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博才回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封氏。
自然不知道封氏的真實態度如何。
他這些日子在倭國,都是走一步看三步。
此時一開口,難免就話裡有話。
從拐子手裡買了香菱,多少算是來路不明。
雖然他是先放良才納的妾。
但人家父母若找來了,想領回女兒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難免又要經歷一些麻煩。
即使以他的身份,這也不算什麽事了。
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所以,馮一博出口就想佔個先機。
又是拉感情,又是定名份。
顯然,就是在堵封氏的嘴。
“只可惜,我讓人多年尋訪,也只找到老娘,還未找到甄叔父。”
他一邊攙起封氏,又一邊歎道:
“若有一日,你們一家團聚,英蓮才算是圓滿。”
能找到母親,香菱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她一邊攙著封氏,滿眼都是感激的看著馮一博,小聲道:
“不管找不找得到我父親,有大爺這般憐愛,我也早圓滿了!”
香菱是圓滿了,可封氏卻是一愣。
聽到馮一博的話,她很難不多想一些。
“大爺能為英蓮做到這個地步,老婦就沒有遺憾了。”
封氏有些不舍的看著香菱,咬牙道:
“這半年在府上打擾,就是為了當面感謝大爺。”
說著,又要施禮,還道:
“大爺為我們一家團聚,多年來派人奔走,老婦一家銘感五內!”
馮一博連忙扶住她,沒讓這個禮施下來。
封氏被他攙起,卻抬頭勉強一笑,又道:
“如今既然已經見面,老婦也該回江南老家了。”
封家雖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但也是當地鄉紳。
封氏自然不是沒什麽見識的山野村婦。
馮一博的弦外之音,她還是聽出幾分。
只是,她的理解卻有些偏差。
聽到馮一博的話,她第一反應。
是以為對方是在說她投奔女兒。
為了不打攪女兒如今的升華,她當即表態,其實是在說:
自己就是來看看女兒,當面感謝你一下。
現在見到你了,我馬上就走。
你不用擔心我女兒有我這個累贅。
“老娘可真是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一定會繼續尋找甄伯父,讓你們一家在此團聚。”
馮一博何等精明,一聽就明白對方所想。
當然,也是自己的話有些過了。
實在是他在外這半年,每天心神繃的太緊。
才回到家,還難免有些草木皆兵。
剛才的話進攻性強了些,難免讓人心生誤會。
對於他的解釋,封氏顯然隻當是在客套。
當下更堅定了回鄉的決心。
好在,這時寶釵也上前幾步。
她一邊從馮一博手中接過封氏的胳膊,和香菱一起扶著封氏坐下,一邊笑著道:
“這半年來,封老娘想必也知道府裡的情況,甄姨娘早已放了良,雖是妾室,但也是良妾,在府裡也算自在。”
別人不一定能聽出兩人之間的誤會,但寶釵惠質蘭心,又是旁觀者清。
卻是全聽明白了。
她心中有些好笑,卻也知道該她這個大房正婦出來圓場了。
封氏這半年對寶釵印象極好,聞言忙回到:
“夫人對英蓮的關照,老婦都看在眼裡,又如何不知?只是……”
她說到這裡,又看向馮一博,小心翼翼的道:
“只是香菱畢竟是個妾室,如今我也見了大爺,算是了卻了心願,也是時候該回金陵,伺候我父親膝下了了。”
】
馮一博一聽這話,難免有些哭笑不得。
顯然是剛剛自己的話,封氏還沒放下。
想到自己剛剛所言,忙又補救道:
“我知英蓮是獨女,代英蓮贍養老人也是我應該做的。”
寶釵聞言輕笑,又接口道:
“我們大爺向來尊老敬老,老娘隻安心在這邊住著就是,說來也是我們大爺自幼少了父母相伴,總和我說,恨不得把各房的老人全都接來府上,那他才高興呢!”
馮一博聽寶釵說出她心中所想,也順勢點頭道:
“夫人最是懂我,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我們馮家就我這一支,平日我最羨慕的,就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只要老娘不嫌,我自願意幫您養老!”
這話若是放在剛進府的時候說,封氏一定覺得是在客套。
但經歷這近半年的時間,她至少知道寶釵為人。
何況,不論是她,還是尤老娘。
在馮府都有單門獨院,也有丫鬟婆子伺候著。
平日和李孟氏、薛母、李嬸娘來往,也很自在。
香菱又在膝下承歡,時常陪伴在她身邊。
除了甄士隱還沒消息,封氏其實已經別無所求。
一聽寶釵這話,她其實已經明白過來。
原來這位大爺是怕她把香菱帶走。
由此看來,這位大爺對自家女兒還是很在乎的。
想到這裡她才松了口氣,笑著道:
“大爺和夫人好意,我又怎麽不知?這半年在府上,自然知道馮府什麽樣的人家,別說現在這樣供養我,就是隻給老婦一個容身之處,讓我能在府中做個粗使婆子,老婦也是願意的。”
一聽這話,馮一博也松了口氣,笑道:
“老娘哪裡的話,您就在這安心住著,馮府給您養老!”
說著,他和寶釵相視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封氏被夫妻倆聯手安撫住,屋裡又恢復了一團和氣。
隨後,薛母、李嬸、尤老娘幾人都噓寒問暖幾句。
馮一博耐心的一一回應,又陪著這些長輩說了會子有的沒的。
之後才告辭離開,來到李守中的書房。
一進門,就見李守中正來回踱步。
顯然是心中有事,有些坐臥難安。
馮一博見了禮,他就摒退下人。
還叮囑把門帶上,不要讓人打擾。
等書房就剩師徒倆,李守中就直接道:
“一博,你此去雖又立下大功,不過卻也惹的朝中物議沸騰。”
說道此處,他一臉凝重的道:
“後日上朝,你可要做好應對才是。”
馮一博聞言,笑著道:
“恩師放心,這次出海不負重托,想必聖上也不會為難我的。”
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自然絲毫不慌。
“若是隻想著聖上給你做主,那就太幼稚了!”
李守中聞言,卻搖了搖頭,又正色道:
“你這次在海外合縱連橫,威壓倭國簽訂議和條款,很多自詡清流之人,都覺得不合王道,他們私下一直對此彈劾不斷。”
議和條款一送回來,立刻朝野震動。
各方勢力猶如聞道腥味的鯊魚,全都聞風而動。
現在就等著馮一博回來了。
以李守中的身份,對這些事自然有所察覺。
他看著馮一博毫不在意的模樣,輕歎道:
“恐怕等你一上朝,就要面臨唇槍舌劍了。”
馮一博聞言,依舊一臉平和,笑道:
“恩師放心,此事我早有準備,那些所謂清流,不過是鼓舌搖唇之輩,只要聖上不說話,他們說再多也沒用。”
在海外殺伐半年,對於朝中的跳梁小醜自然不當回事。
何況,他也不相信。
自己為大魏爭取這麽大的利益,景順帝會不保他?
“我剛就說了,不要將希望寄托到聖上做主。”
李守中聞言依舊搖頭,又道:
“另外還有開國一脈,也因你讓新貴參與此事,對你極為不滿!”
新貴這次輕松瓜分一億黑龍幣,對開國一脈的衝擊可想而知。
此前,馮一博算是遊走在開國一脈和新貴之間。
尤其他和開國一脈的賈府還有親戚,多少把他當做半個自己人。
可這一次,馮一博相當於直接站在他們對立面了。
居然還聯合外人,把他們刨除在外了!
這誰能忍得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為了壓製倭國,自然要和遼東邊軍聯合。”
馮一博一臉的理所當然,還不屑道:
“說來,我倒是想和開國一脈聯手,可他們在遼東又做不了主,我總不能憑白給他們分潤吧?”
這倒不是他偏幫誰的問題,而是誰能幫上他的問題。
開國一脈實力不容小覷,但偏偏遼東邊軍才交給新貴。
馮一博若想聯合他們,除非從南方尋找幫手。
可南方的衛所,有主場優勢的情況下。
卻連倭寇那種散兵都對付不了。
難道還指望,他們能在倭國境內逞什麽英雄?
而遼東邊軍剛剛擊退倭國大軍,正是兵鋒最盛的時候。
馮一博想要借勢,自然要選擇仇欒這個新貴了。
“唉!主要是你這次手筆太大,朝中各方無不眼紅。”
李守中自然也知道這個情況,但顯然對方不會考慮這些。
他只能歎了口氣,又道:
“開國一脈還有新貴那邊牽製,新黨那邊動不了新貴,怕是恨不得把東海郡生吞活剝了。”
很顯然,李守中的意思是:
眼紅的人不止開國一脈,還有新黨。
這次馮一博就沒法不當回事了。
新黨勢頭正旺,開國一脈和新貴都要讓他們幾分。
如果以張松越為首的新黨,都對議和條款持有不支持的態度。
那這事確實有那麽一點懸了。
不過,聽到對方把矛頭指向東海郡。
馮一博眼神微眯,冷笑道:
“那就看他們的能耐了,若是逼急了,東海郡重新自立也不是不可能。”
東海郡獻土歸附,一直被景順帝視為自己的一大功績。
如果新黨非要阻攔,那馮一博就只能讓景順帝二選一了。
“自立?”
李守中聞言,顯然有些詫異。
馮一博點點頭,還故作可惜的歎道:
“我能勸降一次,可不敢保證勸降第二次。”
造反不造反,就是馮一博一句話的事。
從狗子和猛子的表現來看就知道。
他現在說造反,東海郡那邊立刻就會舉旗。
只是,反了之後再想投降就沒那麽容易了。
一旦野心膨脹到爆炸,再想粘回去可就難了。
即使馮一博在東海郡說一不二,也不敢保證在造反一次之後。
還有人願意被大魏朝廷壓著一頭了。
“可是他們有所不滿了?”
李守中一聽,就知道馮一博看出了什麽苗頭,又皺眉道:
“難道他們不怕朝廷派兵鎮壓?”
在他想來,大魏兵鋒所指所向披靡。
這幾年,除了韃靼那邊互有輸贏。
其余還真沒什麽勢力,敢和大魏作對手。
倭國剛有點苗頭,就被遼東邊軍攆回去。
即使沒有東海郡出手,這事也已經算解決了。
“說句實在話,他們對於這次的利益劃分還不滿呢!”
馮一博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又道:
“若不是有我從中斡旋,他們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方式。”
一聽這話,李守中倒也有些恍然。
開國一脈和新黨都沒參與,還眼紅這樣的利益呢。
人家參與了,怎麽可能不想多分點?
想到這些,他點了點頭,歎道:
“倒也是,畢竟他們派兵攻打,卻是朝廷拿了大頭,好在大魏有邊軍牽製在先。”
“邊軍牽製,新貴不是也分潤了不少嗎?”
馮一博搖了搖頭,又道:
“若非是東海郡王明事理,這次議和很難以我為主,如果不是我合縱連橫,東海郡自己也不是沒把握拿下倭國。”
李守中聞言,沉默半晌,才皺眉道:
“如此說來,你現在不怕他們,是因為逼急了,東海郡王可能因此獨立?”
他覺得馮一博這個底牌有點……
怎麽說呢?
似乎有點不像馮一博之前的行事風格。
馮一博聞言卻點點頭,還擲地有聲的道:
“沒錯!誰想撕毀議和條款,誰就要為東海郡造反此負責!”
“這……”
李守中聞言,皺眉盯著馮一博。
直到把馮一博看的有些發毛,他才微微舒展眉頭。
李守中思索半天,終於明白他的問題在哪了。
當即,他就出言提醒道:
“一博,你要記住,朝中之事和行軍打仗打底不同。”
說道此處,他微微頓了頓,才一臉嚴肅的繼續道:
“這次回來,你的殺伐之氣實在是重了些!”
“嘶~!”
馮一博聞言,不由輕輕吸了口氣。
隨後,就皺眉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他這次回來,思維模式卻還是在海外一樣。
先是讓封氏誤會,現在又讓恩師擔憂。
顯然,就像李守中所言。
他所作所為,都陷入了行軍打仗的思維模式。
雖然運籌帷幄,卻全是殺伐果斷的路子!
看來這幾日他還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洗去一身殺伐之氣才行。
不然就像李守中所言,在朝堂上沒準是要吃虧的!
畢竟朝爭不是打仗,很多辦法是行不通的。
想到這裡,他連忙起身,鄭重一禮道:
“弟子差點陷入魔障,幸得恩師點醒!”
李守中見此,神情一松。
他笑著點了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含笑道:
“既如此,你當能應對此事了。”
以自己這個弟子的聰明,只要他冷靜下來。
這事應該還是有解決的辦法。
而且……
即使解決不了,也不過是議和作廢。
徒弟的大功一樣跑不了。
所以,他對馮一博已經不那麽擔憂了。
現在唯一需要擔憂的,就是這龐大的利益。
到底能不能順利落入大魏的手中。
若是實在不行,他就拚上這把老骨頭。
也要幫大魏留些余糧!
“恩師放心,不論對方有何手段,我都讓他們铩羽而歸!”
馮一博雖已經醒悟,但殺伐之氣還未洗去。
況且,這事他依舊成竹在胸。
他臉上的笑意溫和,卻依舊霸氣側漏的道:
“這一次,我一定會為,大魏,保住這份勝利果實!”
馮一博的斷句有些奇怪,大魏兩個字像是後加的一樣。
但話中的自信,卻絲毫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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