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盤坐在房間內,這一坐,便又是大半月過去。
初時,那負責他起居的幾個侍從,尚還鎮定的站在不遠處觀望。
但隨著他們靜候,漸漸的,一股生機和死氣在其心中瘋狂的滋生。
甚而連帶著其房間附近的草木,都在枯萎和複蘇間,不停轉換。
他們幾人心神劇震,其服飾衣袍,更是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在跟著失去色彩。
但就在這股生死氣濃鬱到極限,欲要進到其丹海,徹底摧毀時。
宋川在打坐中也忽然睜開雙目,其眸光中一片清明。
而那些侍從也彷如受到赦免,立刻紛紛清醒過來。
可雖說如此,但他幾人體內的法力,卻是消失了大半。
驚恐之下,這些侍從互視了一眼後,立刻遠遠地退後,再也不敢去看宋川修煉的房間。
“法則碎片尋找太慢了,且生死氣太過濃鬱,很難將其瞬間煉化。”
“即便只是神識在裡面,也如進到泥海,難以施展分毫…”
宋川忽的露出沉吟,他仔細回想起煉化生死氣的一幕幕。
他在思索,把每次尋到法則碎片的經歷,在腦中無限的放慢,企圖尋到一個合適的方法。
但許久後,宋川驀然暗歎一聲。
他數次煉化生死氣,且尋到其中法則碎片的經歷,仔細思索之下,幾乎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好似這些碎片,都是偶然獲得,並無任何必然性。
“如果說有…那就是生死氣越濃鬱,數量越龐大…得到的幾率就越大…”
宋川目光一閃,但立刻便又黯淡下來。
“我棺材中所攜裹的生死氣,當時所得不少,如果還要更濃鬱…就只能重新回到雪神洞府了…”
“可這只是我的猜測,
且現在離開,必然會引起懷疑,而且兀狂三想必也不會輕易讓我走。”
宋川沉吟許久,始終不得要領,他眉頭漸漸皺起。
“生死氣便是元氣,其和靈氣融合,就形成了‘混沌氣’,這是我目前對敵的手段之一…”
“當日能接下白元的‘九元火’,混沌氣功不可沒…且最重要的是法則碎片…”
宋川默然少許,忽的抬起手臂,在其掌心中,赫然正有三道灰蒙蒙的生死氣流轉。
只是,這三道生死氣和尋常的不同,其更濃鬱和靈動了許多。
甚至仔細感悟下,還有一股生機和死氣,在不斷碰撞。
但每次碰撞,都能形成一股讓人感到膽寒的氣息。
“這便是我數月來,在棺材中找到的三枚碎片…若是用來對敵,將其祭出,威力無匹…”
“可惜,只有三道,若是在多出一些,即便白元施展‘九元火’,也能將其輕易滅殺。”
宋川望著掌心的生死氣輕歎,可惜,其提煉之法,他始終還是無法琢磨出。
他想出了很多原因,但每一個原因,都只是唯一,沒有共通。
“看來,我需要大量的嘗試,大量的推衍,方可有機會領悟出其中訣竅…”
“只是這樣一來,就需要大量生死氣,看來還是得回一趟雪神洞府才行…”
宋川雙眸微微一沉,一股無奈之色也在其目內湧現。
……
宋川在房間內,思索半晌後,他忽然將神識散出。
這時,在離他房間院落的走廊上,有一個侍從。
其目光也是陡然一亮,但隨即又露出了少許驚恐。
不過其面色掙扎少許後,他還是從外面走進了院子。
“見過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這些侍從對於宋川先前的古怪神通,可以說是從心裡產生了恐懼,不敢接近。
那種能讓草木在瞬間枯萎又複蘇,甚至還能影響到他們的肉身,實在太過可怕。
但主人之命卻又不得不遵從,特別是以宋川的實力,絞殺他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故而他心頭雖有萬般的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走進來。
“我要出去一趟,你帶路吧。”
宋川注意到侍從的變化,平淡說道。
他先前因為尋找法則碎片,所以動用了大量生死氣。
因此在修煉時,才會有泄露出來,甚至影響到了四周環境。
而那侍從一聽,只是帶路,這讓他心頭一松,連忙稱是。
宋川此刻身子向前一送,當先便踏出了數丈距離,向外走去。
這侍從見狀,也立刻緊跟其後,同時猶豫了少許後,他才恭敬的問道。
“宋大人,可否要準備符文傀馬?”
“不用。”
宋川一晃之下,便繞過院子,走了出去。
他此行也只是出去散散心,來到雪鷹島後,他原本以為很快就會開始準備圍剿‘雪獸王’的事情。
誰知數月過去,竟一點響動也沒有。
甚至就連兀狂三也很少回來,和他碰面。
三日前,兀狂三倒是又回來過一次,不過那時宋川正在閉關,他就也並未打擾。
而苦修了多日後,又對尋找法則碎片的事情沒有頭緒,因而宋川就準備出來見識一番雪鷹島。
他們兩人,出了白府後,侍從就在前方帶路,但其位置始終落後宋川少許,以示尊敬。
白府所在之處,是雪鷹島南角,此地多為白元這類有地位的修士居住。
是以頗為安靜,宋川也隨意的向前而去,踱步而行。
宋川速度不快,他行走間,打量四周。
漸漸的,穿過了幾條街道之後。
便來到了雪鷹島一處頗為繁華之處。
此地臨近河道,行人眾多,熙熙攘攘,各類商鋪林立兩邊,很是熱鬧。
還有陣陣鼎沸叫賣之聲,高昂傳開,不絕於耳。
四周穿梭而過的行人,有男有女,但都有一股法力若隱若現。
雪鷹島位置在雪原深處,這數年大雪堆積下,尋常凡人也很難在此地生活。
但一些商鋪卻是除外,因為商鋪總得有下人招呼打理。
可若是請修士幫襯,其消耗太多。
故而這些商家就會在店內布置陣法,任其店外猶如冰淵,冰寒刺骨。
店內,卻是溫熱依舊。
是以宋川和侍從走過時,時常能看到一些凡人在店內來回穿梭。
甚至還有一些女子,更是衣著鮮豔的同時,露出大半的肌膚,看去倒也頗為賞心悅目。
一時間,引得不少修士,頻頻走進店中,消費大筆靈石。
就連旁邊帶路的侍從,見到這副光景,也不由的暗自咽了咽口水。
而眼前的一切,一些煙火氣息。
也使得宋川多日來的苦修心緒,為之一松。
他緩緩的行走,好似一個凡人一般。
體內的法力也在不知不覺的隱匿起來,如同川流不息的河水緩緩乾枯。
……
一路走來,宋川時而在一些店鋪外停下,打量幾眼。
或是進入,或是離開,但每次滯留的時間,都是很短。
他就好似一個過客,在這異地他鄉,緩緩的行走著。
宋川的相貌,並非英俊,但隨著其修行,卻有一股出塵脫俗的氣質。
如此一來,四周的店鋪中,有一些較為開放的女子,都會把目光落在宋川身上。
甚至還有的,會拋出一些香囊和錦帕之物,希望引起宋川注意。
此刻的宋川,遠遠看去,好似手無縛雞之力,如若一個書生一般。
至於他身後始終跟隨的侍從,也不過石境,在這雪鷹島上,太過普通。
只是,在宋川的身上,始終都有一股與此地截然不同的氣息。
使得他,無法真正的融入這裡,如此一來,其身影,卻是有一絲沒落,淡淡的散出。
四周的女子,也有一些目光精明者,感受到了一切。
宋川一個普通修士,如何能在雪地中,自由行走?
是以她們也緩緩將身姿收了回去,害怕給店鋪招來大禍。
宋川自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方才無意中,竟是琢磨到了一絲生死氣的控制方法。
故而,才能在行走中,將那些生死氣漸漸隱去。
但在隱去的同時,他依舊可以催動‘太虛法’將其煉化。
而不在是如先前那般,引起四周的變化,這也讓他心頭輕松了許多。
雖然以他目前的實力,雪鷹島上能對他產生威脅的不多。
可他也不願意自己的手段,落在他人眼中,被細細琢磨。
隨著宋川緩慢的行走,在這街道上,離白府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
漸漸的,他帶著侍從,竟已來到了河邊。
這時,天色也漸漸晚去,宋川望著此地,那幽幽的河水。
不知怎的,又忽的想到了雪鷹潭。
宋川抬頭望去,這裡視野開闊,剛好可以瞧見雪鷹島四面的三頭雄鷹,俯視眈眈。
雄鷹俯瞰,萬裡雪原。
只是現在,這三頭雄鷹,都被大雪覆蓋,成了一尊尊龐大恢弘的冰雕。
“雪鷹島坐落在潭心中央,這河道之水,卻和潭水有些區別,真是怪哉…”
宋川眺望了片刻冰雕後,旋即收回視線,望著眼前河水,感覺有些古怪。
按照道理,這河水應該也是來自潭水,同出一源才對。
不過,就在宋川沉吟間,這時,他耳邊忽的傳來一陣簫聲。
這簫聲很怪,甚至在宋川看來,比那河水都還要古怪一些。
這簫聲雜亂無章,沒有絲毫頭緒,也無任何韻調。
就好似一個初學者,又仿若一個頑童,在胡亂把玩一根竹笛。
但在這陣陣竹笛聲中,卻又仿佛蘊含的一絲悲傷。
這悲傷很淡,但在這一刻,卻是奇異的符合了此刻夜色。
仿若竹笛和夜景,好似天成,渾然一體。
“不對…”
但忽然宋川眸光閃動,其內充滿了探究之意。
旋即,他更是尋著簫聲,緩步尋蹤而去。
很快,他便在前方不遠處,看到另外一條橫流的河道。
而這河道上,還有著數個畫舫,這簫聲,便是從其中之一傳出。
宋川靜靜的站在河道旁,聽著簫聲,以他的目力,即便不用神識。
也一眼就能看到,在那畫舫上,有一個女子,正在吹奏。
這女子只露出背影…
那背影宋川有些熟悉,但其神識掃過,她的面容卻很是陌生。
“或許只是巧合…”
宋川靜靜的站在河邊,望著那畫舫在河道上漸漸遠去。
昔有凡人,觀滄海,而描繪出碧海潮生。
這女子不諳音韻,卻能吹奏出如此渾然天成的蕭聲,亦有可能只是巧合。
……
這時,天色也越來越晚,那畫舫也最終消失在了河道上。
宋川默然了片刻後,也旋即抬步離去。
後面那侍從,雖不知宋川為何突然對一個連竹蕭都不會吹的舞女感興趣。
但他見宋川離開後,亦是快步跟了上去。
畫舫遠去,那女子的背影,也慢慢的消失。
而在即將徹底消匿的一刻,那女子似有所察。
她輕輕的轉過身,看了一眼遠處的河道旁。
在她眼中,那裡,如濃墨一般黑暗,沒有半點光亮。
只不過這黑暗中,卻是忽然有一道魁梧的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這人濃眉大眼,身形亦是頗為魁梧,其還穿著雪鷹島護衛才有的符文甲袍。
若是宋川還在這裡,定然一眼就能認出,此人正是他們那日進島時。
遇到的那頗為為機靈,心思活敏的羅隊長。
“快了,很快就能救你出來了…”
畫舫上,女子輕歎,蔥蔥玉手撥弄竹蕭,一曲悲傷簫聲,也再次回蕩在河道兩旁。
只是,任憑那簫聲好壞,羅隊長在旁邊始終都無任何反應。
好似其已經變作了一具,用石頭雕刻的傀儡一般。
畫舫之上燈火通明,陣陣歡聲笑語,也隨之進到那女子耳中。
但很快,就被她的簫聲彈開,變的支離破碎。
她坐在船頭,雙眼內沒有半點光明,但在這些歡快的笑聲,和舞女勸酒聲。
甚至一些緊閉的房門內,傳出的陣陣奢靡的低聲喘息時。
她的目光終於是變了,變得冰冷,變得仇恨。
不過很快,這些仇恨也隨著簫聲消失。
那女子也忽的踏步而出,竟在河面上行走起來。
只是,隨著她的每一步踏出,她的面容都在發生變化。
直到最後,這女子,竟化作了那日在羅隊長身邊,服侍他的那乖巧護衛小寶。
但奇怪的是,小寶和羅隊長的身份,在此刻竟好似調換了一般。
小寶一步踏出,後面的羅隊長,立刻亦步亦趨的跟上。
而他的眼神,一直無光,就好似成了一具真正的傀儡。
且在他們兩人走出不遠後,忽然,他們身後的那條畫舫。
就直直的和另外一艘畫舫,迎頭相撞,且在片刻後,就引起了畫舫中的船體燃燒,燒成了一片灰燼。
畫舫上的那些修士和舞女,竟也沒有一個逃離了出來。
在衝天的火光中,映照得小寶的臉色,也分外的妖異。
只是在火光中, 她卻望著雪鷹島吃吃的笑了起來,但很快,她就帶著羅隊長消失在了這茫茫夜色中。
宋川離開了河道,在這夜色中緩慢而行,向著來路回去。
他身後的那個侍從,卻是有些不解。
在他看來,宋川這大半日的時光,除了閑逛,便是站在河道旁發呆。
眼下天色已暗,可這人卻依然不疾不徐的緩慢踱步。
要是他,定然趁著這會功夫,去島上最大的酒樓,不醉不歸了。
島上的女子,可都是從雪原外面帶來的凡間女子。
雖說其體質不如修士,但那曼妙嗓音,和嬌柔身段,也別有一番味道。
就算眼前這位大人,對女人不感興趣。
可在島上還有諸多美酒,可供修士品嘗,也總比在這河道旁發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