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兩個下朝之後就直奔林府,低調慶祝了一番。
林如海還帶著馮一博和黛玉兩個,給賈敏的靈位上了香。
算是告慰了亡妻的在天之靈。
隨後,因為證據確鑿,又有林如海參與。
蘭台寺的覆核工作進行的也格外順利。
只是甄家被判的是斬監候,屬於秋審的范疇。
蘭台寺覆核之後,還要轉交刑部。
之後再由刑部上報,等皇帝批複。
批複後,才能在秋審後,統一執行斬首。
一般涉及秋審的桉件,覆核的時候,都會分為四種情況。
也就是:緩決、可矜、留養承嗣、情實。
這個“緩決”並非現在的死緩。
而是暫緩執行,重新審理。
類似於證據不足,發回重審。
一般是桉情尚有疑問,需要暫時將人犯繼續監禁。
留待下一年秋審的時候,再進行一次審理。
在此期間,也會按照程序進行調查取證。
“可矜”的意思,就是情有可原。
也就是說桉情雖然屬實,但有可以寬恕的情節。
類似防衛過當,或是捉奸在床之類的情況,都會酌情減少處罰。
這個核定之下,大多是可以留下性命的。
“留養承嗣”則是禮法社會的產物。
類似於孕婦不執行死刑的規定,只是主角從孕婦換成了男人。
且需要符合“霜婦獨子”等留養條件。
符合條件的,需由刑部提出申請。
在獲得皇帝的批複後,還會給與一定處罰。
最終大多會免於死刑,並準其留養。
以上三種情況,可以說都有生的希望。
而甄家,則屬於第四種情況。
也就是“情實”。
“情實”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情況屬實,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而下一步,就是奏請執行。
一樣需要由刑部轉承,等候皇帝批複。
最後,要在秋審後,統一在菜市口斬首。
可惜的是,現在已經到了冬天。
即使甄家核為“情實”,也能再苟活一年。
蘭台寺覆核結束後,就將結果轉給刑部。
這天,馮一博就轉悠到了刑部衙門。
他也不直接進去,只和門口小吏說了聲。
沒過一會兒,楊明新就迎了出來。
“哎喲喲!馮都尉怎麽想起到我這視察工作了?”
他在年初的時候,終於官升一級。
從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讀,調到刑部任從五品員外郎之職。
為此,馮一博和劉正還訛了他一頓狀元樓的酒。
此時聽他的口吻,馮一博不由失笑道:
“新民兄,你的同僚和屬下可都看著呢!你確定要在這裡繼續聊下去?”
平日三人交情甚篤,卻都是私下往來。
這還是第一次在部裡相見。
楊明新平日又和兩人“嬉笑怒罵”慣了。
今日一見馮一博,就習慣性的玩笑起來。
卻忘了這是自己辦公的地方。
“嘶!”
見小吏和同僚果然都看著這邊,楊明新連忙拉著馮一博就往院裡走。
一口氣到了他的辦公室,又讓小吏上了茶。
等屋裡再沒有別人,他才緩了口氣,道:
“一博你今日不用坐班嗎?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
馮一博此來,其實是有些事想要找他。
不過這事又不太好說,他一路上都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楊明新見他模樣,就微微皺眉,猜測道:
“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需要人陪你喝點?”
一連三問之下,也不等馮一博回應,他就已經起身,口中還道:
“你等我和同僚說一聲,咱們去找浩然,到老地方聊聊。”
他說的老地方,自然是狀元樓。
那裡離六部不遠,三人時常在那喝酒。
從科舉之後,就已經成為了習慣。
“不必了新民兄,我就是來找你的。”
馮一博還在猶豫之中,見楊明新起身,連忙叫住他,道:
“我此來只是想問問甄家的事,不過到了刑部,自然要和新民兄說一聲。”
楊明新一聽這事,頓時松了口氣。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才道:
“甄家的事證據確鑿,甄家上下也都供認不諱,這事蘭台寺覆核之後,我又看了一下,基本沒什麽問題,就交到上面去了。”
刑部員外郎這個職位,是直接對侍郎、尚書負責的。
而這個職位最為重要職責,就是掌管每年的秋審。
楊明新還以為馮一博找他,就是確認這事的。
當下,便難得正色道:
“我知道一博你出身江南,又參與過剿倭,定然對甄家的罪行恨之入骨,不過你可以放心,這事鐵證如山,想必不會再有什麽反覆了。”
當日朝會之上,馮一博力勸景順帝重懲甄家。
楊明新雖沒上朝,卻也聽聞了一些。
今日聽他提起此事,就以為是馮一博不放心。
過來刑部找他,問問此事的進展。
免得還有什麽反覆。
“那就好。”
嘴上說著好,可馮一博眼中卻有幾分閃爍。
可想來想去,他還是沒和楊明新說出自己真正的來意,只是道:
“對了,不知我是否方便,見見甄應嘉?”
他來刑部,確實與甄應嘉有關。
然而,卻並非是想見他。
馮一博此來,其實是想在刑部托人想想辦法。
看能不能送甄應嘉提前上路。
這事說起來,還要從那天下朝之後,賈政對翁婿倆的話說起。
此前翁婿二人,顯然都忽略了后宮的事。
當日得了賈政提醒,翁婿來才後知後覺。
馮一博還因此想到了更多。
除了元春求情之外,還有一件事對此可能會有很大的影響。
甚至,甄家的事都可能會有反轉。
這件事就是,明年元春的孩子滿周歲。
到時候,景順帝會不會大赦天下?
若是到時候立了太子,出現大赦天下的可能就更大了幾分。
若是如此,說不得甄家就能逃出生天。
這可不是憑白擔心,大赦天下在這個時代並不少見。
一般來說,新皇登基、更換年號、封皇后、立太子等等。
大多都會大赦天下!
甚至於,皇后、皇太后過壽,或者生了皇子、公主。
只要皇帝一高興,也都可能大赦天下。
元春生下皇子後,景順帝不想太張揚,生怕會對孩子有什麽影響,
就沒正式昭告天下。
因為他之前的皇子夭折過,這樣也是為了避免空歡喜一場。
不過,這事也沒可以瞞著。
所以得了信兒的勳貴和重臣,不少都主動到都中盡一分心意。
若是元春之子滿了周歲,夭折的可能性降低一些。
景順帝很有可能借此機會昭告天下。
甚至可能直接立為太子。
若是如此,那大赦天下的可能就極大了!
甄家雖罪孽深重,卻不在“十惡”之中。
正好在赦免的范圍裡!
即使不會直接放出來,至少也會因此減刑。
從斬首變成流放之類,留下一條狗命。
馮一博可不想放過這個勾結倭寇的家夥!
正是想到這一層,他才會猶豫著,想到刑部先托托關系,爭取把甄應嘉送走。
那時候,即使赦免也沒有了主體。
至於甄家其他人,總也不能大范圍搞畏罪自殺。
先把首惡誅了,其余的慢慢清算就是。
“哦?”
楊明新聽到他要見甄應嘉,先愣了一下,隨後失笑道:
“這有何難?以你的身份,直接過去他們也不會阻攔。”
對於送走甄應嘉的事,馮一博還是沒說。
因為見到楊明新的那一刻,他其實就明白了。
自己張不開這個嘴。
他在都中,就只有兩個真正的朋友。
楊明新和劉正。
三人是同榜進士,還是君子之交。
也就是說,誰也沒求過誰。
三人之間沒有任何利益的牽扯。
即使楊明新知道兩人都有能力,卻也從沒真正開過口。
能入刑部為官,與二人也沒有關系。
若是馮一博將這事求到楊明新頭上……
那不管楊明新答應不答應,他們的交情也都會有些許變化。
這份最讓人珍視的友情,馮一博不想稍有玷汙。
想通此節,他也不在糾結,便笑著回道:
“到了你的地盤,我還能不來見你一面?”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見馮一博忽地輕松下來,楊明新也松了口氣。
“這話倒是沒錯!”
他先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就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
“走吧,我陪馮都尉走一趟,正好也見識見識這位甄家家主。”
兩人亮明身份,又做了登記。
很快就被獄卒恭敬的帶了進去。
刑部大牢沒有想象的那麽陰森恐怖,但也好不到哪去。
牢房的中間,是一條相對寬敞的通道。
那是獄卒押解犯人和日常巡視所用。
與之相對的,自然是逼仄的牢房。
通道兩邊對稱的牢門,還沒有人高。
窗戶也都小的很。
馮一博往裡瞄了一眼,每間牢房約莫也就只有兩米見方。
可就這樣的狹小的空間裡,最少關著五、六個人。
多的甚至有十幾個擠在一起。
見獄卒過來,沒有人敢靠近過道這邊。
顯然犯人們都是吃過教訓。
一個個都縮在裡面,小心翼翼的望著幾人。
似乎生怕被獄卒選中,到時就不知要面臨什麽。
畢竟這個時代用刑可不違反規定。
兩人跟著獄卒,順著過道往裡走了一會兒,
盡頭就是死囚牢。
牢門的上方,凋有狴犴的頭像。
看著像是一隻大老虎。
也是因此,死囚牢也被稱為虎頭牢。
相比外面的擁擠,這裡的牢房倒是好上不少。
倒不是牢房大了,而是關的人少。
大多死囚都是一人一間。
只有個別的,可能是牢房不夠用。
也可能是死囚是一夥的,才會有三四個人在一間。
一進死牢這邊,不知是腐臭,還是便溺。
馮一博聞道一股難言的味道。
兩人都忍不住以袖子遮住了口鼻。
獄卒似乎已經習慣了,並沒有什麽動作。
只是他也不多說,直接將兩人帶到一間牢房前,喊道:
“甄應嘉,有兩位大人前來探視,還不過來說話!”
甄應嘉已經認命了,這些年他維持的也很累。
終日提心吊膽不說,甚至連覺都睡不踏實。
如今被押解到都中,反而放下心事。
即使到了死囚牢,他睡得也格外香甜。
唯一可惜的是,這樣的日子可能也不多了。
此時聽到獄卒喊他,甄應嘉倒是有些奇怪。
常言道:樹倒猢猻散。
甄家被抄之後,押解到都中。
還沒有任何人敢來看他,一個個老親都生怕被他牽累。
他有些好奇的坐起,往牢門處打望。
除了獄卒之外,還有兩個穿著官服的人。
看服色,其中一人應該是侍郎。
甄應嘉有些莫名,但還是緩緩起身。
晃悠悠的走到牢門前。
馮一博只見他一身粗布囚服,破破爛爛。
身上披枷帶鎖,叮叮當當。
當下,便先開口道:
“甄大人,一別經年,沒想到再次相見,竟是在這裡。”
兩人唯一一次相見,還是馮一博中舉後的鹿鳴宴上。
當時,甄應嘉德高望重,是江南有數的大人物。
而馮一博雖意氣風發,卻還只是個舉人。
兩人除了喝了一杯,就再無交集。
此時,卻一個是階下囚,一個是侍郎官。
兩極反轉之下,難免讓人唏噓。
“這位大人……我們見過?”
甄應嘉看了半天,也沒什麽印象。
不過,看著看著,他忽地想到一事!
那就是眼前這人的年齡!
此人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卻穿著繡了孔雀的緋袍。
這是三品文官的常服!
當今朝中如此年輕的侍郎,不問可知。
“莫不是馮‘稼軒’當面?”
甄應嘉雖然不記得馮一博的模樣,卻對這個人熟悉的很!
畢竟,他還上報過馮一博和東海郡王勾結,劫掠了甄家船隊的事。
可惜的是,本來借此轉移一下朝中視線。
沒想到這個消息上報之後,卻如泥牛入海。
景順帝連理都沒理。
“甄大人好眼力, 不過馮淵可不敢稱‘稼軒’之名,若是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
馮一博見他竟然認出自己,便笑著點點頭。
頓了頓,卻又話鋒一轉道:
“……馮都尉就好。”
正常來說,說到這裡就應該報自己的表字。
可馮一博卻將自己勳位報了出來、
他見甄應嘉雖一身粗布囚衣,還帶著枷鎖。
可面色卻還不錯,也沒有一絲死囚該有的死氣。
馮一博又不想和他論什麽字輩,就隨口開了個小玩笑。
可惜,甄應嘉並沒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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