘雜’事的問心百衛後來被其贈於了許奕。
而實力僅次於十天乾、處理‘雜’事能力僅弱問心百衛絲毫的十二地支。
則被其留在了西域晉王府,用以協助嫡長子許捷以及嫡次子許應鎮守西域。
而其面前的子、醜二人便是整個十二地支暗衛中綜合實力最為強悍的二人。
“為何會這般狼狽?!”
“西域可是出事了?!”
“捷兒、應兒呢?!”
“他們兩個現如今如何了?!
!”
許鎮行至子、醜二人近前,滿臉緊張地大聲問道。
“回......回王爺。”
“焉耆(yanqi)、姑墨兩國大肆截殺我國商隊。”
“高......高舉反周大旗。”
“世......世子與其交涉無果後。”
“當即調集兵馬並上書京師。”
“怎料書信尚未出城。”
“焉耆、姑墨兩國便已然率軍行至都護城。”
“並大肆圍剿城外百姓。”
“世子見狀當即下令戴將軍親率五千兵馬出城迎戰焉耆、姑墨兩國聯軍。”
“怎料戴將軍方於焉耆、姑墨兩國交戰。”
“焉耆、姑墨兩國後方便湧出數萬匈奴騎兵。”
“眼見戴將軍被困。”
“世子當即命二公子親率八千虎威騎前去解圍。”
“此戰我軍雖斬敵六千余,但卻足足折損了四千余兵馬。”
“戴將軍更是身中數十箭,好在有甲胃護身,傷勢並不算特別嚴重。”
“戰後世子親自提審匈奴俘虜。”
“自匈奴俘虜口中得知匈奴單於尹稚斜與匈奴左賢王烏帷親率數十萬兵馬行至西域。”
“且正陳兵龜茲國外,與龜茲國王相商的消息後。”
“世子當即再度修書一封,命斥候八百裡加急送至長安。”
“怎料斥候方離去三日,便被匈奴騎兵截殺,陳兵於城外的匈奴白羊王更是將所遣斥候屍身全部高高懸起。”
“此後數日,世子連遣數支精銳斥候伯,但卻無一例外皆被匈奴截殺。”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世子隻得命屬下與醜、寅、卯、辰、己各率一支精銳斥候。”
“兵分數路潛出都護城.......”
“.......”
暗衛子聞言連忙將所知消息事無巨細一五一十地全部道出。
待暗衛子將所知消息全部如實道出後。
立身於暗衛子身前的許鎮直感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地朝著一旁倒去。
‘砰砰’一聲。
兩壇冰晶果飲直接碎落一地。
而許鎮自身亦重重地摔倒在地。
“王爺!”
“王爺!”
見此一幕,大驚失色之下的暗衛子、醜連忙俯身攙扶以及查看。
“孤......孤沒事。”
“消......消息可送至內閣.......”
許鎮在暗衛子、醜二人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來,隨即連忙開口問道。
許捷所遣六大暗衛中除卯、己兩大暗衛戰死外。
余者皆陸續相聚於涼州敦煌郡。
“回王爺。”
“寅、辰二人此時應當已然隨西城都督府的人行至皇城。”
暗衛子聞言連忙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
“扶孤至存心殿換身衣衫。”
“稍後陛下應當會召孤再度入宮。”
許鎮面色略顯蒼白地開口說道。
“是,王爺。”
暗衛子、醜二人聞言連忙將許鎮自地上攙扶起來。
隨即一左一右地攙扶著許鎮朝著存心殿行去。
“王爺。”
“王爺。”
“王爺。”
三人方一越過承運殿,瞬間湧來十余名宦官。
“孤無事。”
許鎮微微擺手示意自身無事。
隨即看向為首兩名宦官。
“福祥走一趟養馬房。”
“命陳疆備車至承運門。”
“寶泉帶他二人去良醫所,好生處理一下身上傷口。”
許鎮略作定神,隨即出言下令道。
“奴婢遵令。”
“奴婢遵令。”
福祥、寶泉兩名宦官聞言當即躬身領命道。
“王爺您。”
暗衛子目含擔憂之色地望向許鎮。
“孤無事,去吧。”
許鎮脫離二人攙扶微微擺手道。
話音落罷。
許鎮隨即邁步走向圜殿,經圜殿入存心殿。
“王爺,宮中來人。”
許鎮方一行至存心殿,尚未來得及更換衣衫,身後便行來一名宦官。
“請至承運殿。”
“孤這就來。”
許鎮腳步微微一頓,隨即開口說道。
.......
.......
一刻多鍾後。
許鎮再度行至承運殿。
“晉王殿下,陛下有召。”
“還請晉王殿下速速隨奴婢入宮。”
許鎮方一行至承運殿,等候多時的司禮監隨堂太監陳公公滿臉著急之色地快步迎上。
“好。”
許鎮微微點頭,隨即大步朝著承運殿外行去。
一兩刻鍾的功夫雖不足以令其思索出應對之策。
但卻已然足以令其將完全恢復冷靜。
三四刻鍾後。
許鎮緊隨司禮監隨堂太監再度行至皇宮紫辰殿外。
“晉王殿下還請稍待片刻。”
“奴婢這便入殿通傳。”
陳公公躬身行之一禮,隨即徑直地朝著紫辰殿行去。
不多時。
陳公公快步走出紫辰殿。
“晉王殿下請。”
陳公公躬身作請道。
許鎮微微點頭,隨即不徐不疾地朝著紫辰殿禦書房行去。
來時路上的三四刻鍾時間裡,許鎮已然反覆推敲過多次西域局勢以及周匈局勢。
片刻後。
許鎮行至紫辰殿內。
目之所及。
先前議事時的一眾實權官吏、權貴此時已然歸來大半。
“臣,拜見陛下。”
許鎮行至禦桉五步外,隨即略作定神俯身拱手深深行之一禮。
“歸位吧。”
端坐於上首龍椅之上的正德帝面色略顯陰沉地擺了擺手。
“臣,遵旨。”
許鎮再度拱手行之一禮,隨即默默歸位。
十余息後。
偌大的紫辰殿禦書房再度陷入落針可聞般的死寂之中。
分列於紫辰殿禦書房左右兩側的一眾官吏更是頻頻地互望一眼。
偌大的紫辰殿禦書房內。
除正德帝與許鎮外。
再無一人知曉發生何事。
一兩刻鍾後。
先前離去的一眾實權官吏、權貴全部再度折返紫辰殿禦書房。
除此之外。
紫辰殿禦書房中更是多出一原本並無資格參與小朝會議事之人。
而此人即禦史台禦史中丞佟仕文。
此人一至。
上至太子許雍、內閣首輔上官鹿,下至五軍都督府的幾位左右都督。
無不面色微變。
相較死於許奕手中的前禦史中丞常水榮。
現禦史中丞佟仕文無疑更令一眾官吏、權貴痛惡。
“傳閱奏章。”
待一眾官吏全部到齊後。
面色略顯陰沉地端坐於上首龍椅之上的正德帝當即出言下令道。
“遵旨。”
司禮監掌印太監詹竹聞言當即躬身行之一禮。
隨即手持兩封奏章走向一眾官吏、權貴。
“太子殿下。”
“上官大學士。”
待將兩封奏章分別交予太子許雍以及內閣首輔上官鹿後。
詹竹當即再度折返歸位。
待詹竹離去歸位後。
許雍不徐不疾地打開奏章。
然而。
方細閱不過百余息的時間。
許雍微胖的額頭上便已然浮現出密密細汗。
而同樣手持一封奏章的上官鹿,此時面上雖不動聲色。
但若是細看,便可見其童孔頻頻放大。
可見此時其內心深處並不如其面上所表現的那般平靜。
兩三刻鍾後。
當兩封奏章傳閱一圈,再度折返禦桉後。
偌大的紫辰殿禦書房已然被一股濃鬱到極致的壓抑氣息死死地包裹住。
“尹稚斜、烏帷二人親率大軍抵至西域。”
“焉耆、姑墨兩國已然重投匈奴。”
“若龜茲國再投匈奴。”
“西域必將徹底失控。”
正德帝略作定神,隨即沉聲點名問題關鍵。
其口中的龜茲國、焉耆國以及姑墨國分別為西域第一、第二、第三大國。
龜茲、焉耆、姑墨三國在一定程度上已然可以代表大半個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