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灰氣，從高空的明月中傾瀉下來。

　就好似江河倒灌，平鋪漫淌。

　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灰色幔布，將大地掩蓋。

　這一刻，天上地下，盡是灰色。

　宋川踏步其間，眉尖也在此時皺了起來。

　水鳶施展法術，將那九尊血色雕像沉沒進地底後。

　這片區域，就有濃鬱的生機湧發蔓延。

　讓宋川一度以為，自己身處在一滴靈髓液中。

　但現在高空傾瀉下來的死氣，又和生機相互交織。

　讓他一時分不清，此地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

　哢嚓！

　而就在這時，沉沒進地底的幾尊血色雕像，在長到百丈後，同時發力。

　探出巨臂，對著地面同時一拉，登時就有一道道巨響傳開，聲震四野。

　血色雕像所站立的位置，也猛然碎裂開來，出現了一條條巨大的縫隙。

　黑黝黝的不可測，深不見底。

　這片地域，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崩塌，出現了一個深淵。

　“走…”

　這時，水鳶嬌喝一聲，其身子立刻踏步而去，直接落向那深淵之內。

　宋川目光一閃，眼中露出寒芒。

　他略一沉吟後，其身快若閃電，旋即也緊跟水鳶，進入那深淵中。

　此刻這片大地上，有九尊百余丈高的雕像佇立。

　它們巍峨挺拔，渾身浴血，好似在血河中浸泡過一般。

　而雕像的中心，它們所環繞的，正是一個黑黢黢的深淵。

　在宋川和水鳶進入其中，消失的瞬間，此地沒有引起半點波瀾。

　唯有那明月傾瀉的灰色死氣和大地上的生機，在繼續交織。

　……

　深淵中，四面盡是長滿苔蘚的牆壁。

　有的已經開始糜爛，就好似發臭的鼻涕一般。

　但宋川兩人進入深淵後，並未在其間行走。

　宋川能感覺到，進入此地後，他就進到了一座陣法中。

　此陣是傳送陣法，想必是水鳶之前所銘刻修建。

　不過對於傳送陣，宋川已經歷多次，所以很快就已經適應。

　且宋川還察覺，這是一個對點傳送的陣法。

　也就是說，在水鳶口中所說的那個位置，已經被人事先布置了一個傳送點。

　如此一來，只需開啟這個傳送點，便可進入其內。

　這樣的做法，無疑會讓那處地方安全不少。

　但缺點也很明顯，就是只能在固定好的位置才可使用，傳送成功。

　而很快，宋川便感覺到空間一滯，待他再次出現時。

　宋川一眼就看到了他腳下，有一道道血痕，猶如鮮血般，在迅速的流轉。

　且這些血痕在流轉間，還組成了一個陣法，玄妙而詭異。

　宋川只是掃了一眼，便感覺到有一股腥臭之極的氣味，撲鼻而來。

　水鳶適應陣法的時間，比宋川稍長一些，她出現後，也直接看向法陣。

　“這陣法的軌跡，與那雕像陣法有相同之處，顯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能在這裡布置出一個傳送陣，不管是水鳶自己，還是他人相助，這水鳶顯然都不簡單…”

　宋川不動聲色，打量四周。

　這是一處好似星空一般的地方，沒有天地之分。

　有的只是一顆顆晦澀不明的星辰，

甚至在這光芒的照耀之下。 四周的一切，都可以清晰入目。

　同時，還有一條粗約十余丈的小路，逶迤蜿蜒，通向遠處。

　這裡沒有大地，這條小路是飄在星空中的。

　且它並非固定不動，而是似有規律般左右飄動，曲徑通幽。

　宋川所站之處，是一個約有百丈大小的平台。

　他所見的那血痕陣法，便是隱匿的刻畫在了這平台之上。

　不過在宋川有心留意下，他還是發現這平台上，留有不少痕跡。

　顯然水鳶，已經來過這裡不下多次。

　“宋道友，待我調息片刻，便出發…”

　這時，水鳶突然開口，不過她先前催動血色傀儡時。

　好似浪費了許多精力，此刻說完後，閉上雙目，直接就在地面打坐吐納起來。

　宋川掃了此女一眼，默然少許後，就向平台邊緣走去。

　在那條蜿蜒的小路前，他停下身子，凝神看去。

　但這一看之下，卻是讓他瞳孔猛然一縮，這哪裡是什麽小路。

　分明就是一條身子無法估算的蛟龍巨獸，橫亙在此處。

　此地顯然不是憑空出現，應是有人以神通之法布置。

　可到底是什麽人，能擁有這等神通，可以把此獸身子當成路徑。

　看來要想辦法，從此女口中知曉這裡的一切。

　宋川倒吸一口冷氣，他目光閃動，沉吟少頃後，忽的回頭看了一眼水鳶，在內心暗道。

　不過沉默片刻後，宋川見水鳶依舊還在打坐調息。

　忽然他腦中好似閃電一般，劃過一個念頭。

　……

　當日，宋川初到石城時，蔣乾曾對他說起過。

　這片雪原傳聞是有人操控，並非無故下雪。

　甚至還有人說這雪原是因為某座洞府出世，才顯化而出…

　宋川當時就有些難以置信，畢竟這雪原連綿萬裡，還能影響周圍天氣。

　甚至都已經影響到了扈西城的安危。

　所以扈都才派遣白元等人下來，組織修士，斬殺雪獸，探明情況。

　可後來宋川想起焦黑大地的摩羅佛時，才逐漸明白這一切。

　“看來此地，確有可能是某個存在布置…”

　宋川沉默少頃，看了看四周，心頭警惕。

　但水鳶既然敢帶他來到此地，說明這裡至少是安全的。

　所以宋川見水鳶調息時，他又凝思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生死之氣…

　宋川早在石境時，就因為‘太虛生死觀想法’的緣故，從而修煉出了生死氣。

　雖說隨著境界的提升，生死氣現在已經融合成了元氣，甚而還轉變成了‘混沌氣’。

　但生機和死氣，依舊是元氣最基本的構成存在。

　所以此刻這裡有濃鬱的生機和死氣，宋川自然不會錯過。

　他當即也不在去思索其它事情，而是靜下心來，感悟自身意境。

　開始煉化附近的生機和死氣。

　不過，宋川雖在煉化生死二氣，可該有的警惕，他卻是沒有放下半點。

　宋川心神之中，分出一念，環繞身體四周。

　若是那水鳶有什麽異動，他會第一時間察覺。

　宋川一路走來，心機已經逐漸深沉。

　但他能做到分神警惕，想必那水鳶自然也會想到這一點。

　所以眼下，倒並非是出手，打探消息的良好時機。

　而在打坐盤膝中，一縷縷生死氣，也開始繚繞在宋川附近，若隱若現。

　這是宋川催動了‘太虛法’和道紋古字的緣故。

　且隨著他法力運轉下，四周的生死氣，越來越濃鬱。

　甚至還在匯聚中，有出現成霞霧的狀態。

　宋川心頭訝然，他沒想到此地的生死氣，已經濃鬱到了如此程度。

　他只是稍微牽引，就有這樣的效果。

　見狀，他反而是收斂了許多。

　擔心引起水鳶的注意和此地一些意外中的變故。

　……

　但很快，宋川就面色一變，隱約間。

　他察覺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從天而降，在這平台之上凝聚。

　這股力量悄然無息間凝集而來，環繞水鳶四周，在其身體外旋轉。

　宋川心神一動，立刻便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股神秘的力量之上。

　只見隨著那神秘力量的盤旋，驀然間，這力量迅速向著水鳶眉心凝聚而去。

　在這一刹那，甚至還有一道金色光芒，頓時在水鳶眉心閃耀。

　且在維持了數息後，這金光才逐漸消散，化作虛無。

　不過，這時水鳶也緩緩睜開了雙目。

　只見在其雙目瞳孔內，那閃爍出的金芒，在漸漸化作金色的符文。

　這符文，竟和‘道紋古字’有些類似，是由三道彎曲的線條構成。

　雖說簡單，但卻可以看出其軌跡和不凡。

　水鳶的目光，此刻蘊含了這金色符文。

　宋川在無意中，和此女對視了一眼。

　頓時，他心頭劇震，好似閃電劃過心神，隆隆作響。

　這一刻，他居然有一股好似當年，在橫渡星空時。

　見到的那‘水滴’一樣的感覺，蒼白無力。

　且在這一瞬間，仿佛那水鳶不再是玉境後期的修士。

　而是搖身一變，化成為了他無法抵抗的存在。

　這種感覺極為強烈，如同巨浪衝擊宋川心神。

　就像是滾滾洪流，要將堤壩衝垮一般。

　宋川心神劇震，但他道心堅定，還是立刻就看出了不同之處。

　散發這股威嚴的，並非是水鳶，而是她雙目內的金色符文。

　宋川深吸口氣，強行把心底的震動壓下，不再去理會對方。

　而是默默的催動‘太虛法’，繼續煉化起了生死氣。

　他清晰的記得，之前這水鳶雙目內沒有任何符文。

　很顯然，這一切，與剛才那無聲無息出現的神秘力量有巨大的關聯。

　此刻，水鳶雙目也兀然睜開了片刻。

　但很快，她掃了四周一眼後，便又重新閉上，默默的打坐吐納。

　顯然，那股力量雖然讓水鳶擁有了巨大的變化。

　可想要在短時間內適應，也不是那麽簡單。

　所以水鳶並不敢大意，甚至連清醒過來後，和宋川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

　便又繼續默默的調息起來。

　宋川也沒有理會此女，這種突入其來的力量，並不穩定。

　雖然可以讓修士在短時間內，得到提升，可他並不畏懼。

　所以在水鳶繼續閉上雙眼後，他也沉浸在了生死氣的煉化中。

　……

　百丈寬的平台上，此刻幽靜無比，但又涇渭分明。

　一邊是懷有金瞳的水鳶，在適應此眼的力量。

　另一邊，則是生死二氣肆虐的宋川，在不斷將其煉化，收納進丹海。

　時間也就這般，一點一滴的流逝。

　宋川丹海中，此刻三顆星石，璀璨無比，每一次轉動，都有無數元氣垂滌。

　如萬千柳條一般，蕩漾在丹海中，又和靈氣滾滾融合，形成一縷縷混沌氣。

　而這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平台之上，那股神秘之力，再一次出現。

　水鳶此刻，也猛地睜開雙眼。

　其雙目內金芒刺眼，她凝神看向虛空，神色如常。

　只見這股神秘之力，瞬間出現，但這次環繞的。

　卻是在宋川身體四周，不斷地旋轉，猶如她之前那般。

　而此刻宋川，也面露異色，但很快，他便恢復了正常。

　因為他整個心神都進入到了一個奇異的狀態。

　好似在做夢一般，他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迷幻和虛無的世界。

　四周盡是一個個人影在眼前一晃而過，好似高空的流星一般。

　此刻，宋川忽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看不清一切，但卻又好似可以看清所有。

　這種矛盾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適。

　除此之外，在他的耳邊，還有一個分不清男女的喃喃低語聲，不斷地傳來。

　好似在向他訴說著什麽，但當他仔細聆聽時，卻又發現什麽也聽不見。

　這種感覺持續了很久，久到宋川甚至已經忘卻了時間的概念。

　在那耳邊的聲音，漸漸的大了起來時，他眼前的一個個人影，也慢慢的清晰。

　可就在這一切就要徹底明朗的瞬間，眼前耳邊的一切。

　又好似鏡花水月一般，全部無聲無息的消散。

　但就在這一切全部逝去的刹那，宋川抓住機會，趁著一切快要明朗但又逝去的瞬息。

　其目光一閃，他就催動太虛法和道紋古字，生生的將那要消散的虛影。

　如生死氣一般，又凝聚了起來，立刻凝聚雙耳。

　“吾…是雪神…”

　在宋川的耳邊，瞬間便又傳來了一個清晰的聲音。

　只不過這聲音只是刹那，便隨著眼前的一切，徹底煙消雲散。

　宋川抓住了這個時機，若是他之前就施展太虛法。

　斷然沒有這個效果，也絕不可能聽到這個聲音。

　唯有在這一切不斷地清晰明朗，最終消散的瞬間，才有機會可以做到這一點。

　但宋川沒有選擇去看，而是選擇了聲音。

　因為聲音比看，更能傳達出一些真實的信息。

　……

　這一切消失的刹那，宋川好似大夢初醒。

　他睜開了雙目，可在他的瞳孔內，也兀然有一道金光，在劇烈的閃爍。

　且這道金光持續的時間更久，足足有十息。

　比之水鳶那時，多了起碼一倍有余。

　與此同時，在這金光消散的刹那。

　在宋川的雙目內，那金光也變作了金色的符文。

　不過，這符文是由六道線條構成，看起來極為複雜。

　水鳶顯然也發現了這一切，她面色難看。

　她沒想到這宋川居然也得了獲得此地傳承的資格。

　甚至得到的金色符文，也比她多了一倍，有六道，此刻內心不由得冷哼一聲。

　而在宋川睜開雙眼的一刻，他立即發現，在看向水鳶時。

　盡管對方眼中仍然有金色符文，但之前那種無法抵抗的威嚴，卻是不複存在。

　甚至不知為何，他心神之中，還升起了一種俯視對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