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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覆之塔》第18章 我就是公司
林檎莫名感到一陣脊背發寒。
 就像是房間中原本開了許久的空調,被人不知不覺間調低了兩度一般。
 讓她意識到的時候,森然的寒意已然浸沒身心、讓林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並非是偽裝被揭開……而像是突然之間,意識到了不能被知曉的真相。
 如同一行人在有著鬧鬼傳聞的旅館中嬉笑打鬧,卻突然意識到他們中毫無異常的多了一個人、甚至無法想起多出來的是哪個人一樣。
 她的表情頓時僵住了些許。
 林檎注意到,群青先生雖然作出了殺人預告,臉上卻沒有露出猙獰狂放的笑容、也沒有緊張與恐懼的神情。
 他的表情是——
 悲傷。
 那是無可奈何,卻平淡而堅決的哀傷。
 讓林檎聯想到自己學生時期的經歷……寫好的論文被導師打回,全盤推翻重寫時的那種無奈。
 林檎突然反應了過來。
 以群青先生的溫柔性格來說,他想必是經過仔細的調查與研究,縝密的做好了救贖這些合成人的全盤準備、最後卻發現完全用不上。
 群青先生的目光,也並沒有望向那個跪倒在地、呼吸被阻止因而緩慢死去的男人。
 反倒是望向那個男人的背後,像是在認真聆聽著什麽、感受著甚麽一般。
 可林檎順著那個方向望去,卻根本看不到什麽。
 從這狹窄的巷口望出去,也只能看到那些廉價的霓虹光輝。
 ——他是在看著這座罪惡而冰冷的城市吧。
 透過這些人,就看到了這座城市。進而以其為鏡,看到了自己過分的溫柔、化為利刃傷到了自己……
 林檎怔怔的望著群青,在心中想著。
 而另外一邊,在林檎看不到的世界中。
 只會出現在羅素視野中的神之容器,正站在那個男人身後,看向羅素。
 神之容器的右腿化為了一條銅柱、釘在了地上,而那個男人的雙手與腰間出現了堅固的繩索,捆縛在了身後的銅柱之上。
 他的右手則扣在那男人的臉上。在那浸滿了鮮血的手帕之上,另有一張薄薄的面具扣在上面、將所有的血全都壓實了回去。
 盡管男人在用力掙扎,但他的下巴被神之容器的左手按住。任其如何掙扎,也不可能移動分毫。
 “水刑哦……嘖嘖嘖……”
 有著理發師模樣的神之容器,笑眯眯的說道:“怎麽,您被噴了一臉帶血的口水,就生氣了?
 “那激怒你可太簡單了。我只要養一群羊駝,就可以實現憤怒無限續杯了。憤怒無限x”
 “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才會決定殺死他們?”
 羅素突然開口道。
 神之容器聞言,挑了挑眉頭:“他們?
 “殺性這麽重的嗎,我的……主人?”
 另外一邊,林檎也聽到了羅素的話。
 她聞言,稍微遲疑了一下,也是開口嘗試性的答道:“因為您對他們感到了失望?
 “感覺到自己的好意被辜負……或者說,意識到他們不值得被拯救?”
 “都不是。”
 羅素搖了搖頭,平淡的開口道。
 他回頭看向林檎,溫柔的笑了一下。
 雖然那與他下定決心要殺人時的表情一般無二,但林檎並不會因此而感到恐懼、反倒是感受到了一陣安心。
 羅素順手摸了摸林檎的小腦袋,又摸了一下她因戰鬥而立起來的耳朵。
 “你知道我是如何成為英雄的嗎,林檎?”
 “……我記得,好像是拯救了很多人……”
 “那是所有英雄的共性。但如果你仔細去琢磨的話,就能夠意識到另一種共性。”
 羅素輕緩的說道:“那就是殺人。
 “我是因殺人才成為的英雄。所有的‘英雄’,也正是因為殺人才被董事會看中的。
 “如果不擅長殺人的話,無論救下了多少人、哪怕被人們崇拜,也不會成為被董事背書、獲得殺人許可的‘英雄’。
 “說到底,英雄就是殺人的器具。如同鑄造而好的刀,上膛的子彈。
 “但殺人的並非是那鋒利的刃、也不是扳機本身。而是扣動扳機的意志,揮出利刃的手臂。
 “是‘眼睛’與‘大腦’。換言之,就是‘英雄’背後的董事。”
 羅素說到一半之時,便將自己的目光從林檎身上抽離、望向神之容器。
 “在此之前,我還天真的以為……阿米魯斯董事是真來委托我解決合成人叛亂的問題。”
 “不是嗎?”
 神之容器挑了挑眉頭。
 而林檎也有些迷茫:“可是,我這邊接到的任務確實是……”
 “——並非如此。”

羅素平淡的答道:“想著什麽‘不能傷他們性命,把他們全部製服’、‘應該與他們打好關系,改善外島人在通神島居民心中的形象’、‘漂亮且妥善的解決合成人危機,讓通神島回歸秩序與平靜’,然後畏手畏腳的吃癟什麽的……
 “要真這麽去做的話,想必接下來就要徹底淪為成為好用的工具了吧。”
 “……您到底要說什麽?”
 林檎越聽越是迷糊,心中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羅素只是溫和的笑了出來:“我反倒是要感謝他,因為他真情實意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沒有偽裝,沒有客套,沒有虛情假意的善意。
 “這讓我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
 “通神島的排外,神智重工對合成人的忌憚……它關我什麽事?
 “我只是個打工人而已。我真正的任務,只是瓦解掉合成人手中握持著的威懾性力量,僅此而已。自顧自想著‘完美解決’、考慮著‘人民願景’、顧忌著‘平民接受程度’,想著悄無聲息的完成調查、平息叛亂、解決危機……可那與我有什麽關系?
 “從最開始,他們就沒把我這個外地公司狗當做自己人。我就算改變了他們的看法,改變了整個通神島人民對其他空島人的觀點與看法,甚至於讓他們對‘其他空島的公司狗’產生同情與認可,最終從中得利的也只會是其他空島的七巨頭而已。
 “——倒不如說,我才是神智重工的‘自己人’啊。”
 羅素思維清晰,眼神明亮:“我最高級別的職務,就來自於神智重工的分公司。作為副總監級別的人物,我理所應當的應該在通神島享受優待。為什麽還得我自己隱姓埋名,潛伏到平民區進行調查?
 “神智重工的董事會確確實實的有求於我。我就算不是本地的‘英雄’,卻也能享受英雄的資源。
 “……因為‘英雄’不過是董事的狗,而董事會現在需要我的幫助。如果我是個真正的底層人,那在利用過我之後、或許還會因為惱羞成怒而反撲。但我本身就是神智重工的一部分……這甚至可以算作我的功勳,作為我‘預支的權力’。”
 羅素輕輕歎了口氣,看向承受水刑而漸漸失去意識的男人。
 他伸出手來,隔著浸沒著血的手帕、順著對方的左側太陽穴慢慢移動到右側太陽穴。
 靈能延伸為無形的利刃,割破了男人的大腦、給了他一個痛快。
 “我真的要好好感謝他們,讓我意識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在這裡,我甚至不是什麽‘公司狗’這種低端的東西。或者說……”
 羅素微笑著說道:“現在的我,就是公司本身。
 “——殺了他們吧,林檎。已經沒什麽好忌憚的了。
 “倒不如說,如果我們露怯的話,事情反而會變得更麻煩一些。”
 無需展露慈悲,更不用忌憚輿論——
 這些人也的確是被推出來,用來試探自己的。他們也的確與那些叛亂的合成人有聯系……
 ——但羅素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們從屬於哪個勢力、就理所當然是哪個勢力的棋子。
 然而情況並非如此。
 合成人是一個麻煩。但這並非是因為神智重工無法處理他們、忌憚他們的存在,或者打不過他們。
 而是因為神智重工不管怎麽處理他們,都無法得到確實的利益。同時不管是誰來處理,都可能留下不同的後患……正因如此,他們內部不好指派某人來負責這事。
 那樣的話,一旦事發、總會有人來背鍋;而根據事發的激烈程度,甚至可能會從底層領導一路追溯上去。
 所有插手的人,最後可能都逃不了。
 但如果來銷毀他們武裝的是羅素,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一旦對面失去了反抗能力、他們就可以坐下來,有條不紊的開始和對面踢皮球。
 分化、軟化、先壓後拉……到了那時,就是簡單的政治遊戲。屬於神智重工高層的主場了。
 那些從未接觸過社會的天真合成人,是不可能玩得過他們的。
 可如果他們手中握持著“火歐泊”,就有可能在著急了的時候、直接威懾性開炮——因為正常人是有顧忌的,但是合成人沒有。
 他們只是要爭取自己在通神島上的人權,最好還能來點優待。但也就僅此而已。
 這並非是不能妥協的條件,它完全是可以談的。畢竟這些合成人也是一種“可能性”,本身作為社畜的性能也不差。
 ——但是,這不能是他們手持機兵的情況下談出來的條件。
 這種先例就會給後來人一種錯覺:只要我手中握持著機兵,我就可以和“巨頭”們的董事會談條件。
 這就像是在恐怖遊戲裡面拿到了一把槍,頓時恐怖氛圍就變淡了。
 所以,雖然神智重工能夠輕而易舉的摧毀合成人手中的“火歐泊”、也能隨口答應這些合成人提出的簡單條件。但他們卻不能去做——因為那會讓下令的人背負責任。
 比起解決合成人叛亂,神智重工的高層們,考慮更多的還是如何躲掉自己身上的責任。
 而這就是羅素的意義了。
 他不是真要去“親手”繳了他們的械。而是要讓羅素作為這個計劃的主導者與決策者,來做這個惡人。
 之後如果要追責,那到了羅素這一層也就停了。
 ——他畢竟是外島人,做出什麽事也不奇怪。而羅素也不會在通神島上生活、通神島人也不會前往幸福島旅遊,各空島的網絡也是完全獨立封閉的。他就算在通神島背一堆鍋,也完全不會影響到他在幸福島的工作與生活。
 這就是羅素看向他們的目光變得慈悲、憐憫的原因。
 羅素雖然如今的真實實力已經足以比肩全盛期的劣者,但那是他解除能力的使用限制、同時使用不同面具的能力來戰鬥的情況下。而他僅以“群青”的身份出現的時候,所能使用的僅有義手、靈能武裝與“不存之器”而已,至多再加上治愈自身的聖秩之力。
 而“火歐泊”型號的機兵,幾乎就是空中堡壘一般的存在。
 不僅能夠長久漂浮於空中、能夠瞬間傾瀉大量火力,堅固無比的同時還能保持隱形。
 若是讓劣者來也就罷了。他的確能夠將聲音約束成炮彈,將其輕而易舉的拆毀;其能力也能偵測到導彈的存在、並第一時間將其引爆。
 ——可是“群青”,他在明面上隻擅長冷兵器械鬥啊?
 難道是要讓他刀劈高達嗎?
 之前羅素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因為他還真有著能夠妥善解決的能力……對他來說,這個問題僅僅只是有些麻煩,但說不上困難。
 這就像是在新手村開始了漫長的十裡坡劍神行為,因為刷的太多了、結果到了必敗戰鬥的時候,居然和boss開始激烈焦灼的戰鬥,並且看起來好像還真能打得過一樣……
 那樣的話,羅素當然不會意識到這是必敗的劇情殺。
 只會皺著眉頭,心想這戰鬥難度真是高啊、然後平靜的操作著準備強殺劇情殺boss。
 也還好他沒有這樣做,不然可能就會卡關了……
 現在回頭想想,羅素就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昨日的空艇才剛爆炸。
 一般來說,合成人不可能考慮羅素會毫不畏懼的立刻搭乘下一艘空艇前來;他們都已經炸了一艘空艇了,如果提前接到了羅素要搭乘這艘空艇的情報,當然也不會忌憚於再炸一艘。
 而反過來說,這新聞都已經傳到了太陽島,丟了面子的通神島這邊更是要大規模戒嚴。不可能放任這些懷著對“外島公司狗”仇恨的人接近到空艇附近。
 ——萬一叛亂者中的什麽人,還會對外地旅
客出手怎麽辦?
 要是連續兩日都有外地旅客或者其他空島的高層人士出事,那就不只是聲望受損了——這種規模的災難,恐怕會驚動巨龍。恐怕還會因為統治無力而導致董事會被巨龍責罰。
 所以,那些人正常來說不可能靠近到空艇附近。
 可羅素和林檎剛下空艇,才不過十幾分鍾就被人盯上,這就說明一定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
 也就是說,羅素的信息情報,從他剛下空艇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
 在戒嚴的情況下,昨天臨時約的頭等艙旅客的個人情報、在下空艇十分鍾內就泄露給了仇家——這只能是神智重工故意漏出去的。
 他們把這夥人放過來,就是為了看看羅素的性格與能力。
 如果羅素是那種溫軟而不敢下死手的老好人,他們就可以盡情的欺負他;如果羅素的脾氣比較暴戾,那麽就要小心謹慎一點;
 假如羅素或者林檎把這夥人殺掉,他們就可以過來威脅一下羅素、警告他你攤上事了並要求羅素配合他們工作;如果羅素不想對他們出手而選擇了忍讓,他們就可以衝過來乾掉這些人來給羅素出氣,要求羅素報答他們來配合他們工作——
 而羅素的舉動,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剛才羅素的那些話,並非是說給林檎的。
 而是通過這些“棋子”身上的竊聽器,說給他們背後的那些棋手們的。
 如此一來——
 這位年輕而稚嫩的“英雄”,似乎並沒有那麽好操縱……
 在羅素與林檎將那些失去抵抗的人全部殺掉之後,他們並沒有離開。
 而是就這樣安然待在逐漸浸滿血腥味的小巷中,像是在看風景般悠然等待著甚麽。
 果不其然。隻過了不到三分鍾,便有數輛浮空車拉響警笛、從小巷兩側同時抵達。
 與幸福島風格不同、荷槍實彈戴著面罩的武裝人員,從空中紛紛躍下。
 他們腳下是噴著火焰的緩降器,舉著步槍向著周圍示意、將人群驅散。
 而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黑色長發女人,則從其中一側的浮空車上下來。
 她恭敬的向著羅素與林檎沉默的行禮。
 “群青副總監,林檎小姐……二位受驚了。
 “公司已經安排好了為兩位接風的宴席,請跟我來。”
 “辛苦了。”
 羅素溫和的笑了笑,從屍體上優雅淡然的走過。
 他身邊的林檎有些錯愕慌亂,顯然還沒有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只能小心謹慎的跟在羅素身後。
 ——如此一來,就會像是現在這樣。
 原本的糖衣炮彈,緊急褪去炮彈、變成單純的糖衣。
 雖然時間還未抵達黃昏時分,但通神島的底層依然是一片昏黑。只有絢爛刺眼的霓虹燈光不斷明滅閃爍。
 坐在高速平穩飛行的浮空車中,身邊那些霓虹招牌的光被拖曳成一道道的光弧。就像是坐在時光機器裡面一樣,四面八方都是被拉長的一道道彩色流光——
 林檎從未見過飛的如此之低的浮空車。
 客觀來說,它的高度其實也不算低了。甚至就離地高度來說,比她在透特靈能執行部工作時坐的浮空車還要再高出一倍。
 ——但是,通神島的建築實在是太高了。
 他們離地接近四百米,是普通浮空車兩倍的浮空高度。但離譜的地方在於,它甚至隻到通神島的建築群的胸部位置。
 是的……這裡和剛才唯一的不同,就在於從這裡抬頭望去,已經能夠看到太陽光了。
 但這些浮空車仍然被包裹在建築群之中。
 它們劃過一道道優雅的弧線,穿行於這些高聳入群的建築中搭起來的廊橋構成的縫隙之中。
 這也是林檎第一次在搭乘浮空車的時候,會產生“總感覺快要撞上去了”的感覺。
 一開始嚇得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第一人稱的飆車戲鏡頭讓她腎上腺素分泌到芯片都開始告警了。
 羅素與林檎所搭乘的加長款浮空車容許五人乘坐。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剛才那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黑色長發女人,以及最前面始終沉默著的駕駛員。
 在他們前後左右,各自有兩輛浮空車。一上一下錯開,伴飛在他們周邊。
 若是有人向他們射擊,這八輛小型浮空車就能成為阻擋子彈的屏障。
 而因為它們向上下錯開,也不至於阻擋羅素他們的道路、或者擋住他們的視野。
 …在太陽島,哪怕是博士們出行、也從未有過這種待遇。若非是職業道德的勸誡,恐怕她此刻已經下意識的打開了攝像功能、記錄著她此生恐怕不會再見到第二次的這份奇景。
 “看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群青在旁邊悠然道。
 他那清徹而柔和的聲音,會讓人聯想到學生時期,含著溫柔笑容、推動眼鏡輕聲講題的學長。
 那是和林檎所崇拜與暗戀的“隊長”所相似的氣質。
 與她那位隊長不同的地方在於,此刻羅素身上還有一種讓她不敢大聲說話的上位者氣質……明明就在幾分鍾之前,還沒有這種感覺的。
 但在群青一番自言自語之後,他身上就像是有什麽東西慢慢沉了下來。
 要形容的話,就像是渾濁的茶葉變得安定、漂浮的碎茶葉逐漸沉到底部,讓茶水變得清澈。但只要舉起茶杯稍微搖晃,就能再度使其渾濁……就是這種程度的易於改變。
 這位明明以“群青”這種色彩為代號,身上卻反而沒有一分半毫的“群青色”裝飾物的年輕英雄,正在和那個氣質冷淡的黑發女人,聊著林檎聽不太懂的話——
 “我不得不欽佩,你們對事情即將脫離控制時的緊急應變速度、以及這種除虛務實的工作態度。”
 群青微笑著,語氣與表情都溫柔、和善而有禮貌:“令人歡欣、令人敬佩,令人……不得不滿意。”
 但不知為何,林檎卻總感覺他像是在嘲笑著什麽一樣。
 主要是因為群青對面的那位黑發女人,她那同樣恭敬的態度之中卻像是有著刺一樣。以此為鏡,林檎才能勉強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友好——
 通神島人喜歡這樣講話也就罷了,群青先生是什麽時候學會的?
 “事實上,關於大人您的情報疏漏給我們造成了很大麻煩。”
 柔軟的黑色長發擋住了一隻眼睛,有著細長馬耳、氣質冷淡優雅的女人平靜的說道:“若是我們事先知曉,幸福島那位以純粹與善良著稱的英雄群青,實際上骨子裡是這樣一位足夠‘傳統’而‘智慧’的英雄。我們就不會找您來做這件事了。
 “但既然如今人都已經請到了,就算帶來了什麽苦果也只能讓我們咽下。既然一切都是我們的情報工作出了問題,如今的應變,之後也自會有人承擔代價。還請您無需多慮,一切都可以憑您的主觀意願行事,我們必將全力配合;此間的一切消費標準已暫升兩級,以本部總監標準行事。”
 “……你們,在說什麽?”
 一旁看著的林檎忍不住詢問道。
 來自太陽島,從學術氛圍濃鬱的環境成長……對林檎來說,這種繞來繞去、看起來相當和善卻又有著莫名攻擊性的說話方式著實有些難懂——她寧願回去多看看。
 而羅素則只是露出了毫無惡意的柔和笑容。
 他翠綠色的瞳孔清澈而潔淨,宛如最純粹的寶石一般。
 那是任誰看來,都與陰謀與政治毫無關系的面容。
 可他口中所說的,卻是與他的人設毫無關系的話:“她是在抱怨,我太
能演了。
 “若是早知道我不是個傻白甜,他們就不會把我請過來背鍋。但既然我在中招之前就識破了他們的計劃,這就是證明了我的智慧,於是他們就認栽了。
 “既然想把我做成只能背鍋的橡皮圖章的計劃失敗,那麽就只能執行事先準備好的b計劃——真正聽從我的指揮、服從我的命令,來處理這件事。
 “至於選錯了人的代價,自然會有人去追責。大概是神智重工派到幸福島的間諜……那位認為我是個無害純良、容易利用和挾持的先生或者小姐吧。”
 “……原來他們是想要挾持您嗎?”
 林檎恍然大悟。
 她對這種大長句的理解能力,無限接近於狗熊掰棒子——基本上只能記住最後一句的信息。
 於是女孩頓時對那黑發的女人充滿了敵意,就像是寵物狗對著陌生人開始狂吠一般:“那群青先生,不要相信他們!他們在您這裡丟了面子,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書上說的!”
 聞言,羅素和那女人卻都是對視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林檎輕聲咦了一聲,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什麽話、遲疑的閉上了嘴。
 但她又不理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那已經是上一段的故事了。”
 羅素溫和的說道:“所謂的‘試探’就是這樣的。正是因為不知是友是敵,是否容易對付或者拿捏、才需要試探。付出少量的代價,來謀取更多的利益、或者意識到不妙就第一時間斷尾止損。
 “若是試探之後,明知不可為敵、不易拿捏,卻依然沒有改變態度,那麽這試探本身又有什麽用呢?
 “或者說,既然打算試探一下,那自然要事先準備好兩種預案。因為他們已經預料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只有一種預案的所謂‘試探’,那不正是自欺欺人的走個過場嗎?
 “你少年看多了,林檎。
 “說到底,所謂的‘面子’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正是因為有人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也無法實質上的再進一步,所以才會追求‘面子’與‘尊重’來麻醉自己。來告訴他們,就停在這裡也已經很了不起了。”
 “就像是……小小的也很可愛那種話嗎?”
 林檎大腦過載,下意識的順著答道:“如果真夠大的話,是不需要在意……咿?!”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頓時羞紅了臉、耳朵刷的一下豎了起來。
 她頓時捂住了臉,臉甚至紅到了鎖骨。
 羅素與黑發的女人表情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你平時看的,不只是少年吧?”
 羅素有些遲疑的看向林檎,沉著冷靜的補了一刀。
 “和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相比……更現實的,是讓誰來負責、由誰來背鍋的問題。”
 黑發的女人輕咳一聲,展露出了自己同為女性的溫柔。
 她沒有讓林檎繼續難堪,而是從容的接過話題、盡力用林檎所能理解的言語說著,分散她的注意力:“但無論如何,只要這件事能夠妥善處理、這依然是我們組的功勞。雖然過程有所改變,但最終的目的依然沒有改變。”
 羅素也順著說道,神態與黑發女人達成了莫名的同步:“通神島需要改變,合成人的叛亂需要有人為此負責。‘英雄羅素’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而我也願意承擔這個結果——因為我根本不在乎通神島的那些排外的平民會如何看我。
 “但我願意承擔這個罵名,是我真正下達決策的結果——換言之,既然讓我背這個鍋、就至少讓我真享有指揮他們全部的權力。就是說,而不是讓我連否決權都沒有的簽個字,走個過場度個假,就莫名其妙背上一身不知道從哪飛來的鍋回家。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我們剛才露了怯的話,就一定會簽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決策書。多半是什麽幕後的老頭子混在其中,把以前早就想要改變的政策、想要殺的人混在裡面,然後一並把鍋丟給我。他們一定會這麽做的……
 “——因為如果是我的話,我也會這麽做。”
 羅素燦爛的笑著,看向身邊的女人。
 他意味深長的說道:“當然,就算是現在,我也不是不能做。
 “但那就是另外的價碼了。阿米魯斯董事邀請我過來的代價,可不夠讓我額外背這些多余的鍋。”
 “關於這些事,我會轉告給薩爾董事長的。”
 黑發的女人認真的答道:“神智重工什麽都不缺。哪怕是安瓿生物醫療或者透特靈能的獨有技術,我們也有。
 “我聽阿米魯斯董事說過,您最開始是打算前往通神島來工作的。其實就算是現在也不算遲……想要幫助我們、或者參與研究,也未必一定要在通神島。
 “若是您願意加入並協助我們,我想我們可以付得起一切價碼——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比我們開出更高的價碼。其他的巨頭能開的價格,我們都可以追到更高。您也不必擔憂那些下層渣滓們的想法……通神島實際上就是被外島人建設起來的,因為我們雖然沒有成熟的人材培養制度、但我們向來都是直接從其他空島挖人的。
 “我們從崇光島挖來了三百多位人工智能專家、網絡安全專家與義體專家,從太陽島挖了一些精通複現古代科技學者,從湧泉島挖了天象學家與海洋學者、物理學家,重新組建了整個退火神經中樞的團隊,我們從桃源島挖了四十多位建築學家、植物學家、藝術家,從聖血島挖來了八十多位精英醫師、複刻並優化了安瓿的一些獨有藥物,以及八百多位生物醫療學界的優秀學者,構築了不比聖血島本部差的醫藥生產園區……
 “哪怕是幸福島,我們也挖來了各行各業的近百位精英。您所知道的‘塵隙’與‘猴面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我們買來的那些真正精英,都住在陽光普照的上層。他們才是整個通神島的精華——若說太陽島想要構築收集一切理論知識、古代科技與歷史隱秘的圖書館,那麽通神島所要構築的……就是全世界工業體系的集合體。
 “這整座通神島,就是巨大的工業集合體。我們神智重工的董事與其他空島的董事有著本質的不同。
 “我們高層所控制著的,全島百分之八十的收入,不用來享受、更不用來揮霍……而是用於掠奪。
 “基於經濟上的掠奪,人才與工業體系的掠奪。
 “您初來乍到,還不清楚。那些下層渣滓們對外島人的排斥中,都混雜著憎恨與嫉妒。
 “天恩集團那些大腦都是為了娛樂而生的人,根本不知曉‘開門者’薩莉魯斯培養出來最好的學生意味著什麽,但我們是知道的。您想要從事什麽研究,要購買哪個空島的獨有技術專利、需要哪個空島的博士來輔助您的研究,也都可以盡管提,我們都買得起。
 “您的政治智慧也證明了,您並非是那種天真的少年人、或者是被人隨意玩弄的書呆子。擁有傑出領導能力與政治智慧的一流研究者,您正是我們所欠缺的人才。”
 黑發的女人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蠱惑著羅素。
 她的言語之中滿是真誠——羅素能夠確實的感受到,他們想要挖自己的態度是堅決的。
 …怪不得。
 當初那位假的托基法特,如此輕易的就甩給了自己副總監的職位。原來神智重工還真有這種傳統。
 不追求歷史的真相,也不在乎理論知識。而是直接挖已經完成階段性實驗的技術型人才,比誰都更看重技術的實現與重現……
 這不是那種毫無目的、貪婪的攫取技術的壟斷者。
 他們有著明確的目的,想要完成什麽——只有這個可能性,才會持續
不斷的挖人、而且隻挖技術型人才。
 而他們挖人時,突出一個“我什麽都要”、而並非局限於某個領域……
 “技術體系的複現……是嗎?”
 羅素喃喃道:“原來你們追求的是這個?
 “不,或者說……你們和太陽島所追求的究極目的是相似的——你們也在試圖複現古代科技,對吧。”
 聽到羅素的話,女人沉默了。
 雖然她甚至連瞳孔都沒有變化,經過細微手術調整過面容之上連微表情都沒有浮現出來。
 但羅素依然感知到了她心中的恐懼。那是被拆穿偽飾、直擊真相時流露而出的恐懼。
 …原來如此。
 神智重工的究極目的,恐怕不是完成賽博永生那麽簡單。
 他們更貪婪……想要重現整個古代的科技體系。
 但這好像也不太對,至少賽博永生應該不是古代科技、精靈們對此都是一無所知。
 那麽,這是古代科技中的禁忌?亦或是說,他們所追求的甚至不只是重現古代科技……
 而是做到更多。
 “如此貪婪……”
 怪不得會孵化出“瑪門”。
 瑪門這個名字,正是七宗罪中象征著“貪婪”的魔神。
 “……我倒是不討厭。”
 羅素笑了笑。
 到這裡為止還能算是推理出來的部分,繼續說下去的話雖然可以通過感知對方的心理而挖出來更多的秘密、但自己的處境恐怕就要危險了。
 這種工藤新一行為還是免了。
 在完全壓製住對方之後,羅素便以勝利者的姿態從容的換了個話題:“你說……薩爾董事長?”
 他回頭看向這位有著馬耳的人類女人,禮貌的問詢道:“說起來,我該如何稱呼你?”
 “……我是塞壬。”
 黑發的女人輕聲說道:“薩爾董事長的秘書。”
 “董事長的秘書親自來招攬我啊……”
 羅素輕聲喃喃著,右手纖長白皙的手指像是彈鋼琴般,隨意的敲打在桌面上、給了塞壬莫大的心理壓力。
 雖然她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但她今年實際上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這正是從聖血島買來的“不老藥”技術,阻斷身體老化的成果。
 盡管人類董事不能使用這種延壽手段,但她作為秘書卻反而能夠規避這一約束。結果就是,她如今手中掌握的實質性權力不比人類董事要小多少。
 面前這個年齡明明只有她一半不到的少年,卻仿佛給了她一種對待精靈董事時的壓力感。
 並非是真有多麽的令人恐懼、令人難以理解……她見到的精靈實在太多了,早就習慣了那種超越凡人的智慧。
 而是一種與容貌和外表完全不同的本質,所帶來的違和感。
 她看著羅素,就像是看著另一個自己。年僅二十歲,就能得到自己接近六十歲的智慧……這合理嗎?
 很快,羅素的敲打就結束了。
 他抬起頭來,毫無預兆的說出了讓塞壬心跳驟停的言語:“我老師來通神島了?”
 塞壬根本不知道羅素是怎麽憑空推算出來的, 正因如此她也不敢說出分毫謊言。
 只能低下頭來遮掩自己作為一個凡人的渺小的恐懼:“薩莉魯斯董事現在就在通神島……”
 “哦”
 羅素拖著長音,臉上笑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恍然,笑眯眯的道:“怪不得。怪不得是我……怪不得要試探我。怪不得派了你來如此熱情的厚待我、敢開出‘一切’的加碼想要招攬我……我還納悶呢。我應該沒有這個水平才對啊。”
 “……要去見薩莉魯斯董事嗎?”
 一旁的林檎小聲問詢道。
 羅素搖了搖頭:“不必,她肯定能知道我來了。先去做我們的工作,等導師她來找我吧。”
 他說著,微微眯起眼睛,暗自心想。
 導師她作為長住崇光島的襲名精靈,為什麽會偏偏在這個時候來通神島……
 她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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