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下。
千余百姓滿臉麻木地跪在工坊前的空地上。
雙目無神地望向那百余手持利刃與盾牌滿臉警戒的士卒。
以及那並不算遙遠的三轅青篷馬車。
無人知曉此時應當做些什麽。
更無人知曉此時的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
今日卯時起床農耕時,那張貼於房門前的血書,使得他們本能地想起年前那不好的遭遇。
村野鄉夫,雖不識的那紙張上究竟寫了什麽。
但卻本能地感覺到了心慌。
尤其是那紙張上的褐色。
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那是人血。
那氣味雖澹,但對於經歷過匈奴入侵的人而言,再澹也是一場噩夢。
後來。
村裡來了一位花白頭髮的老翁。
那老翁自稱祖上三代為官,其更是自幼便熟讀經書。
識文斷字,更是不在話下。
本就驚慌不已的村民們聞言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在村民們的苦苦哀求下。
那花白老翁,緊鎖著眉頭告訴了他們那血書上的內容。
得知血書內容的村民們一時間更加驚慌不已。
有人破口大罵匪人無法無天。
有人怒極咒罵賊老天對其不公。
有人發了瘋地跑回家,匆忙收拾東西就要去投奔遠方親戚。
至於燕王?
在村民們眼裡,那是一個好人。
那村東頭瘸了一條腿的五叔公,這些日子天天拄著根拐杖在村裡逢人就說新燕王是個好人。
新燕王沒有忘記他們這些廢人老卒。
新燕王要給他們建居養院,專門請人照顧他們。
細細想想,五叔公應該有十幾年沒有笑過了。
村民們雖然目不識丁,但,誰好誰壞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他們怎麽可能因為匪人殺人就去咒罵那新燕王呢。
如果那樣做了,他們還是人嗎?
後來。
那花白頭髮的老翁告訴他們不用慌。
只要求新燕王先離開下洛城,那夥匪人便不會繼續屠殺。
大夥只要去求新燕王,新燕王便一定會給大夥做主的。
那花白頭髮的老翁說了好多好多。
村民們隻記的,只要求新燕王,便不會再有村子被屠殺。
而且,僅僅只是跪地祈求,又不是衝撞新燕王。
新燕王愛民如子,絕不會怪罪他們的。
後來。
村民們稀裡湖塗地跟著那花白頭髮的老翁來了這裡。
稀裡湖塗地跪地哭喊。
那花白頭髮的老翁稀裡湖塗地站起身走向士卒裡面。
一切都是稀裡湖塗的。
現如今,那花白頭髮的老翁遲遲沒有出來。
誰能告訴他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麽?
那夥匪人還會不會繼續屠殺?
如果不屠殺了,現在能不能回去收莊稼?
如果晚了,下雨了,那一切都完了啊。
就在千余村民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
不遠處的士卒忽然緩緩動了起來。
一輛三匹健碩白馬拉著的青篷馬車緩緩行駛到士卒身後。
隨著馬車緩緩駛來,千余村民原本已經麻木的臉龐漸漸地有了一絲色彩。
只見那青篷馬車上站著三個男子。
左側男子身著一件亮銀色盔甲。
與右側那身著湛藍色錦服的男子各持一面盾牌。
居中的那名男子樣貌不俗,頭頂束著一頂白玉冠。
身上穿著一件墨玉色繡龍長衫。
單單自氣度與樣貌上,便會使人一眼認定其就是新燕王。
“燕王殿下救命啊。”
人群中不知自何處傳來一道哭喊聲。
“燕王殿下救命啊。”
“燕王殿下救命啊。”
“燕王殿下救命啊。”
一時間,千余村民茫然地隨著那人一同哭喊。
三轅青篷馬車上。
許奕目光平靜地看向那黑壓壓的跪地百姓。
微微側首吩咐道:“鳴鑼。”
“當!”
“當!”
“當!”
話音落罷,銅鑼聲再起。
僅僅十余息的功夫。
跪地哭喊的百姓們便自發地停止了哭喊。
一雙雙茫然無措的眼神再度匯聚於許奕身上。
許奕微微擺手示意士卒停止敲擊銅鑼。
待銅鑼聲徹底散去後。
許奕立身於馬車之上,直面跪地百姓。
伸手接過楊先安遞來的銅皮大喇叭。
隨後手持銅皮大喇叭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孤乃燕王奕!諸位的來意孤已然知曉。”
“諸位父老鄉親還請放心,孤一定會為諸位父老鄉親們做主的!”
“有孤在!那夥匪人絕對翻不起什麽波浪!”
“有孤在!諸位父老鄉親絕對會平安無事的!”
“諸位父老鄉親們還請快快起身,莫要繼續跪著了!”
話音落罷。
千余跪地百姓無不面面相覷。
但很快,最前方有數人緩緩起身。
一石激起千層浪,千余百姓見狀無不緩緩起身。
對於他們而言,有什麽能夠比一位親王的承諾更加可信的?
人群中後方。
數名衣著粗麻布衣的年輕人趁著百姓們緩緩起身之際。
悄悄地湊到了一起。
“羅老他們應該是栽了,咱們現在怎麽辦?繼續鼓動百姓還是?”
“現在鼓動目標太大了,一不小心便會將咱們也給折進去。”
“那怎麽辦?就這麽走了?羅老他們呢?他們怎麽辦?”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咱們現如今當務之急是趕緊走!先回去通知老大他們,至於羅老等人,只能從長計議。”
“可......咱們現在回去怎麽向老大交代,老大又怎麽向上頭交代?唉!”
“管不了那麽多了,先走!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唉......好吧!只能如此了!”
“通知弟兄們分散撤離,晚上老地方匯合。”
“好吧,路上都小心一些,不知為何心裡總感覺不踏實。”
“行了!別墨跡了!趕緊走!”
話音落罷,幾名年輕人各自分散開來,於擁擠的人群中緩緩挪移著。
殊不知,幾人的所有動作皆被遠處的許奕收入眼底。
三轅青篷馬車上。
待那數名背道而馳的年輕人愈行愈遠後。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冰冷的笑容,隨即下令道:“命侯文鳶攜戶籍速速前來!”
“遵令!”
話音落罷,當即便有士卒快速向後走去。
許奕自那數名年輕人身上收回目光。
隨即沉聲道:“鳴鑼!”
“遵令!”十名手持銅鑼的士卒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當銅鑼聲再度響起時,原本嘈雜的千余百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一雙雙目光再度集中於許奕身上。
許奕舉起手中的銅皮大喇叭,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請諸位父老鄉親站在各自的鄉鄰身旁。”
“孤好以此統計諸位父老鄉親各自的村子各多少戶人家。”
“如此一來,孤才能知曉,應當派出多少士卒保護諸位父老鄉親度過這幾日。”
“待幾日後,匪人被剿滅,諸位父老鄉親們便能安心生活了!”
此言一出,千余百姓再起喧嘩。
但奈何許奕所言句句在理,且句句皆是為他們著想。
短短十余息後。
千余百姓漸漸地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
侯文鳶攜十余名衙役抬著數口大箱子行至三轅青篷馬車旁。
“侯文鳶拜見燕王殿下。”侯文鳶立身於馬車旁拱手行禮道。
許奕視線自衙役手中的數口大箱子上一閃而過,隨即吩咐道:“即刻核對百姓身份。”
“遵令!”侯文鳶拱手應是。
隨即便帶著十余名衙役行至千余百姓中。
而此時的百姓,已然以村落為單位徹底分散開來。
如此一來,無形之中大大減緩了侯文鳶等人核對身份的時間。
與此同時,二十余名年輕人已然分散開來悄悄行至百姓隊尾。
再向前十余步,便可徹底脫離百姓隊伍。
然而。
就在其鬼鬼祟祟地走出百姓隊伍的一瞬間。
數名膀大腰圓身著仆從衣衫的男子迎面朝著其走來。
不待那麻衣年輕人做出反應。
數名仆從便直接快速前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麻衣年輕人擊暈拖走。
“諸位莫慌,這小子前些日子偷了我家老爺銀子。”
“我們兄弟幾個找了他好幾天了。”
一膀大腰圓的仆從留於最後,安撫受驚的百姓。
一時間,偌大的百姓隊伍尾部,隨地可見類似的情形與說辭。
......
......
兩刻鍾後。
百姓隊尾的柴寶義高高舉起右手,朝著三轅青篷馬車所在用力地揮了揮手。
三轅青篷馬車處。
許奕見之,微微側首看向身旁的谷登雲吩咐道:“帶三十識文斷字的弟兄前去協助侯縣令。”
古登元聞言將手中盾牌交予身旁伯長,隨即重重抱拳道:“末將遵令!”
片刻後。
百姓隊伍尾部忽起騷亂。
數名衣著破布麻衣的年輕人瘋狂向外逃竄。
但很可惜,外面全部都是身著仆從衣衫的陷陣營士卒。
不一會兒的功夫,騷亂便被徹底平息。
三轅青篷馬車處。
見騷亂平息。
許奕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心中暗道:“總算是結束了。”
“燕王殿下,全部核對過了。這些百姓的身份都沒有問題。”
侯文鳶滿臉疲倦地行至許奕身旁,拱手行禮道。
許奕微微點頭道:“即刻派出衙役,護送他們返回各自的村落。”
“路上若是有人無故離隊,能製止便製止,製止不了便直接拿下!”
“務必不能讓其離開衙役視線片刻!”
侯文鳶聞言面色瞬間一正,隨即鄭重拱手行禮道:“下官遵令!”
話音落罷。
侯文鳶當即調集衙役護送千余百姓歸村。
當百姓漸漸散去後。
許奕重新回至三轅青篷馬車處。
隨即便在兩百余士卒的護衛下,緩緩走進了工坊。
方一走進工坊,便見工坊內的空地上整齊地趴著二十余衣著破舊麻衣的年輕人。
許奕緩緩走出車廂,視線自那二十余被縛住雙手趴在地上的年輕人身上一閃而過。
隨即看向一旁的柴寶義與谷登雲。
下令道:“谷百戶抽調百名士卒,柴家主抽調百名仆從。”
“即刻前往棋山村剿匪!”
話音落罷。
谷登雲與的柴寶義當即抱拳行禮道:“末將(屬下)遵令!”
一刻鍾後。
兩百身披半甲的士卒身騎戰馬快速奔出工坊大門。
直奔那匪人藏身的棋山村而去。
許奕立身於馬車旁,凝視著兩百士卒疾馳而去的身影。
直到兩百士卒的身影全部消失於煙塵中後。
許奕方才回過神來,帶著楊先安朝著工坊帳房走去。
有一百精銳士卒,外加一百換上半甲的陷陣營士卒在。
任由那夥匪人如何彪悍,最終等待他們的也只有死路一條。
......
......
工坊帳房內。
許奕緩緩坐於太師椅處。
目光看向楊先安,輕聲吩咐道:“先安,將那老羅頭與那二十余匪人押解至第二座工坊。”
“除此之外,就地取材製作一些簡易刑具。”
“稍後我會安排人手前去審問。”
楊先安聞言拱手行禮道:“遵令!”
待楊先安離去後。
許奕滿臉疲倦地緩緩後靠,隨即雙手交叉於腦後閉上疲倦的雙眼。
與此同時,腦海中不斷地複盤著自己到下洛城後所發生的一切。
從進城門的那一刻,一直複盤到匪人第一次屠村,再到匪人第二次屠村。
進而複盤至方才所發生的一切。
不得不說,匪人的手段極其地高明。
若非是陰差陽錯,此時的許奕定然已經深陷泥潭。
‘李玉?孫道華?’許奕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李玉與孫道華的身影。
但很快,許奕便自我否定道:“自重重痕跡來看,那幕後之人定然對我極其了解。”
“李玉與孫道華二人顯然並不具備這一點。”
“且,二人的眼線自出沮陽城的那一刻便已然全部鏟除。”
“如此短暫的時間裡,他們定然沒有足夠的時間布局這一切。”
片刻後。
許奕緩緩睜開雙眼,一抹殺意自其雙目中一閃而過。
顯然,通過細致複盤,許奕對此事已然有了不同於先前的看法。
許奕定了定神,雙手緩緩擺出一怪異的手勢。
陣陣怪異的哨聲自其手中而出。
僅僅隻過去了六十余息。
帳房們便被人自外叩響。
“進!”許奕平靜道。
隨著‘咯吱’一聲輕響,問心首領的身影緩緩出現於帳房之中。
“問心拜見主人。”問心首領拱手行禮道。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吩咐道:“用盡一切手段,撬開第二工坊內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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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令!”問心首領面色一正,隨即鄭重拱手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