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兄弟,這件事你也不必擔心,我已經給了她們選擇,願意留下的,馮府自然不會虧待,願意回家的也已經給了盤纏,並且讓人送上官船,回江南投奔家人去了。」
馮一博見他一直拿這件事打馬虎眼,乾脆就把這件事說開了。
聽到他終於正面回應,終於不再講那些道理,寶玉也不由松了口氣。
可他剛露出笑容,想要感謝一下,卻見馮一博又笑著道:
「只是說起來也是有趣,教習和樂師們想來你也不會關心,而那十二個伶人,只有寶官和玉官選擇了回家,其他的都選擇了留下,看來這寶玉二官對我,可沒有寶玉兄弟這般信任。」
寶玉聽出他話話裡有話,卻隻訕笑著道:
「想必是她們家中還有親人吧!」
他來這裡,只是為了送探春,順便關心一下那些伶人。
若是早知道馮一博過來之後會這樣,他絕對不會多嘴關心這事。
可惜,他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倒是覺得,這寶玉二官的選擇也不錯,或者說,她們一旦有了選擇的權力,就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了。」
馮一博話裡有話,寶玉已經猜到他要說的是什麽了。
可這樣的道理對於寶玉來說,直如跗骨之蛆,心中已然膩味不已,卻又不好翻臉。
他心中已經打定主意,以後能不見馮一博就絕對不見了。
「畢竟我說將來不會虧待她們,都是虛無縹緲的承諾,主動權完全在我,而我說不定回頭我就忘了。」
眼見馮一博繞來繞去,終於要繞到自己身上,寶玉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露出一絲不耐的道:
「忘了就忘了吧,馮大哥,我不過是隨口一提,現在知道你已經有了安排就足夠了。」
馮一博聽出他的不耐,卻依舊不打算結束,還道:
「就算今日沒有寶兄弟托我多加照顧,我也會這麽安排,可若我事前沒有安排,直接答應給你這個面子,回頭就拋之腦後,那你的一片心意不就付之流水了嗎?」
「我相信馮大哥言出必行,況且……」
寶玉敷衍的回應了一句,頓了頓,又收起不耐,懇切的道:
「我也只是求個無愧於心罷了。」
這個就是他的心裡話。
這些伶人的美好,讓他心中有些牽掛,但還沒到他為之付出行動的程度。
來都來了,順便過問一下即可心安理得。
「好一個無愧於心,可見寶兄弟心地純善。」
見馮一博點點頭表示了認同。
可就在寶玉以為終於結束的時候,他卻又笑著問道:
「只是,答應你的事我自然會做,但當你面對其他困難的時候,也是問一聲就無愧於心了嗎?」
話到此處,寶玉真的想一走了之。
以他的聰明,自然明白馮一博是在告訴他:
求人不求己。
可這樣的大道理,正是寶玉最不耐煩的。
他實在不明白,馮一博為何專挑他不愛聽的說。
「寶兄弟,你該知道,太后一直對你寄予厚望,我也看在太后的面上,才和你說了許多。」
提起元春,寶玉微微有些意外。
這個胞姐進宮多年,他心中的記憶早已模湖。
若非賈母偶爾會提起過往,說起當年她是如何教導自己。
再加上之前省親,她對自己也格外不同。
寶玉甚至已經忘了她的存在。
如今,這個姐姐貴為太后。
這對榮府和
他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因此成了國舅,在各處都備受追捧。
而對於這樣的追捧,寶玉雖然從未提起,心中卻十分受用。
此時聽到馮一博提起太后,他終於壓下心中的不耐,想聽聽對方要說什麽。
「我知道以你的聰明才智,已經知道說的是什麽意思,但顯然你並不認同。所以,我最後還有幾句話要送給你。」
寶玉聞言,不得不做洗耳恭聽狀,當即躬身一禮道:
「請馮大哥賜教。」
馮一博見他態度有所改善,輕輕點點頭,便道:
「孟子曰:富貴不能Yin,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
他開篇引用聖人言,頓時讓寶玉的好奇散了一半。
「還有很多人覺得,大丈夫是有志氣、有節操、有作為,生於天地之間,濟世安民,忠君報國的男兒。」
搞了半天,還是這些大道理?
寶玉聽到這裡,剩下的一半好奇也都消磨殆盡。
這時,馮一博微微頓了頓,話鋒一轉道:
「可我認為,一個男人,只要能扛起自己該扛的責任,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責任……
寶玉聽到這個詞,就從心裡抵觸。
但他不想再聽對方囉嗦,便連忙擠出個笑容,帶著幾分諂媚的道:
「馮大哥博聞強識,在下今日受教了。」
「你要知道……」
馮一博意猶未盡的還想繼續,卻見繡橘出現在門口。
似乎見他正在說話,便沒有進來打擾。
馮一博朝她揮揮手,繡橘才過來一禮:
「大爺,我家姨娘有請。」
寶玉一聽,頓時眼睛一亮,忙道:
「馮大哥你快去吧,今天三妹妹過來就是想和你問問海外的事,我不過是送她過來,順便提一嘴別的罷了。」
馮一博見他忙不迭想讓自己離開的模樣,不由失笑著搖頭道:
「看得出來,寶兄弟不喜歡聽這些。」
寶玉訕訕一笑,算是默認。
沒想到馮一博笑了笑,卻依舊繼續道:
「所以,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這些,畢竟如今榮府的重擔落在二房身上,將來陛下親政,說不得還有聖恩降下。」
將來宣治帝親政,會降恩讓賈政的爵位世襲。
元春為了安撫家人,其實已經對王夫人透漏過一點。
可寶玉對此並不清楚,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馮一博搖搖頭,又道:
「說的有些遠了,但和你說這些,只是想讓太后把精力都放在陛下身上,而不是因為娘家分心,也不求你立刻就能承擔起家業,只希望你能在午夜夢回之時,多在心中揣度揣度吧。」
說完,馮一博歎了口氣,便帶著繡橘離開,往後宅去了。
「籲~」
寶玉長長地舒了口氣,頹然的癱在椅子上,又拿起酒杯自斟自飲了一杯。
「寶兄弟,我陪你喝!」
薛蟠幸災樂禍的一笑,又勸道:
「你要知道,你馮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確實嚴苛了些,雖然是為我們好,但也難免高看我們了,要是我們能做到,還用他說嗎?」
說到這裡,他也惆悵了起來,斟滿一杯,提起道:
「唉!不說這些沒意思的。來!我們喝酒!」
寶玉滿臉的問號,有些憋屈的和他碰了一下。
自
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和他相提並論了?
他沒被馮一博的話打動,卻被薛蟠的話狠狠傷到了自尊。
這邊,寶玉開始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和這個呆霸王被歸為一類。
另一邊,馮一博已經到了迎春的屋裡。
兩邊見禮之後,他便問道:
「聽寶兄弟說,三妹妹此來是為了聞詢海外之事?」
上一次,東海郡那邊能說的他都已經說了,也不知探春這次過來又要問什麽。
「馮大哥前陣子不是送給榮府幾個倭女,昨日又送了兩個高麗姬嘛。」
探春聽他問起,微微有些羞赧的道:
「我聽了她們的講述,想問問海外果真那般……」
馮一博一聽,似乎不是問東海郡的事,便笑著道:
「她們說了什麽?」
事已至此,探春便直接說了出來。
「倭女說,倭王的生活……」
「高麗姬說,高麗王的宮廷宴……」
聽探春將兩國王室的淒苦講完,馮一博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們說的對也不對。」
他心中有些好笑,但還是解釋道:
「倭王此前並無權力,只是個吉祥物一樣的存在,真正權力在下面的幕府和大名手裡,所以倭王本就名不副實,過得淒慘也在情理之中。」
「而東海郡是東海郡王一手打下來的,在東海郡說一不二,二者沒有什麽可比之處,東海郡的土地和財富大多都是黑龍府的私產,不說富可敵國,窮奢極欲,也不至於像倭王那樣淒慘。」
「高麗多山地,土地十分貧瘠,還地處東北,冬季漫長,為了方便儲存,自然要醃成鹹菜,物資貴乏也是沒辦法的事,能吃飽就不錯了。」
「而東海郡地處熱帶,四季溫熱潮濕,自然不缺各類瓜果蔬菜,更何況,東海郡王和他的手下都出身江南,自不必擔心不合你的口味。
探春聞言,終於松了口氣。
迎春見她這副模樣,在旁忍不住笑道:
「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探春一聽,臉上一紅,嘴硬道: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我也只是聽說還在王室清苦,有些憂心咱們大魏百姓在海外過得不好罷了。」
探春剛剛講了兩國王室的事,馮一博就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
所以從始至終,她並沒提起東海郡。
可現在這麽一說,就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了。
迎春忍不住笑道:
「是是是,你擔心海外移民,問的也不是是東海郡王府的事,咯咯咯!」
探春頓時羞惱的拉扯了一下,口中道:
「二姐姐!」
她嘴上喊著迎春,一雙顧盼神飛的眼睛,卻不由看向馮一博。
馮一博見此,笑著為她解圍道:
「不論在大魏還是在東海郡,都有過得好的,也有過得不好的,相比之下,東海郡過得頂好的人不多,過得不好的人也不多,大多人衣食無憂就是了。」
這話倒是引起了探春的好奇,不由問道:
「這是為何?」
馮一博笑了笑,帶著一絲傲然的道:
「因為,東海郡的土地歸黑龍府,想買地是不可能的,只能按照黑龍府的限制,租賃固定數量的土地,這就避免了豪族世家兼並土地,而且也是因此,糧食大多流入黑龍府,由黑龍府官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價格調控,避免商人囤積居奇。」
東海郡的土地,是黑龍府真刀真槍打下來的,名義上都是黑龍府所
有。
不論是耕種還是蓋房,都需要黑龍府審批。
這樣的極致的土地兼並,就變相達成了馮一博想要的土地公有。
這正是他引以為傲的一筆。
說到此處,他滿是笑意的道:
「所以,普通人想在東海郡想大富大貴不容易,但只要勤勞肯乾,衣食無憂還是沒問題的。」
探春聞言,不由大為驚詫,沉吟了一下,天真的問道:
「這麽說,要是大魏也將土地收歸朝廷……」
她是閨閣女子,卻也明白了幾分這樣做的好處。
國家稅收穩定,百姓衣食無憂。
這樣的國家,說是大同也不為過了。
可到底只是閨閣女子,對於朝廷的運轉毫無了解。
大魏幅員遼闊,各處民情不同,土地多寡不同,各方世家大族和當地豪族盤根錯節。
哪是簡單粗暴套用政策就能解決的?
「肯定行不通。」
馮一博笑著搖頭,解釋道:
「東海郡是建國之初就奠定了這個規則,而且東海郡雖然地盤不大,但人卻更少,地多人少的情況下,自然想怎麽分就怎麽分。
大魏情勢則複雜的多,暫時還沒有施行這個政策的環境,真要這麽做,全天下的地主們也會群起而反之,實在得不償失。」
大魏的權力架構的底層,就是地主鄉紳。
除非徹底打破這個權力架構,不然就不可能實現土地公有。
探春失望的點點頭,又問道:
「那就沒有辦法了嗎?」
對於朝堂的事她不懂,卻也聽出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如果能夠實現,百姓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可顯然,這觸及了地主鄉紳的利益。
「倒也不是沒有,只是時機還未成熟。」
馮一博笑了笑,沒再繼續說下去。
轉而繼續和二女聊起海外的事。
他剛剛說,時機還未成熟。
然而實際上,他卻已經將奏折寫好,只是遲遲沒有遞交。
他必須要仔細斟酌一下,這道奏折該由誰來牽頭。
即使權勢如他,也不敢輕易提出。
現在,他正需要一個人先試試水。
而他負責在後面保駕護航,查缺補漏。
之所以這樣慎重,是因為這道奏折的核心,就四個字。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