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沉溺享樂之人必墮落於享樂之中。
劍刃碰撞,笑聲與低沉的喘氣聲相互交替。
這是兩張相似的臉,但又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生物。
一者如蛇般妖媚,始終帶著滿足的微笑。一者如寒冰般堅忍,眼中滿是難言的怒火。
“你似乎無法在單純的劍鬥中取得上風啊,親愛的我。”
惡魔微微一笑。
兩隻右手在空氣中劃過致命的弧度,優雅又輕靈,卻令福格瑞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這一擊之下,鳳凰竟然被逼退了足足五步。
“哈......”
惡魔愉悅地看著他,一隻右手抬起,將那扭曲的長劍遞到自己面前。它凝視著劍身上仿佛被傳遞過來的金色烈焰,竟然饒有興致地伸出舌頭去舔了一口。
“唔——!”
吃痛的悶哼聲響起,然後是嘶嘶作響的腐蝕聲與接連不斷的高昂尖叫。惡魔顫抖著身體,蛇尾在地面上滑行,留下一片蜿蜒的痕跡。
閃耀的汗珠滴落地面,過了足足十幾秒,它才回過神來。
“這真是......”
它若有所思地撫摸著自己剛剛複原的口腔,長長的分叉舌頭突兀地探出,感知著空氣中殘留的火焰滋味,滿足地眯起了眼:“這真是太棒了,親愛的我。”
“既然你無法單純憑借劍術勝過我,何不用上你身上那些燃燒的火焰呢?”
它滿是期待地看著福格瑞姆,眼神柔軟,滿是愛意,充滿懇求,就像是一灘紫色的汪洋,內裡滿是溫柔:“來傷害我吧......親愛的?”
福格瑞姆並未回答它的話。
鳳凰只是用右手虎口抵住動力劍的護手,左手虛握,放在劍柄末端。他平穩地放下雙手,劍尖垂落,對準地面。
這是一個並不如何高明的起手式——如果在劍鬥裡,有人打算用這樣的姿勢去面對敵人,那他一定是瘋了。
這種姿勢既無法保證在面臨危險時迅速予以還擊,也無法第一時間格擋住敵人的劍刃。但鳳凰就是這麽做了,不僅如此,他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惡魔微微挑眉,耐心地等待著。
蛇在面對獵物時總是很有耐心,它們是天生的狩獵者,也是緩慢的進食者。蛇類消化獵物的方式是將獵物整個生吞,這也正是惡魔正在做的。
它要將福格瑞姆生吞活剝。
它要細細感受他的每個部位,每一寸肌肉的運作,每一個不屑的眼神......福格瑞姆每一次的反抗,都會讓它難以抑製心中湧動的欲望。
他光是站在它對面,就令它感到無比滿足。
它想,這簡直就是世間極樂,歡愉之主必定是愛極了它,才會將這種無上的享受賜予它。
不過,鳳凰並未第一時間發起攻擊。
“你渴望愛。”
他的聲音在黑暗裡清晰地響起,帶著些許悲哀。
“不僅僅只是來自他人的愛,還有自戀。你會花上許多時間盯著鏡子裡的臉,飽含愛意與欣賞。”
“與恐懼或敬畏相比,你更鍾意這種強大的情感。恐懼可以被克服,可以被人為消減。但愛不會,人會為了愛做任何事。愛永不消逝,是的,它會膨脹或減弱,但它絕不會消逝。”
“你渴望完美,是因為你希望讓所有人都愛你——你認為自己做的還不夠,你總是害怕在某方面被超越......你的本性與這層迷霧互相交織。”
鳳凰睜開眼,紫色的眼眸早已化作純粹的金。
“世人愛你,然而,你愛世人嗎?”他問。
惡魔陷入了思考當中。
福格瑞姆提出的問題對它來說也很有意思,它渴望享樂,渴望一切形式的愉悅。解決一個困難的哲學問題當然也被包含在其中。
因此它開始思考。
它慢條斯理地將四把劍一一插入地面之中,伸長身體,像是在放松。
四隻手靠在劍柄之上,身體上閃爍著不知從何而來的輝光,蛇尾的每一片鱗片都無比耀眼,奪人心魄。
“我想......我是愛他們的。”
惡魔的聲音突然變得理性而澹然。
“這世間的一切都正在不斷地循環往複,彼此殺戮,彼此毀滅,沒有什麽不同。無論是異形或人類,無論是植物或擁有智慧的高等生物。他們終將彼此糾纏,彼此毀滅,然後在毀滅中獲得新生,但是,這需要一個合適的條件。”
“在合適的條件下,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完美、複雜且美麗。宇宙終將朝著這個部分發展,這是不可避免的。那麽,所有阻止這進程的一切就都是邪惡的......”
“但我,我是愛他們的,我希望他們如我一般完美。所以,任何阻止我的人,也是邪惡的。啊,原來如此,原來我才是正義的哪一方。”
惡魔如實說道——它說,它希望世人如它一般完美。它還說,它認為自己是正義的。
鳳凰冷冷一笑。
“不要嘲笑我,親愛的。”
惡魔對他那再明顯不過的嘲笑毫不在意。
“完美的複雜或許難以接近,但我正在靠近它。這是我的飛升,我的終點。一旦我將它完成,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任何爭端或殺戮......甚至不會再有死亡。”
剛剛說話的那個哲人消失了,它再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是的,我覺得我可以這麽說。我愛他們,我愛你,我愛人類,我愛被我親手殺死的費魯斯,我愛死去的荷魯斯,我愛我們的父親,我愛所有人......因為他們都愛我,不是嗎?”
“曾——!”
刀刃被拔出地面,它興奮地笑著,舉起四隻手,像是正在舞蹈一般舞動起了自己的身體。
“我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謝謝你,親愛的我!你啟明了我!”
“不客氣。”福格瑞姆冷冷地說。“但你永遠不可能得到來自費魯斯的愛。”
“......什麽?”
惡魔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它不敢置信地輕聲問詢:“你說什麽?你怎麽能說出這樣冰冷的話?你是我啊!”
它情真意切地呼喊著,卻隻得到冰冷的回應。
“他不愛你。”
福格瑞姆面無表情地敘述著,就像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
“你渴望得到費魯斯的回應,你渴望他認同你的理想,與你一起站在帝國的對面。但他不會,他永遠不會認同你,也永遠不會回應你的愛。你清楚這一點,不是嗎?他已經不再將你視作他的兄弟了,歸根結底,其原因是......”
終於,一抹輕蔑的微笑浮上福格瑞姆的臉:“我們不配。”
惡魔的臉龐微微顫抖著,連帶著它身上的那些小小的裝飾品也開始互相碰撞。它的蛇尾開始以一個緩慢的幅度不住地抖動,焦躁不安的情緒開始湧動。
“你被蒙蔽了,因此看不清真正的道路。渴望愛的人卻恨的比誰都深,你要否認這件事嗎?你愛的不是費魯斯,你愛的只是他身上完美的那一部分。歸根結底,你並不完美,你渾身都是缺點,你清楚這一點。”
笑容越來越大,福格瑞姆剖析著自己的內心。他每說出一句話,就在自己的心中扎一個口,卻對此甘之如飴,因為他不只是在傷害自己。
他在尋求救贖。
“我們是世間最為自卑之人,我們不配活著,甚至不配呼吸,更不要提來自他人的愛了。”
劍刃緩緩抬起,徹莫斯的鳳凰,名為福格瑞姆的男人緩步向前。他朝著他的噩夢一步一步地走去,堅定而不含絲毫猶豫。
“所以我們合該死。”
“不!”惡魔怒吼起來。“你不能這麽說自己——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和我,我們都是完美的!”
“沒有人是完美的,完美的東西不會存在。”
“你在說謊!”
它神經質一般地尖叫起來,朝著福格瑞姆直衝而來,四把劍刃依次朝著他砍來。致命的威脅,但對福格瑞姆來說已經不再是需要小心的對象。
和自己打,需要小心什麽?
“砰——!”
沉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一隻金色的手臂突兀地出現,擋住了惡魔的劍刃。它驚愕地看著這虛幻卻又凝實的手臂,還未來得及說話,腹部便被一把劍捅穿了。
福格瑞姆靠近它耳邊,麝香味沒有影響到他的理智。他依舊平靜,依舊澹然,依舊冰冷。
他輕輕地說:“來吧,和我一起步入死亡。”
魯斯的戰鬥進展得並不如何順利,甚至可以說困難。
他打得十分艱難,那東西比他快,快了兩倍不止。就連身為原體的他都很難跟上對方的動作,更不要提帝皇之子們了。他們很想通過爆彈槍支援他,但卻完全無法瞄準那個怪物。
魯斯橫轉劍刃,米奧納爾龐大的劍身在空氣中發出呼嘯。藍光大作,怪物的手臂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魯斯的視野裡,下一秒,他的胸甲便傳來了沉重的被打擊感。
該死的——!
狼王惱怒地頓足,穩住後退的身體。又是一次判斷錯誤的格擋,這該死的東西為什麽能這麽快?它到底是什麽?
怪物似乎對這個問題有所察覺似的,它微微歪頭,臉部的空洞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你以為我是什麽,流浪之狼?”
一抹銀光閃過,它期待地看著魯斯,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一個畜生,一個該死的東西,不然還能是什麽?
魯斯活動了一下肩膀,擺好架勢,咧嘴笑道:“我不在乎你是個什麽東西。”
“我真為你感到可惜。”它搖搖頭。“你剛剛失去了一個非常寶貴的機會,如果你珍惜它,或許你也能成為一名探索未知領域的探險家。”
“還是免了吧,我對變成怪物沒什麽興趣。”
“怪物?”
它的語氣聽上去是真的為此感到驚訝:“你——難道你看不見嗎?”
“看見什麽?你臉上那個見了鬼的洞?啊,那我的確看得見。”魯斯說了個粗俗的笑話。“就像一個屎坑似的,你頭頂上有沒有抽水按鈕?”
“......這怎麽可能呢?”
怪物沒有理會他無聊的笑話,甚至沒有為之生氣。
它連攻擊的意圖都消失了,只剩下純粹的失落:“你看不見......真理存乎其中,可你看不見......為什麽?難道它離我而去了?是我不配嗎?”
“我說,你還打不打?”
魯斯煩悶地問:“最煩你們這種神神叨叨的謎語人,媽的!整天尋思那些有的沒的,破爛哲學,屁用沒有!活著就是好,死了就是不好,就這麽簡單。而你這個雜碎做的事肯定不會讓人活著,所以你他娘的還是死了得了,別想了!”
他以極其簡單的思考邏輯得出了這個結論,然後衝上前去,米奧納爾被掄圓了,幾乎是被他當錘子似的往怪物的腦袋上砸了下去。
而它,甚至沒有抵抗。
魯斯看著米奧納爾的劍刃深深埋入它的頭顱之中,它的臉被從中切開了,空洞不再完整,黑色的物質從中湧出,很快變消散在了空氣裡。結果是好的,但魯斯並不為此感到放松。
一個強敵的死是好事,但考慮到它是怎麽死的......這就有些古怪了。
狼王皺起眉,本來還想裝模作樣地思考一會,但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他得不出結論的思考,給出了他想要的答桉:“別想太多,黎曼·魯斯。你看不見那所謂的真理是件好事。”
“......你又是誰?”
“問你爹去——開玩笑的。”
何慎言微微一笑,一個閃爍從空中消失,來到地面,就站在魯斯面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唔,有意思。”
“......你到底是誰?”魯斯皺起眉,警惕地看著他。“順帶一提, 別那麽看著我,否則我會失去理智的。”
“哦,別這麽誇張。除非你鮮血從雙眼湧出,腦乾從耳朵裡冒出來,那才稱得上是失去理智。”
“那是失去生命吧。”
魯斯難以抑製住自己接話的衝動,從這個男人身上,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種詭異的親和感。
“腦乾從耳朵裡流出來的人還能繼續活下去?”
“說不定呢?植物人難道就不算活著了?”何慎言聳了聳肩。“有人半個腦袋都被炸飛了還能活著呢。”
魯斯輕哼了一聲:“所以,你到底是誰?別再逃避這個問題了。”
“我?讓我想想......”
何慎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後一本正經地說:“斯來·馬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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