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走在甲板上,還是感到沒法適應這艘船。和他乘坐過那些船比起來,這艘船太明亮了。
也太寬敞了。
他們的食物供給裡居然有新鮮的水果——上尉沒法形容自己看到那些見都沒見過的水果時是什麽心情,他在吃被稱作為‘香蕉’的長條水果時,甚至連皮一起咽了下去。在之後才知道這東西是要剝皮吃的。
但第二天,上尉還是連著皮一起吃了。要他把這種珍貴的食物剝皮,上尉覺得自己不配。這艘船上的一切事物都讓他感到這種極其明顯的衝突感。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呆在這種船上, 但事實是.......除了他之外,沒人這麽想。
就連他的士兵也是如此,他們最近士氣非常高漲。訓練場地完善、吃得好、睡得好。武器裝備都是新式的,還能每天乾掉一打叛徒。最主要的是,新式的火炮實在是太夠勁了。
上尉自己也沒法否認這一點。他必須承認,在和機魂融為一體,親自操控那些火炮時,他感到一陣從後脊梁骨爬上來的顫栗。
種種激昂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的腎上腺素飆升到了一個非常高的數值。上尉還記得自己當時在和機魂一起咆哮,在敵人的艦船被徹底打成灰後,機魂的滿足與他的滿足又合在了一起。提供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適。
他打算前往軍營的訓練場,他們的軍營在第二層甲板。環境非常不錯,但上尉並不在乎,他更在乎訓練場。
訓練場與軍營緊挨著,除了能夠模擬各類嚴苛的環境以外,還能提供一些模擬的運動。船上的智能系統給他們介紹了一些來自古泰拉的球類運動,上尉和他的士兵們比較鍾意冰球。
能穿護具,能合法鬥毆,這可再好不過了。
上尉步行了半個小時才來到訓練場,這還是他遵照著指引抄了近路的結果。要不是他本身就身處第二層,這個時間可能還得延長幾倍。這裡與船上的其他建築物都有所不同,它並不處在一個房間內,而是被設置在一個巨大的空曠場地之中。
任何人——不管他是誰,只要他來到第二層甲板,一定會注意到這個空曠的場地。當他們靠近,就能夠看到位於場地中央那一群烏泱泱的人影了。卡迪安人依舊延續著他們光榮的傳統,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忘記訓練。
除了軍務部的條例以外, 他們自己的熱愛也是很重要的一環。
上尉不動聲色地站在場地遠端,三百七十五名士兵在模擬出的壕溝戰中與投影出的敵人進行著擬真程度極高的戰鬥。
他們手裡的武器都是真實的——發射出去的子彈是貨真價實的,而作為敵人的投影則不同,被它們手裡的武器擊中會感到極大的疼痛,但不會死。被擊中者會立刻昏迷,且在戰後還得接受加訓與懲罰。
今日,他們選擇的模擬對象是一群由混沌巫師帶領的叛軍。上尉眯著眼看了一會,他很快就判斷出了敵方的軍力。
大約三千五百名左右叛軍,不是人人都有甲殼甲,沒有重火力,但他們手裡拿著的武器讓上尉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要是在真實的戰場上,他是絕對不願意和拿盧修斯NO.98型卡賓槍的人作戰的。
這種槍來自於克裡格死亡兵團,是他們的標志性武器,也只有這幫人才會如此鍾意這種武器。威力比其他的激光槍都要大的多,但耗盡彈藥的速度也快得要命——還會造成槍支的壽命極短,必須限制火力與增加散熱器之類的配件。
即使你考慮到以上那些條件,這把槍也無法持續射擊多久, 很快就會過熱。上尉曾猜想,克裡格人如此鍾意這種武器, 恐怕是因為他們的壽命和槍本身一樣短。
除此以外, 系統模擬出的叛軍還有不少帶著火星型碎片手榴彈的,這也是壕溝戰中的大殺器。一枚就能製造出死亡的風暴。
至於混沌巫師.......沒有哪個巫師是不麻煩的。
上尉沒有踏進訓練場,他想要知道,士兵們到底會做出什麽反應。
“讓一排長帶著人過來找我!”
一名軍官大聲嚷嚷著,低頭躲避著紛飛的激光束。泥土濺到他的臉上,被擊中的地方很快就流了血,而他毫不在意。在下達了命令後,他迅速投入到了戰鬥之中,用手中的新式武器進行著回擊。
這新寶貝讓他愛不釋手,但也不是沒有缺點——後坐力大的像是騾子在踢你的肩膀,用慣了激光武器的卡迪安士兵適應了好一陣子。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實彈武器的。
一排長很快就帶著他手下的五個班從戰線的另一端跑過來了,他們目前遵照的是帝國標準軍隊配置。十人為一班,五個班為一排,六個排為一連。
按照標準來說,他們是三百人一連,多出的七十五名士兵其實不該打亂編制,可是,現在又有誰在乎這些呢?
“長官!”一排長是個面色堅毅的漢子,他紫色的瞳孔倒映著地方的激光束。他湊到軍官身邊,大聲喊道:“一排長報道!長官,請下達指示!”
“我要你們按照預定好的計劃從戰場的左側發起反推進!明白嗎?二排和四排會為你們掩護,務必將地方的推進控制在壕溝的中段,否則我們的任務會立刻失敗!”
一一排長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他將槍口對準天空,一絲不苟地行了個天鷹禮:“保證完成任務!”
目送他遠去後,這名連長抓起自己耳邊的通訊器,朝著通訊頻道裡喊道:“第二排和第四排的排長向我報道!你們情況如何?!”
“第二排正在執行火力壓製任務,長官!”
“第四排正在按照計劃為第一排進行火力掩護,長官!”
“很好!第一排即將開始任務,他們會按照計劃從左側發起襲擊,你們兩個排負責掩護。第三排、第五排和第六排的人給我準備好,我要你們將火力對準那個該死的巫師,務必壓製他,讓他沒法施法!”
“遵命,長官!”
戰線的左端,第一排的排長正在有條不紊地下達命令,他嘴裡嚼著今早實物配給裡下發的口香糖,已經沒什麽味道了。
“都聽著,這是一場模擬訓練,但我不希望你們將這當場訓練來對待,明白嗎?這他媽的就是一場實戰!”一排長面色狠厲地指了指地面與天空,陰沉沉霧蒙蒙的天空和腳下的壕溝都是那麽真實,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他接著說道:“我們的任務是發起反推進,第二排與第四排會為我們進行火力壓製,務必牽扯住敵人的注意力,讓剩余的兄弟們能夠讓那該死的巫師好好喝上一壺!”
凝視著四十九人同樣的紫色眼眸,一排長將嘴裡的口香糖吐掉了。他獰笑著拿起槍,在通訊頻道裡說道:“第一排準備好了!即將開始反推進!”
“第二排收到!”
“第四排收到!”
“你們都聽見了!”一排長深吸了一口氣,轉頭跳出了壕溝,手裡的新寶貝被他調整到了最大連發模式,槍口不斷上抬,幾乎把他的右肩撞斷。
但他卻不斷吼叫著,眼中倒映出的炮火與敵人的身影是那麽真實——他此時是真的帶著憤怒在進行這場模擬戰。
“死吧,叛徒!”
他的士兵也是如此,一名卡迪安人怒吼著扔出了手裡的匕首,這種行為是不被允許的,但他扔的很準。那把戰術匕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的刺入了敵人的咽喉。
所有人似乎都憤怒了起來,他們從潛意識裡,就沒有把這當成一場模擬戰。
而是貨真價實的戰爭,他們是這顆星球上的最後防線,三百七十五名士兵以壕溝為依托和近十倍於自己的敵人作戰。種種情緒的渲染下,再加上所見場景的真實,這些士兵已經完全帶入了進去。
“所有人,分散!分散!用箭頭陣型推進!找掩體!瞄準那些沒有甲殼甲的混蛋打,然後再集中處理有甲的幸運兒!”
一排長在衝鋒的間隙仍然能發布命令,他一個翻滾,在這片死亡平原上找到了一處模擬出的廢棄火炮,其上還冒著火焰,濃煙滾滾。熏得他直流眼淚,他一邊縮在掩體後觀察前方的情況,一邊迅速回擊。
在不被干擾的情況下,他的射擊精度是非常高的。每一次開火都能殺死一名叛徒,血肉飛濺,他們的慘叫聲在一排長聽來是再好不過的音樂。
但這幫叛軍也不是蠢貨,他們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個躲在掩體後方放冷槍的家夥,一輪齊射逼迫他不得不縮了回去,一動不動。
“見鬼!”一排長狠狠地怒罵了一句,他吐了口口水,隨後又在通訊頻道裡大吼起來——在戰場上,不這麽說話,其他人壓根聽不見你的聲音。
“我需要支援!重複一遍,我需要支援!陣地前方三百米的廢棄火炮正被火力壓製,需要火力支援!”
“明白!”一個聲音很快回應了他,一道淡藍色的光束閃過,擦著他的頭皮打爆了不遠處一個家夥的腦袋。一排長非但沒在乎這差點把自己一起弄死的一槍,還在通訊頻道裡大聲的叫起了好。
“乾得不錯!繼續,繼續!打死這幫狗娘養的叛徒!他媽的!”
他的壓力被迅速減輕了,神槍手的作用就在這裡。他們可以極大的牽扯敵人的精力,一排長很快就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他連連還擊,殺死了十幾名敵人。
但他並不能一直在這兒打下去,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瞳孔猛縮,立刻扔下手裡的槍,拔出了腰間的戰術匕首——還沒等他轉過身,就被人以巨力推倒在了地上。腦袋撞在火炮上,反作用力讓他眼前一陣眩暈。
但長久訓練過後鍛煉出的本能還是救了他,一排長咬著牙,立刻一個翻滾離開了原地。他迅速爬起身,朝著襲擊者就撲了過去,手中的匕首精準而有力地朝著他的肋骨側下方捅去。
敵人的鮮血湧出,熟悉黏膩感讓他眼睛迅速攀上了血絲。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模擬還是現實了——但都不重要,叛徒必須死!這個卡迪安人拔出匕首,毫不留情地將襲擊者抹了脖子。
他沒放松,立刻跑過去撿起了自己的槍,警惕地看著四周。敵人不是傻子,無論這家夥到底是運氣好摸到他附近,還是他們派了一支隊伍來對付他,他都必須立刻轉移位置了。
一排長貓著腰,靈敏地在火炮的廢墟中轉移著。箭頭推進陣型效率極高,但也有幾個缺點。若是那些作為箭頭的人不能找到掩體進行火力壓製,剩下的人就很難進行推進。他必須再找到一個適合的掩體。
可惜的是,他再次被襲擊了。
這次來的五個人,盡管他發現的很早,但仍然免不了一場惡戰——一排長隻來得及開槍殺死其中兩個人,就不得不進入到了白刃戰。他顯然沒法以一敵三,但敵人居然沒殺他。
那三個渣滓穿著抹去了帝國雙頭鷹的甲殼甲,其上還被塗抹了褻瀆的話語。一個家夥用腳踩著他的臉,毫不遲疑地用一把匕首在他的喉嚨上比劃了起來:“說出你們的計劃和陣地情況。”
“去你媽的!”
回答他的是一聲飽含輕蔑的怒罵,與一口帶著血絲的口水。那家夥抹了把臉,隨後一把將匕首捅入了他的右腿膝蓋,並狠狠扭動。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一排長猛地抓緊了地上的泥土,但他仍然硬氣的沒發出任何聲音。
“硬骨頭,是吧?”
另外一個叛徒笑了笑,一腳揣在他的右腳膝蓋上。更加恐怖的疼痛再次襲來,一排長喘著粗氣,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滾而落。
視線已然模糊,疼痛極其真實——他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做到的,為何模擬出的敵人真的能讓他的右膝蓋感受到如此的疼痛。
恍惚之間,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了那毀滅的一幕。
他們的故鄉,卡迪安的故鄉,卡迪亞被徹底摧毀的一幕。事情發生時,他和自己的團正在外圍的一艘艦船上,親眼目睹這一幕給所有人卡迪安人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精神創傷。但所有卡迪安人都不會屈服。
他們的故鄉被毀滅了,榮耀散去,但他們的決心仍在。分散在銀河系各個戰區的卡迪安團,現在只會更加頑強地與帝國之敵作戰。一代又一代的卡迪安人會在前往戰區的途中出生、成長和訓練。
他們絕不屈服。
所以一排長的右手悄悄抓起了一把泥沙,他揮動右手,泥土飛濺,讓那個離他最近的渣滓模糊了視線。就這麽一刹那的機會,這個卡迪安人抓住了。
兩聲槍響,一把匕首解決了最後那個,代價是他自己的胸口也被插入了一把匕首。望著那家夥死不瞑目的眼睛,一排長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
“卡迪安永不陷落,卡迪安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