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一片雜亂的戰場上進行快速移動不是易事,好在他們有運輸艦——三架運輸艦通過低空飛行的方式將極限戰士的三個戰鬥連投放到了巢都中層一個裸露在外的廣場上。他們從天而降,落至地面,激起煙塵與沉重的聲響。
在那飛揚的塵土中,猩紅的目鏡亮起。
馬裡烏斯率先走出,以他為箭頭,極限戰士們跟在他身後。三個戰鬥連並不是滿員,按照一連一百人的標準來看,第二連甚至早已傷亡過半。他們目前僅有193人而已。在警惕地推進中,他們很快便抵達了發電廠。
戰鬥修女們三人一隊進行著巡邏,龐大的發電廠核心在她們身後矗立著,像是某種沉睡著的怪獸。靴子踩踏過金屬板地面的聲音是如此響亮,這讓他松了口氣——還好,情況並不像他想得那樣糟糕。
沒過多久,得到消息的史蒂夫便走了過來。看見馬裡烏斯的第一眼,他便露出了一個微笑:“很高興看見你平安無事,馬裡烏斯。西卡琉斯呢?”
“他受傷了,大人。目前正躺在陣線後方的臨時醫院裡,醫療修女們照顧著他。”
史蒂夫的微笑變淡了一些:“是嗎?怎麽受傷的?”
“一頭恐虐的戰爭之主......”
馬裡烏斯的眼前又浮現出當時的情景。那褻瀆的東西右手是巨大的炮管,六連發,一次發射就能讓地面被轟出幾米深的大坑。左手是一把永不停歇的特製鏈鋸斧,鏽跡斑斑,卻仍然鋒利得令人難以置信。甚至連終結者盔甲都無法抵擋它的一次揮擊。
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才將這東西拿下。
“總之,目前的情況仍然不容樂觀。”史蒂夫做了個手勢,示意馬裡烏斯和他來。他們一路行至發電廠的底部,那裡是‘燃料’的投放口。戰爭開始到現在,早已停止運轉許久了,但還散發著熔岩般的光。
“這東西還在運轉,我不知道要怎麽讓它停下——馬裡烏斯,這就是問題所在。在你們來之前一個小時,我們剛剛打退一波色孽惡魔的進攻。我可以和它們一直打下去,但修女們可就不一樣了。有生力量一直在被那些東西消耗......”
史蒂夫的眼中帶著深沉的憂慮,他扭頭看向另外一邊:“我一個人不可能照看到方方面面,如果我有所遺漏,讓它們抵達了這裡,後果沒人能夠接受。”
馬裡烏斯看著那巨大的裂口,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他仔細地端詳著那熔岩般的光芒,過了很久才開口說話:“......好吧,大人。”
戰團長聳了聳肩:“我原本覺得技術軍士應該能解決這個大寶貝,現在看來我錯了。這東西絕對不是他們能應付的,至少也得那些渾身漏機油的家夥來研究個十幾年才有點機會。”
“你也沒辦法?”史蒂夫歎了口氣。“好吧,我猜,在何抵達這裡之前,我們就只能在這兒一直耗著了。”
他沒有得到回答,史蒂夫皺了皺眉,轉過身去——“馬裡烏斯?”
沒人回答,甚至沒人站在那裡。
地面開始蠕動——確切的說,是地面上的某些東西開始了蠕動。它們原本是灰塵或別的東西,此時卻在一陣綠光中變為了霉斑似的東西。於地面上蠕動著向史蒂夫爬行而來。刺鼻到令人難以接受的臭味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不,那不僅僅只是臭而已。
史蒂夫面無表情地垂下頭,從他站立的地方開始,金色的烈焰開始蔓延。與那些朝他爬來的霉菌形成了對抗。烈焰將霉菌焚燒的劈啪作響,而霉菌卻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從黑暗中不停地冒出。與此同時,他聽見了幾聲仿佛幼童般的笑聲。
這裡不可能有孩子。
手腕翻轉,烈焰劍已然握在手中。史蒂夫看見了——他真切的、完整地看見了。
一具屍體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它有著一張最平常不過的臉,身上卻滿是膿包,它的臉是慘白色的。牙關緊閉,痛苦地咕噥著。沒走幾步,這個東西便跌倒在了地上,脆弱的腿部關節在那次摔倒中折斷了,手臂也在無法控制的痙攣中以笨拙的姿態甩來甩去。
從那折斷的腿部關節中,血腥的膿液飛濺而出。伴隨著濕漉漉的骨頭碎片和看不清是什麽的東西,史蒂夫幾欲作嘔——他從未見到過如此可憎的東西。疾病給人帶來的可怕後果在這具屍體身上深刻的展現了出來。
然而,這還沒完——是的,這還沒完。對於納垢來說,事情才剛剛進行到一半。
屍體的腹部開始腐爛並分解,黃色的脂肪粒滴到了地板上,雙眼變得渾濁不堪,從眼眶中掉了出來,摔在地面上變成了一灘粘液。它張開嘴,牙齒在松動中變得萎縮,舌頭髮黑,然後在一陣抽搐中被它自己用松動的牙齒咬斷了。
它的腸子裂開了,膀胱爆裂了——但它還沒完全死去。
準確地說,他死了,但它沒有。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史蒂夫不願想太多了。
“夠了。”史蒂夫用一種混合著惡心與堅定的聲音說。“安息吧。”
他揮劍,烈焰從劍身上飛濺而出,像是一張火焰做的毯子似的鋪在了那具屍體的身上。火焰淨化了一切,迅速將整個病變的身體恢復至一具白骨,可那可怕的瘟疫給它造成的影響卻仍然存在。它的骨頭也變成了黑色,上面長滿了霉斑。
按道理來說,骨頭上是不可能有霉菌的。
史蒂夫的腦海中突兀地閃過這個觀點,聲音也不是他自己的聲音,而是何慎言的聲音。那聲音之中帶著他一貫的輕松和笑意,還有幾分調笑蘊含在其中。
+你要準備好,史蒂夫,我幫不了你太多,祂將你拖入了幻境之中......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真的,誰知道呢?+
何慎言的話一如既往的模棱兩可,考慮到他本人的性格,史蒂夫也就沒說太多。他同樣以靈能回答。
+我要怎麽做?+
+做你最擅長的事就好,史蒂夫,堅持,然後取得勝利+
史蒂夫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黑暗中傳來更多的腳步聲。他幾乎都能聞到它們身上的味道了——烈焰點燃了他的金發,一輪初生的太陽在這黑暗之地升起,燃燒了那濕潤的空氣和其中的病毒。雙眼已然變為金眸的他咬緊了牙。
“來吧。”他說。
此前曾與馬裡烏斯交談過的光頭智庫名為羅格裡斯·塔羅。在智庫之中,他並不是最強的,也不是最靈敏的那個。但他是他們之中打的最好的那個——聽上去可能有些悖論,但實際情況就是這樣。最強者不一定最懂得如何去戰鬥。
戰鬥是一門藝術,關系到以弱勝強和恃強凌弱,關系到如何運用策略反敗為勝——羅格裡斯為此著迷,且為自己立下的攻擊而感到自豪。但他永遠不會停止腳步,因為他是在為人類與帝國而戰。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夠一直追隨馬裡烏斯的腳步,也正因如此,他在三分鍾後才感知到了異常的靈能波動。
羅格裡斯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的雙眼中開始溢散出藍色的靈能光輝。幾個離他比較近的戰鬥兄弟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發現了不對勁,立刻趕了過來。他們不知道在羅格裡斯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或許,就連羅格裡斯自己都說不清。
他真的說不清。
此時此刻,他的雙眼正在凝視著一片綠色的烏雲——厚重、詭異且充滿著哀嚎與病痛的烏雲從泰拉的背後繞了過來,然後下起了一場酸雨。還有呢?還有什麽?羅格裡斯焦急地以靈能窺探著那一瞬的未來,卻恍然未知真正的危險已經抵達了他的身邊。
一條綠黃色的舌頭舔舐了一下他的光頭,場面滑稽,但那次舔舐卻讓智庫渾身顫抖了起來。難以想象的疼痛於他體內爆發開來,只在一瞬間就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痛苦地跪倒在地,如同發了癲癇一般渾身顫抖。
他的兄弟們將他拉了起來,詢問著他,拍打著他的肩膀。但那隻余眼白的眼眸中什麽都沒有。過了好幾分鍾,羅格裡斯的瞳孔才回到眼眶之中。當他恢復了神智,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告訴他的兄弟們情況如何,而是將所有離他近的人統統擊飛出去。
他的臉部開始腫脹,變得醜惡不堪,像是被塗抹了一層油彩似的泛著不同的光芒。他的聲音開始變得腐朽,但其中的意志依舊存在。所有人都能聽見他的吼聲:“惡魔入——!”
在他倒下的最後一刻,眼中閃過了一道藍色的光。
智庫的下半句話未能說完,他倒在了地上。三分之一秒後,他迅速膨脹起來。
他的臉上和手臂綻放出黑色和紫色的花,他的身體成為光彩照人的夕陽。他的動力甲僅在片刻前還保持精美的外觀,但現在卻已經被屍體滲液染成黑色,且帶有發霉的毛發,並沿接縫裂開。
毛骨悚然開始蔓延,一個戰鬥兄弟最先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在通訊頻道內怒吼著:“敵襲!”隨後一劍落下,將羅格裡斯梟首,他就此死去。
可惜的是,為時已晚。
羅格裡斯的屍體炸裂開來,骨頭的碎片飛濺而出,伴隨著病態的黃色鮮血與膿液,一場血肉的爆炸在人群中央爆發開來,沒有任何人能夠幸免。無論是極限戰士,還是戰鬥修女。他們裸露的皮膚部分只要沾上一點這血肉,就會立刻開始腐爛,皮膚腫脹。
瘟疫開始蔓延,毫無疑問——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馬裡烏斯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發現了不對勁,一種令他脊背生寒的感覺蔓延至了全身。動力拳迅速蓄力,戰團長呼出一口渾濁的空氣,四處張望。環境沒有什麽變化,可唯獨少了那個人。
史蒂夫·羅傑斯,一名原體——一位令他尊敬的人,不見了。
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狂怒迅速襲擊了他的心,馬裡烏斯從來不以冷靜聞名,實際上,任何戰士都應當是憤怒的。只是看你能不能壓製這種狂怒並將其合理地運用在戰鬥之中了。馬裡烏斯顯然可以。
一秒鍾不到他便已經冷靜了下來,他立刻打開通訊頻道,可還未等他說些什麽,智庫的靈能通訊便搶先一步找上了他。
+情況不對,戰團長+
+發生了什麽?+
+惡魔!惡魔!+
羅格裡斯的靈能通訊從未如此淒厲,仿佛狂風的呼號,其中還夾雜著閃電和他本人的尖叫。不祥之感立刻襲擊了馬裡烏斯的心,他抬頭向上看,超人的視力讓他迅速捕捉到了位於一百米上方的情況。
人們正在一個接一個的爆炸開來。
羅格裡斯,回答我,你還在嗎?!
沒有回答,沒有。
智庫的靈能通訊與連接消失了,馬裡烏斯咧開嘴,森白的牙齒在其中顯現出來。熾熱的氣流從他口中吐出,戰團長帶著無可比擬地狂怒一躍而起, 動力拳抓著牆壁帶著他向上攀爬,不過短短一分鍾,他就從地面回到了那金屬層。
然而,眼前的情況是他完全不願意見到的可怕局面。
一名戰鬥修女在他面前尖叫著炸開了,整個人都幻化成了一團血肉的烏雲。馬裡烏斯寒毛直豎,本能的感知到不對,立刻躲開了朝他襲來的血肉。他張望四周,發現無論是修女還是他的戰士都在奔跑與躲避。
有些修女想要幫助她們的同伴,但無論是砍下她們被血肉沾染的手臂還是頭顱都無法止住她們的膨脹,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你覺得這就是最糟的局面?
不。
馬裡烏斯聽到一個咯咯笑著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他轉過頭,看見一抹藍色的影子隨風而逝,一片七彩的羽毛飄落在地。戰團長的眼皮抽搐著,臉部的肌肉都因為難以抑製的憤怒而變了形,可是,還未等他說些什麽,從他對面的出口處就湧出了一大片色孽惡魔。
“帝皇啊......”
馬裡烏斯·卡爾加,極限戰士戰團的戰團長,頭一次感到如此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