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今晚沒什麽星星,也很安靜。他們沒聽見那些一到夜晚就開始興奮起來的野獸叫聲,只有淡淡的風聲與溪水流動的聲音。顯得分外安靜。
這樣也好,至少你們不會被打擾。拉查想,他放下手裡的鏟子。
三個人安葬全村其他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拉查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們居然做到了。但村後現在已經多了一片墓地,雖然讓他們從早上忙到了晚上。但入土為安,是艾歐尼亞的傳統。如果不將他們安葬在泥土之中,拉查可能覺都睡不好。
墓地被選在了小河旁不遠處,村子裡的大多數人此時便靜悄悄地躺在那裡面。
漁夫站在拉查身邊,他歎了一口氣。拉查從他臉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能從那聲歎息裡聽出深深的疲憊。他淡淡地說道:“願羊靈能帶給你們撫慰......”
年輕人站在他身邊,他看上去很是害怕漁夫,拉查不知道原因。他怯生生地說道:“還有狼靈呢?我奶奶以前告訴過我,如果不提到狼靈,他會不高興的......”
漁夫笑了起來,他笑起來也並不顯得溫和:“不,孩子,狼靈隻負責追捕那些拒絕死亡之人。這不是他的職責,而他們...羊靈會讓他們沒有痛苦的走向極樂的。”
“真是如此嗎?”
漁夫沉默了一會:“不,我也不知道,孩子。沒人真的親眼見過羊靈與狼靈,但,正因如此,有些事你只能自己做。”
他拍了拍腰間的長劍,那是漁夫從自己床底下拖出來的東西。看見的時候,拉查很驚訝,因為就算是他也能看得出來,這絕對是把長劍。
他沒問漁夫拿劍要幹什麽。
年輕人歎了口氣:“我還是向狼靈祈禱一下吧,我可不想因為我們的關系讓他們死去還要被狼靈撕咬。奶奶知道這件事會在夢裡罵我的,她罵人老難聽了......”
說完,他便虔誠的閉上眼,雙手合十開始祈禱起來,拉查也是如此,漁夫卻雙手抱胸站在一旁,並未加入他們。
“你不祈禱嗎?”拉查問道。
“不,我從不祈禱。”
“為什麽?”
“因為我要握劍啊,拉查。雙手合十祈禱的人,要怎麽握住劍呢?”漁夫答道。
他們在第二天一早離開了這座村子,拉查與漁夫踏上了前往尋找省內長老會的路,在那裡,他們應該能得到一些幫助。年輕人則選擇了離開,他打算四處旅行。談到這件事時,他臉上帶著笑,並說自己早就想這麽做了。只不過,他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拉查不知道他的旅行是否會像他想的那樣順利,但他深深地祝福他。
戒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不像慎,他能讓自己完全投入到書籍中,以逃避那個如鯁在喉的問題。但戒無法釋懷,也無法逃避。每當他想到苦說的話語,與他那冰冷的命令時,某種厭惡便會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
為了讓自己能好過點,他開始瘋狂訓練。沿著山腳下的鎮子不停地負重長跑,今天清晨,天剛亮時,他便穿上了那特製的負重衣。只不過這次剛剛打開門,他卻看見了一個陌生的人站在房門前。
均衡教派是個非常隱秘的教派,不像其他的寺廟或武館那樣張揚,巴不得門徒滿天飛。實際上,他們總共也才寥寥五十幾人。他與慎在山腳下的鎮子住了十八年,那些鎮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倆的真實身份,隻以為他們是山頂寺廟的預備役僧侶。
戒不著痕跡的繃緊身體,有誰會在天剛蒙蒙亮時就站在他人的房門前一聲不吭?他問道:“您有什麽事嗎?”
陌生的男人抬起頭,戒突兀地感到雙眼一陣刺痛。首先是疼痛,隨後是眩暈。他喘著粗氣跌倒在地,有一種自己在他面前赤身裸體般的羞恥感。而戒又聽見那男人說:“你活下來了,小子。看在你沒殺他們的份上。”
他抬起頭,看著男人,艱難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男人的臉上面無表情:“別想著狡辯了,我能翻看你的記憶。是真是假我一聽就知...現在,站起來吧。”
戒聽見他發出一聲嗤笑:“均衡?狗屁!”
如若是在以前,戒會為他說出的這句話和他大打出手,不管自己是不是對手他都會這麽做。但如今,他卻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當然知道那是不對的,這種事不需要別人告訴你,你就能知道。就像是不需要別人告訴你殺了自己的媽媽是不對的你也知道這件事一樣。
但他畢竟是均衡教派的一份子,即使沒有理解均衡到底是什麽。可苦說的養育之恩,與他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暫時的忽略了這件事。
一陣破空聲傳來,戒不需要回頭都能猜到是誰。慎就住在他的隔壁,但他來不及提醒慎小心這個男人,便聽見一聲痛呼,他回頭看去,發現慎漂浮在半空中,臉色漲紅。
“啊,又多一個不用殺的...離開吧,走的越遠越好。”
男人將他放下,淡淡地說道。
“你...咳, 你在說些什麽?”慎躺在地上,揉著自己的脖子,艱難地喘息著。
“不明白嗎?”男人笑了起來。
“我要去殺人啊,兩位。還記得那個村子嗎?那裡的人都死完了,唉...我設下的魔法只能對非人生物造成傷害,沒想到他們會被人在睡夢中全部殺死啊。這倒算是我的失職了。”男人絮絮叨叨地說道,他的眼中一片平靜。慎突然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他爬了起來,擋在男人身前。
“哦?你想阻止我嗎?”
慎不發一言,他只是咬著牙站在男人面前。男人笑了起來:“你在幹什麽?你覺得自己是什麽英雄嗎?”
“我不覺得自己是......”
“那就滾到一邊去。”男人冷冷地說,一揮袖子,慎倒飛出去,戒想過去查看他的情況,卻完全無法移動,只能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
他看著男人走過他們,緩緩踏上上山的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