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開鍋潭水中衝出一道黑影。
它那人形身軀高丈余,渾身上下一片焦糊,糜爛的血肉中黑血並著膿液流出,青面獠牙的面孔上滿是洶湧怒火,正用那雙碧幽幽的眸子,死盯著打擾自己沉眠的修士,欲殺之而後快。
岸上,呂仲等待多時。
前踏一步踩出蛛網裂紋,奮力將手中熵光槍投出。
伴隨著一陣滋啦聲,由陽氣凝成的金色光槍,破開僵屍本該堅硬似鐵的表皮,好似火把一般將它身上溢出的屍氣引燃。
可很快,隨著僵屍一陣咆哮,燃起的金焰熄滅。
呂仲見此,眼角一跳。
“居然是一隻甲屍!”
所謂甲屍,指的是體內煉出骨甲的僵屍,鐵甲屍為煉氣期實力,往上還有相當於築基期實力的銅甲屍,以及相當於結丹期實力的銀甲屍體。
意識到這點,他不禁暗歎自己之前舉動之英明。
若不是方才讓鐵狼機關獸自爆,只怕就要與一隻全盛期鐵甲屍相鬥。
以甲屍的皮糙肉厚,只怕是耗盡靈力也奈何它不得。
可現在嘛……
呂仲臉上笑容浮現,手中劍訣變幻,身側咻地飛掠過一道金影,半途中金噬劍表面燃起金光,卻是破甲身體被激發。
另一邊,鐵甲屍也動了。
它一腳便是數丈方圓蛛裂,速度快到與體型完全不符,瞬間加速至與馬奔速度相當,口中咆哮發出陣陣紅光,揮舞著一雙布滿尖銳指甲的長臂,裹挾著滾滾屍氣狂暴前衝。
瞬息,金噬劍襲至鐵甲屍附近。
堅若精鋼的指甲,與銳利的劍鋒不斷對擊。
火星四濺中,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傳出。
鐵甲屍的力氣極大,完全出乎了呂仲的預料,好在他早料到法器並不是它的對手,畢竟金噬劍重不過百斤,本質上是一把輕靈法劍而已。
右手一揮,烈陽石粉末散落。
掐訣念咒聲中,頓時又是一柄熵光槍凝出。
這次呂仲還在上面附了一張破邪符。
一擲,鐵甲屍身上再次燃起金焰,受破邪符影響火勢洶湧,甚至形成了恐怖無比的陽氣之炎,將滾滾陰氣似棉絮一般引燃。
鐵甲屍既驚又怒,這陽氣所凝光槍過於克制它,更別說還有那張破邪符,本想著以海量陰氣將陽炎淹沒,可這時猩紅的視界中卻捕捉到,那可惡的修士又在施展法術,手中竟是再次凝出金色光槍。
光槍的滋味,痛設心扉!
破邪符,直燃神魂。
靈智未泯的它,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必敗無疑。
“嗷!”
鐵甲屍仰天長嘯。
口中,驀然吐出一枚黑色寶珠。
這是它視若性命的寶物,如今為了活命,也只能吐出來了。
強忍陽炎焚身之痛,鐵甲屍張口噴出一股本命屍氣,落到了滴溜溜旋轉的黑色寶珠上,寶珠受了這口至陰至純的靈氣,驀然發光發亮起來。
與此同時,一股強烈惡意籠罩呂仲心頭。
惡意的來源毫不掩飾,正是來自於那枚黑色寶珠。
心頭噗通噗通狂跳,他感到一股強烈危機感。
沒多想,水紋罩連著輕身術齊開,身上法衣閃爍發光。
身子微微伏低,做好了隨時衝刺的準備。
深吸一口氣,呂仲將手中熵光槍擲出,射向朝自己飛來的寶珠。
霎時,耀目金光將此處照亮。
無論是陰氣浸染的岩壁,黑色仍在冒泡翻騰的水潭,此刻盡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寶珠不知何來歷,明明泛著強烈陰氣,卻絲毫不懼熵光槍。
逆流而上,甚至形成一道激波。
……
攬月境,某處。
地宮之中,長明燈火跳動。
偌大的金殿正中央,赫然擺放著一具青銅巨棺,在那以金絲銀布織成的軟墊上,躺著一具面色紅潤,身著玉衣的威嚴男子。
此刻,它驀然睜眼。
“槐奴。”
金殿前方,跪著一地人影。
它們形象各異,卻無一例地散發著屍氣,其中有與鐵甲屍相似者,不過卻是排在隊伍末尾,好似實力處於末流一半。
隊伍前方,有一位形似枯樹的存在,對主人的呼喚發出回應。
“槐奴在!”
“黑雮珠已現世,帶回來。”棺中人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喏!”
塵土簌簌抖落聲,被稱之為“槐奴”的身影,緩緩從地上起身。
許是跪的太久,以至於膝部竟是跟墨玉地面連在一起,一陣劈裡啪啦的斷裂聲後,它才終於是站起身來。
身後,一扇大門轟轟打開。
槐奴朝棺中人深深一拜,才朝著外面走去。
……
無名深谷。
呂仲以劍拄地,大口喘氣。
身上法衣出現大片漬染,空氣中血腥味飄散。
不遠處,一枚黑色寶珠靜躺在沙土中,再無之前的神異。
至於那隻鐵甲屍,則是在不斷驅使黑色寶珠的過程中,被陽炎焚滅了刀槍不入的身子,如今只剩地上的一堆白灰。
“呼呼呼……”
喘了老半天,呂仲才終於恢復過來。
剛才為了躲避寶珠的攻擊,他不但輕身術避風神通齊出,還連用數次踏星步的流星式,可依舊連番被那詭異珠子擊中,墨晶盾的水紋罩脆弱得好似豆腐,以至於身上多出三個鴿卵大血洞。
離譜,簡直離譜!
明明瞬間速度快到幾要突破音障,卻依舊無法避開。
若不是練了靈寰法身,屢次避開要害,只怕今日就要身死道消。
再回想,呂仲仍是陣陣後怕。
好在,此物歸我了!
想到這裡,他臉上浮現出笑容。
伸手將珠子攝來,能感應到它隱隱傳來抗拒。
呂仲笑容頓時一滯,心中浮現出一個大膽想法,嘴唇顫抖道:“器物有靈為靈器,而法器是不會出現抗拒的,這該不會是……這該不會是一件靈器!”
是了,也只有靈器,一切才能解釋得通。
這下他也顧不得身上疼痛,美滋滋地將黑色寶珠收納到玉盒中。想了想,又往玉盒貼了兩張破邪符,以防止它的出現異動。
又望向鐵甲屍所化白灰,這是不可多得珍貴材料。
其灰又名“沉骨金”,是煉製法器的極品添材。
鍛冶法器時,若是能加入一兩沉骨金,能起到清除金石雜質的作用,是低成本煉製上品法器所必需,否則光是靈材的提純耗費,便要佔去全部費用的五成。
沉骨金不多,也就三兩出頭,市價約莫近千靈石。
呂仲不打算出售,準備留給自己用。
此刻放眼整處深谷之地,早已是見不到半隻枯骨妖,在方才激烈的打鬥中,它們早已被陽氣刷滅了魂火,如今僅剩一副副枯骨遺留。
“該是時候運行養神術了。”
呂仲將目光投向水潭,那裡是養魂地的核心。
等打坐調息壓製住傷勢,他將墨晶盾水紋罩展開,以此達到將潭水隔絕的目的,而後縱身一躍潛至潭底。
潭底一片漆黑,但在望氣術視界中,卻是泛著粘稠黑光。
可想而知,底下陰氣濃度之高。
不過這恰恰是呂仲想要的。
盤腿坐下,將養魂液一飲而盡,同時運轉起養魂術。
原本毫無反應的養魂術,終於是給出了反饋。
霎時,一股撕裂劇痛,自神魂深處傳出。
痛痛痛!
呂仲何曾遇到過這般極致的痛苦,這根本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他毫不懷疑若是疼痛再多持***,自己就要痛到魂飛魄散。
這毫不誇張!
好在下一刻,便有一陣冰涼之意湧來。
渾身濕透的呂仲睜開眼,發現是海量的陰氣正朝自己體內狂湧,將源自於神魂的劇痛撫平,讓養魂術的運轉再無阻礙。
“哈哈哈,原來如此!”
按捺住心中激動,他加緊施法。
一遍一遍……又一遍……
可以明顯感覺到,每施展一遍養魂術,位於識海處的神魂就壯大一輪。
隨著神魂的不斷壯大,呂仲對周圍世界的感知越發清晰。
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好似多了許多無形觸手,只要是在十丈范圍內,都能清晰觸及,能分辨出地上的砂石每一處棱角,能感應到空氣中飄蕩的塵埃。
十丈范圍內,一切盡在掌握中。
“這,就是神識嗎?”
呂仲繼續仔細感受,發現神識視界跟望氣術視界相似,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灰色,且無論是什麽物質,俱都是同一種顏色。
至於分辨,則是靠那些無形觸手。
與其說是靠神識掃到,倒不如說是摸到。
對,就是摸。
靠無形觸手的摸索,對十丈范圍內的世界進行建模,以此知曉一切。
“原來是靠‘摸’,難怪典籍中的高階修士,會對他人神識如此厭惡。”
其中,尤以坤修為甚……
呂仲還發現,若是自己將神識集中到一起,凝成一束,能摸到的范圍還能更遠,大致是十五丈的樣子。
即便如此,神識的探測距離依舊是近了些,大抵是他還未完成築基的緣故。
築基,為仙道之始。
築基神識外放,按典籍記載少說百丈。
相較下,呂仲的神識,的確可憐。
“不過這也沒什麽,人無我有嘛……”
有神識在,哪怕沒修煉攻擊類的神識秘術,也能借此佔據信息優勢。而這點好處,他已是在墨蟒身上領教過,留下了深刻印象。
……
從深谷爬上來,呂仲對傷勢進行處理。
修煉靈寰法身的好處再次顯現,有強悍的身體素質打底,哪怕身軀被穿了三個血洞,傷口恢復起來依舊極快,撒上藥粉後很快結痂。
照此估算,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
想來,不會影響到排名戰。
朝庸靈城趕去,一路上繼續熟悉神識的應用。
漸漸的,呂仲了解到神識的更多特質。
神識外放是有消耗的。
會消耗自身的神魂之力,目前他大概能撐個把時辰的樣子。
神魂治理消耗多了,便會進入到休息難以恢復的疲倦中,必須要經過一段時間才能夠恢復過來,可見神識也不是能隨便用的。
還有十分重要的一點,神識是無法被常規手段觀測。
至少以呂仲目前的實力,無論是以肉眼視之,以手進行觸碰,還是開啟望氣術進行觀察,都無法觸及神識的存在。
“那如何發現他人神識?”
他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惡寒。
該不會是……只能靠摸吧?
摸坤修也就罷了,可若是摸那些奇人異士,實在不叫人惡心。
還有就是應用場景,若是茅廁……
殺人不眨眼,我可以!
但若是......
不不不!
連忙將這可怕的一幕從腦海中抹除。
呂仲不敢再多想,加緊朝庸靈城趕去。
半月後,終於趕回庸靈城。
行走在越顯繁華的街道上, 能明顯發現街上的煉氣期後期修士多了不少,不少人的服飾跟庸靈地區不同,帶著別的地區甚至別域的風格,應是為了即將召開的排名戰而來。
匆匆回到西河獨院,呂仲見到自己家門口,圍上了一群人。
這些人個個身穿黑衣,高矮肥瘦皆有之,散發著濃烈的潑皮無賴的惡臭,唯一相似處是全部有修為,煉氣一層不等,由一名身材高大俊朗,身著藍色法衣,搖著玉扇的男子帶領。
“裡面兩個小娘皮聽著,我令你們一刻鍾內自己出來!”
“否則,就休怪我墨中仁不客氣了!”
男子話音未落。
“啪”的一聲,被人從後面踹倒,俊美臉龐被鞋底踩住,狠狠扭了幾下。
“不客氣什麽?你再說一遍!”呂仲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不過數月,居然連家都被人惦記上了。
這能忍?
當然不能!
旋即,呂仲反應過來,自己膨脹了。
不過壓抑久了,就像一直緊繃的弓容易斷,所以偶爾的放縱,其實並無不妥。
別看庸靈城中修士凡人近百萬,煉氣後期修士的數量依舊少得可憐,連帶著城北的合靈宗外門弟子中的煉氣後期,總量也不超不過千人。
這麽點煉氣後期,還要分布在偌大的庸靈城中。
煉氣後期修士的地位高低可想而知。
果然,見風使舵本事一個賽一個的潑皮無賴,見到自家主子被一名煉氣後期修士踩住,俱都是你我看我看你的,推推搡搡的誰也不敢上前。
上了或許不會丟掉性命。
但,沒手沒腳,那是極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