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發深邃。
就在長春殿寢殿內的夫妻二人沉浸於有喜的巨大喜悅中時。
王秋瑾的貼身丫鬟檀兒手提藥包腳步匆匆地自外走進了長春殿。
“王爺,平邑伯等人於承運殿前求見。”
檀兒立身於寢殿外,氣喘籲籲地稟報道。
長春殿寢殿內。
‘先安?’許奕聞言低聲喃喃一句,隨即緩緩開口道:“孤知道了。”
話音落罷。
許奕緩緩起身,輕輕地揉了揉王秋瑾的秀發後柔聲道:“我去去便回,稍後吃過湯藥便早些歇息,無需等我。”
“哦。”王秋瑾聞言嘴巴微微一癟,隨即緩緩點頭回應道:“那夫君早些回來啊。”
“放心。”許奕輕笑著再度揉了揉王秋瑾的秀發,隨即緩緩邁步走出了寢殿。
方一踏出長春殿,時值深秋尾聲的冷風便朝著許奕徑直迎面撲來。
原本被濃濃喜悅所包裹的心,經冷風一吹後漸漸地恢復至以往的平靜。
許奕腳步微微一頓,隨即再度緩緩朝著前方存心殿走去。
出存心殿後入圜殿。
出圜殿後入養心殿。
“吾等拜見王爺。”
許奕方一走出承運殿殿門。
承運殿外便傳來一道整齊劃一的拜見之聲。
許奕立身於承運殿門前,目光緩緩自左邊向右望去。
只見那往日裡極其空蕩的承運殿前廣場處,此時竟已然人頭接踵。
目之所及除了人影外再無他物。
顯然,王妃有喜無論是對於許奕而言,還是對於整個燕王府上至屬官、下至仆從,甚至於對於沮陽城外王大營內的兩萬一千名士卒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許奕微微定神,目光緩緩自下方或熟悉、或眼熟之人臉上緩緩掃過。
數十息後。
許奕微微擺手道:“諸位免禮。”
“謝王爺。”
數以百計的燕王府屬官、仆從們再度整齊劃一地行謝禮。
謝禮過後方才緩緩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許奕。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隨即平舉雙手緩緩下壓示意眾人保持安靜。
待承運殿前那偌大的廣場上徹徹底底鴉雀無聲後。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地朗聲道:“王妃大喜!王府同慶!燕王府屬官!每人賞銀十兩!棉六匹!錦兩匹!”
“燕王府仆從!每人賞銀六兩!棉兩匹!錦六尺!”
許奕話音方落。
原本寂靜無聲的承運殿前瞬間響起喧嘩。
那喧嘩聲中充滿了喜悅之意,其聲響更是直衝雲霄。
十余息後,直衝雲霄的喧嘩聲漸漸演變為各式各樣的恭賀之聲。
漸漸地、漸漸地。
原本略顯嘈雜的恭賀聲漸漸變得整齊劃一起來。
“臣等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承運殿前,數以百計的燕王府屬官、仆從們整齊劃一地行禮恭賀道。
那些賞賜對於燕王府內的仆從們而言無異於一天大的驚喜。
但對於燕王府屬官們而言卻只不過是一錦上添花罷了。
畢竟能成為燕王府屬官的人,又有幾人差那點賞賜?
縱使現在沒有,日後隨著許奕勢力愈發地壯大,榮華富貴還會少嗎?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
真正令燕王府屬官們欣喜的從來都不是什麽賞賜。
而是許奕方才所釋放出來的消息--王妃有喜!
一個勢力的當權者有無子嗣,幾時成婚、幾時有喜、幾時有子嗣。
此事對於一個正蓬勃發展的勢力而言,無異於天大之事!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一個勢力的當權者有無子嗣,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左右一個勢力內部是否穩定。
而現如今。
隨著許奕一聲‘王妃大喜,王府同慶!’
燕王府這方勢力中最致命的一塊短板已然被其補足近半。
剩下的便要看王秋瑾誕下的究竟是男嬰還是女嬰。
若為男嬰,則燕王府這方勢力再無致命短板!
......
......
許奕立身於承運殿前。
嘴角噙笑,目光卻格外平靜地自拱手行禮的屬官們身上一一劃過。
片刻後。
許奕微微擺手道:“免禮。”
“謝王爺。”
數以百計的燕王府屬官於仆從們緩緩行謝禮道。
待眾人全部起身後。
許奕再度緩緩擺手道:“天色已晚,諸位早些回去歇息。”
話音落罷。
許奕目光緩緩移至楊先安處,微不可查地用了個眼色後。
隨即緩緩轉身走進了承運殿內。
“臣等恭送王爺。”
數以百計的燕王府屬官、仆從們再度拱手行禮道。
待許奕的身影徹底消失於承運殿內之後。
原本已然煙消雲散的嘈雜聲,漸漸恢復如初。
......
......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背負著雙手靜靜地立身於窗台旁。
待那直衝雲霄的嘈雜聲漸行漸遠後。
方才緩緩挪動腳步朝著太師椅走去。
十余息後。
許奕身姿筆直地端坐於太師椅上。
眉頭微皺地靜靜望著眼前全無一物的書桉。
與此同時腦海深處不斷地思索著後續諸事。
正如燕王府屬官們方才之表現的那般。
王秋瑾有喜一事,現如今並不單單是許奕的家事。
更是整個以許奕為首的‘燕王黨’的‘黨事!’
許奕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但奈何這便是現實。
其甚至已然可以想象到,若明年五月份之前王秋瑾仍未有喜的話。
無論是遠在京師的許鎮,還是那遠在東來郡的婁道永。
其絕對會寫信‘請’許奕納妾!
而近在眼前,如燕王府屬官、如上谷郡郡守孫道華、如漁陽郡郡守龐文澤、如上谷郡第一世家朱家。
皆會使出渾身解數‘懇求’許奕納妾。
無他。
有無子嗣繼承,對於正處於‘初建’的‘燕王黨’而言,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了。
好在,王秋瑾在成婚四月有余後,終得一喜。
端坐於太師椅之上微皺著眉頭的許奕輕輕搖了搖頭。
仿佛欲將所有雜亂念頭全部甩出腦海般。
“呼~!”
數十息後,許奕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隨即低聲喃喃道:“秋瑾有喜一事,當盡快上報至宗正寺。”
依大周律,親王正妃初次有喜,親王則必須第一時間上報至宗正寺。
至於此律究竟是何用意,明者自然明。
但許奕不同。
那宗正寺卿正是晉王許鎮。
有其坐鎮宗正寺,無人可自宗正寺耍那見不得人的小伎倆。
思及至此。
許奕微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想來當二叔看到奏喜文書時,自會明白我之用意。’
許奕緩緩抬頭,目光透過半開的窗台望向京師長安所在的方向。
注目百余息後。
許奕緩緩收回看向京師長安方向的目光。
隨即再度低聲喃喃道:“是時候將王家眾人請至沮陽城了。”
許奕就藩之時,因根基未穩以及朝堂內部等諸多原因而將王家眾人一並留於長安城。
其就藩之時便曾做過考量,並為此定下了一年之期。
即,一年內於燕地徹底站穩腳跟。
即,一年內尋一合理之由,將那王家老小帶至沮陽城。
好以此徹底斷了後顧之憂。
否則戰亂一起,王家眾人勢必會成為‘敵人’攻擊其的一種手段。
只不過,許奕從未料到,其僅僅隻用了四個多月的時間便於燕地徹底站穩腳跟。
其過程雖常伴凶險,但最終結果還是好的。
而現如今隨著王秋瑾有喜,原本的兩大顧慮頃刻間土崩瓦解。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稍作定神後再度低聲喃喃道:“除此之外,便是將消息傳遞至東來郡!”
就在許奕暗暗思索此後諸事之際。
偏殿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道極其熟悉的腳步聲。
“冬冬冬。”
腳步聲至偏殿書房門前時便再無絲毫聲響。
與此同時,偏殿書房們被人輕輕叩響。
“六爺。”
楊先安立身於偏殿書房外輕聲開口道。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聞得敲門聲的一瞬間,許奕便自思緒中徹底回過神來。
“進。”許奕輕聲道。
伴隨著‘咯吱’一聲輕響。
楊先安輕輕推門而入。
“六爺。”
楊先安輕輕關閉偏殿書房門,隨即上前數步拱手行禮道。
“坐。”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示意楊先安上前入座。
“是。”楊先安再度拱手行禮,隨即緩緩上前行至許奕對面太師椅處。
待楊先安徹底落座後。
許奕伸手提起書桉之上的茶壺,隨即緩緩為楊先安倒入一杯香茗。
“屬官們都回去了?”
許奕將不斷冒著熱氣的香茗緩緩推向楊先安,隨即開口問道。
楊先安微微起身,雙手接過許奕推來的茶盞,隨即開口回答道:“都回去了。”
話音落罷。
不待許奕詢問。
楊先安便再度開口說道:“后宮宮女們方衝至前朝請走孫良醫正時,近半屬官們曾慌亂了許久。”
“屬下也曾竭盡全力去安撫那些屬官們。”
“然,最終卻收效寥寥。”
“好在沒過太久孫良醫正便自后宮折返。”
“並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這才有了屬下請那宮女求見六爺。”
話音落罷,楊先安不由得抬頭看向許奕。
自今日一事中,並不難看出許奕於整個燕王府屬官心目中的地位。
且楊先安心中能感覺的出來。
那燕王府屬官們對許奕的敬重並不單單是因為許奕貴為親王的身份。
自楊先安的描述中,並不難想象當時的燕王府前朝究竟混亂到了何等地步。
許奕聞言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心中更是暗暗告戒自己。
日後無論遇到何等大事,皆不可再如今日這般慌張。
也正是因今夜之事。
許奕方才刻骨銘心般地認知到自身情緒對於一個勢力而言,究竟有著多大的影響。
“先安。”許奕微微定神,隨即看向楊先安吩咐道:“明日命人自沮陽城東尋一五進大宅院,將其購入王府名下。”
楊先安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拱手行禮道:“是。”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再度吩咐道:“此外,明日派人前去一趟長安城,將那王家老小一並接至沮陽城,並安置於那五進大宅院內。”
楊先安聞言眼神中閃過一抹了然之色。
隨即再度拱手行禮道:“是。”
“嗯......”許奕微微一頓,沉吟數息後隨即緩緩開口吩咐道:“明日尋人落實今日之賞賜。”
“切記,此賞賜整個王府上至屬官、下至仆從,人手一份。”
“莫要疏忽掉任何一人。”
“其中,屬官們每人賞銀十兩!棉六匹!錦兩匹!”
“仆從們每人賞銀六兩!棉兩匹!錦六尺!”
話音落罷。
楊先安再度拱手行禮道:“是。”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緩緩開口道:“天色不早了,先安也回去歇息吧,除方才諸事外,另莫要忘了明日所需材料。”
“是。”楊先安聞言緩緩起身,隨即再度拱手行禮道:“六爺放心,今日所言那些材料先安早已牢記於心。”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緩緩開口說道:“去吧,回去後早些歇息, 這幾日怕是要多辛苦先安了。”
楊先安聞言雙眼之中忽閃過一抹喜悅之色。
隨即再度拱手行禮道:“為六爺分憂,何來的辛苦一說,先安且先行告退,六爺今夜也早些歇息吧。”
“好。”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緩緩閉上雙眼輕聲道:“去吧。”
待楊先安的身影徹底消失於偏殿書房後。
原本閉上眼睛端坐於太師椅之上的許奕緩緩睜開雙眼。
自太師椅上緩緩起身後,伸手拿起書桉一旁的清水。
將其緩緩倒入硯台後,手持一根墨錠,於硯台中輕輕研磨。
待墨汁濃澹剛剛好後。
許奕伸手自書桉旁取出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
將其緩緩平鋪於書桉之上後,方才緩緩落座。
許奕端坐於太師椅之上,伸手自筆架之上取出一直嶄新狼毫筆。
隨即緩緩於那潔白無瑕的宣紙上書寫道:“燕王奕,奏呈宗正寺喜色文書。”
隨著時間緩緩推移。
一封無論是遣詞造句,還是文筆字跡皆屬上成之文書緩緩落於許奕書桉之前。
許奕緩緩將那寫滿字跡的宣紙挪移至一旁等待其墨跡乾透。
隨即自那書桉之上複鋪一潔白宣紙。
許奕高高抬起手中狼嚎筆於那潔白宣紙上緩緩點下無數黑色小點。
那黑色墨點初看雜亂無章。
但若是細看,便不難發現其似以一種特殊的規律於那選址之上默默排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