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修改。】
亥時近半。
明月空中懸,夜色多嫵媚。
沮陽城東醉仙樓三樓大堂內。
身著一襲青衣的楊先安面無表情地立身於醉仙樓三樓木梯前。
目光略顯清冷地望著此時已然人去樓空多時的醉仙樓三樓大堂。
而這一望。
便是足足近半刻鍾之久。
原本略顯清冷的目光亦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逐漸複雜起來。
其今日雖於醉仙樓三樓文會中售得馱馬近六千匹,一舉為燕王府募得銀錢近七十萬兩。
但不知為何。
楊先安心中非但未有絲毫喜悅之情。
反而充斥著濃濃的憋屈與挫敗之意。
昔日許奕用計未曾花費一粒銅板便自代王許啟、遼王許衍手中各購得戰馬萬匹。
而現如今。
為確保新女祁城以及貫穿整個燕地兩郡十七城的新官道能夠早日徹底落地。
卻又不得不將燕軍將士自漠北戰場之上拋頭顱灑熱血斬獲而來的大量馱馬售予代遼兩地馬商。
那馱馬服從性、靈活性、凶悍性以及速度等各方面雖皆不如戰馬。
但用來牽引車輛運送糧草、輜重,以及下田耕地等皆是一把好手。
更甚至於有時亦可用馱馬臨時充當戰馬用以特定情況下的騎兵衝陣。
馱馬雖然服從性、靈活性以及凶悍程度乃至奔跑速度等皆比不過戰馬。
但相較於以牛、驢、騾等牲畜充當戰馬而言卻是不知強出多少倍。
正如楊先安前段時日所受到的那封汝南密報所言。
現如今禍亂汝南郡的那夥白蓮教賊人因缺少戰馬、快馬、馱馬等種種馬匹。
早早地便將搶來的牛、驢、騾等牲畜當做戰馬來使用。
而汝南郡守備郡兵亦因缺少戰馬、快馬、馱馬等種種馬匹。
從而不得不臨時征調郡內大量牛、驢、騾等牲畜用作騎戰。
初聞兩軍交戰時雙方大量士卒騎牛、驢、騾等牲畜互相衝鋒廝殺時。
楊先安雖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但靜下心來細細思索後卻又覺得無可厚非。
歸根結底。
核心緣故無非有二。
其一:大周馬政衰落。
事實上早在先帝即位之前大周馬政便已然名存實亡。
若不是先帝執政期間前後數次力排眾議舉全國之力重建馬政。
以及先後多次與匈奴、鮮卑、烏桓、羌人以及西域三十六國等勢力進行茶馬互通。
正德帝即位後莫說數次發動大規模對匈戰爭了。
其甚至於連足以支撐一次大規模騎兵作戰的戰馬都湊不齊。
後來。
隨著周匈兩國戰爭愈發頻繁。
大周馬政再一次迎來高速發展。
前大司馬大將軍趙青更是曾一戰斬獲匈奴戰馬五萬余匹。
然而。
成也正德,敗也正德。
自正德十五年冬漠北大決戰結束之後。
原本欣欣向榮的大周馬政便因戰事減少而逐漸走向衰落。
大量養馬地更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被一眾世家大族、豪強鄉紳們蠶食殆盡。
現如今大周境內多地的馬政更是早已名存實亡。
其二:養馬成本過高。
據大周各郡縣養馬志所記載。
養一匹馬每年至少需精草三十六石,黃豆、鹽巴等物仍需另算。
而養一頭耕牛一年則僅需草料二十五石,且所使草料亦非精草。
且據大周各郡縣養馬志所記載。
養一匹馬所需的土地若是用來種植糧食的話。
則至少可以養活二十五人上下。
中原地區自古以來便是人多地少。
且又是大周王朝最為重要的幾大糧食產地之一。
故而。
當對外戰爭逐漸減少後。
中原地區的馬政衰落速度自是可想而知。
而這。
亦是當初許奕為何不選擇就藩更為富饒的中原陳留郡。
反而選擇了相對而言更為偏僻的燕地的核心緣故之一。
思及至此。
楊先安目光中的複雜之色不由得愈發濃鬱起來。
近半刻鍾的時間匆匆而逝。
楊先安亦終是自萬千思緒中漸漸回過神來。
‘魚與熊掌焉能兼得乎?’
回過神來的楊先安不由得苦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唉~!’
‘燕地兩郡十七城之地終究還是太小太小了啊。’
楊先安苦笑著輕歎一聲,隨即目光略顯深邃地再度深深望了一眼此時早已人去樓空的三樓大堂。
話音落罷。
楊先安略作定神,隨即轉身朝著醉仙樓二樓行去。
就在楊先安已然行過近半木梯之際。
兩名燕王府護衛引著一名中年魁梧漢子出現於醉仙樓二樓木梯前。
“卑職赤血衛甲曲陸萬順拜見楊長吏。”
眼見楊先安此時已然行過近半木梯。
中年魁梧漢子連忙止步於醉仙樓二樓木梯前。
隨即面朝楊先安深深俯身拱手行禮道。
“陸曲長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
楊先安聞言眉頭不由得微皺一瞬,隨即連忙開口問道。
“回楊長吏問。”
“卑職奉呂長吏之命。”
“特來請楊長吏至長吏司一敘。”
赤血衛甲曲曲長陸萬順聞言連忙如實回答道。
聞及此言。
楊先安面上雖不顯,但心中卻不由得大松一口氣。
現如今已然八月中旬。
若是孫良醫推斷無誤的話。
燕王府臨盆之日便在這幾日。
現如今楊先安最期待之事便是赤血衛亦或者問心百衛來尋。
而最怕見到之事卻亦是赤血衛或者問心百衛來尋。
為確保燕王妃能夠母子平安。
楊先安甚至於早在一個月前便將正妻趙氏以及嶽母趙薑氏送入燕王府後庭。
與燕王妃生母王柳氏一同照料燕王妃日常起居。
身為許奕兒時的玩伴,現如今嫡系中的嫡系。
楊先安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燕王妃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對許奕、對燕王府乃至對整個燕地兩郡十七城究竟何其之重要。
其更明白當今天下究竟有多少人不願看到那個孩子平安降生。
“吾已知曉。”
“轉告呂長吏。”
“吾稍後便至。”
楊先安略作定神,隨即開口說道。
“是!”
“卑職告退。”
赤血衛甲曲曲長陸萬順聞言當即再度面朝楊先安俯身拱手行之一禮,隨即緩緩轉身告退而去。
待赤血衛甲曲曲長陸萬順身影漸漸消失於視線內後。
心神仍有些許恍惚的楊先安不置可否地微微搖了搖頭。
隨即緊隨其後邁步朝著醉仙樓二樓行去。
不多時。
楊先安身影便已然出現於醉仙樓門外。
眼見楊先安已然邁步走出醉仙樓。
一輛早已恭候多時的馬車當即在車夫的驅趕下緩緩行至醉仙樓門前。
“老爺。”
車夫驅趕著馬車止步於楊先安三步外,隨即面朝楊先安深深俯身拱手行禮道。
“去王府。”
楊先安微微點頭吩咐一聲,隨即邁步登上馬車車廂。
自許奕於燕地兩郡十七城徹底站穩腳跟後。
楊先安以及一眾早已成家的燕王府屬官便相繼搬離了燕王府前廷各司別院。
現如今楊先安以及一眾早已成家的燕王府屬官大多皆居於距燕王府不過三裡之遙的烏衣巷。
“是!”
楊府車夫聞言當即再度面朝楊先安俯身拱手行之一禮。
待楊先安登上馬車並於馬車車廂深處穩穩落座後。
楊府車夫收起墊腳小馬凳隨即跨坐於車廂前方揚鞭驅車緩緩向前而行。
不多時。
楊府馬車便沒入沮陽城人頭接踵的滾滾人潮中不見了蹤跡。
就在楊府馬車駛離醉仙樓的一刻鍾後。
潁川陳氏一族少族長陳子元帶著陳子欽、陳祿二人牽馬行至醉仙樓門前。
至於其他潁川陳氏一族年輕子弟以及百余名家丁護院。
早已被陳子元妥善安置於不久前陳老太爺托侯文鳶購置的院落裡。
“祿叔。”
陳子元牽馬止步於醉仙樓門前十余步外。
目光略顯深邃地望了一眼門前錦衣絡繹不絕的醉仙樓,隨即略作定神出言喚道。
“是!少族長。”
護院首領陳祿聞言當即面朝陳子元俯身拱手行之一禮,隨即心領神會地開口應道。
話音落罷。
護院首領陳祿當即牽馬徑直地朝著十余步外的醉仙樓行去。
不多時。
護院首領陳祿再度牽馬折返至陳子元三步外。
“少族長。”
“中元文會已然結束多時。”
陳祿止步於陳子元身前三步外,隨即面朝陳子元俯身拱手稟報道。
‘可惜。’
陳子元聞言臉上不由得浮現一抹可惜之色。
在將一眾潁川陳氏一族族人以及百余名家丁護院安置妥當後。
陳子元便帶著陳子欽、陳祿以及數名嫡系護院於沮陽城內四處閑逛。
說是閑逛。
實際上不過是以另一種方式打探燕地風土人情罷了。
也正是在這期間。
陳子元不經意間聽聞了燕王府長吏司右長吏楊先安於醉仙樓三樓設下文會宴一事。
聞及此事消息後。
陳子元當即帶著陳子欽、陳祿二人趕往醉仙樓。
欲借此番醉仙樓文會之機,提前與身為燕王府長吏司右長吏的楊先安接觸一番。
只可惜。
當陳子元、陳子欽、陳祿三人緊趕慢趕行至醉仙樓時。
醉仙樓三樓文會卻早已結束多時。
“走吧。”
“先行回府。”
陳子元略作定神,隨即出言吩咐道。
“是!少族長!”
“是!元哥兒!”
陳祿、陳子元二人聞言當即先後應道。
話音落罷。
陳子元、陳子欽、陳祿三人便欲調轉馬頭再度湧入人頭接踵的滾滾人潮中。
然而。
就在陳子元、陳子欽、陳祿三人方調轉馬頭。
尚未來得及再度湧入人頭接踵的滾滾人潮中。
一輛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內藏乾坤的馬車便已然穿過滾滾人潮行至陳子元三人近前。
“子元兄。”
“子欽兄。”
汝南殷氏一族嫡脈二公子殷宏不徐不疾地自馬車車廂內走出。
隨即面帶淺顯笑意地面朝陳子元、陳子欽二人拱手見禮道。
“殷兄?”
陳子元、陳子欽二人聞言皆是不由得微微一頓。
隨即略作定神同樣面帶淺顯笑意地面朝殷宏拱手還之一禮。
“殷兄不是回汝南了嗎?”
“此時緣何會在沮陽城?”
陳子元略作定神,隨即面帶淺顯笑意地明知故問道。
“子元兄不是離京外出遊學嗎?”
“緣何這般快便到了燕地沮陽城?”
“莫不是沿途各郡縣皆無子元兄遊學所需?”
汝南殷氏嫡脈二公子殷宏聞言面色不變地笑了笑,隨即輕笑著出言反問道。
“殷兄。”
“明人不說暗話。”
陳子元聞言同樣面不改色地輕笑著開口說道。
然而。
一句明人不說暗話過後,陳子元便再無了下文。
且面帶淺顯笑意,目光略顯深邃地靜靜望著殷宏。
“子元兄。”
“常言皆道:人生大喜莫過於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你我今日於此相遇。”
“豈不正是那四大喜中的他鄉遇故知?”
“既如此。 www.uukanshu.net ”
“你我何不入內一醉方休?”
汝南殷氏一族嫡脈二公子殷宏見狀不由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隨即抬手一指陳子元身後不遠處的醉仙樓不徐不疾地開口說道。
“殷兄所言極是。”
“你我今日於此相遇。”
“定然當得上四大喜中的他鄉遇故知。”
“殷兄請。”
心知殷宏此言何意的陳子元聞言不由得笑了笑,隨即微微側身伸手作請道。
“子元兄請。”
“子欽兄請。”
殷宏聞言面上雖不顯,但心中卻莫名地浮現一抹喜色。
隨即不著痕跡地略作定神同樣伸手作請道。
寒暄再三過後。
陳子元、殷宏二人並肩行至醉仙樓內。
而陳子欽、陳祿以及兩名汝南殷氏一族家丁護院則默契地緊緊跟隨於二人五步外。
此時醉仙樓三樓大堂內的中元文會已然結束多時。
一眾自代遼等地特意趕來參加此番中元文會的馬商以及其背後的世家子弟亦已離開多時。
原本近乎佔據整個醉仙樓二樓的一眾各家隨從此時自然亦是隨之離去多時。
若非如此。
陳子元、殷宏二人今夜定極難於醉仙樓內尋得一間雅間。
不多時。
陳子元、殷宏二人便在一醉仙樓夥計的引領下行至醉仙樓二樓一間雅間內。
而陳子欽、陳祿二人以及兩名汝南殷氏一族家丁護院則頗為默契地各自值守於雅間左右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