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號,第一艦橋。
全副武裝的深紅之刃戰團第三連盡數到齊,他們沉默地佇立在之上,等待著命令。經過升級後的盔甲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在此前的跳幫作戰中,升級過後的盔甲已經證明了它們的可靠。
不僅擁有更大的出力、更好的防禦、更快的速度。甚至還能夠替他們阻擋一些敵人的邪惡巫術,這點至關重要。第三連是沒有智庫的, 平常還好,若是敵方有靈能者,那麽,戰鬥會變得對他們極為不利。
但現在就不同了。
安格朗從拐角處出現,步伐有力且沉重。吉瓦多倫跟在他身邊。
他緩緩靠近,以懷疑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
那目光裡的不信任深深地刺痛了他們——第三連的戰士們已經與他並肩作戰過許多次。
對於安格朗的勇武, 他們深有體會。可是, 對方此時的不信任卻是因何而來?他們在戰鬥裡可從未有過絲毫退縮!
他們無從得知,隻感到被輕視的恥辱與迫切想要證明自己的決心。
伊齊基爾挺起胸膛:“大人!”
他的聲音在艦橋上回蕩:“深紅之刃戰團第三連全員到齊!等候您的命令!”
“你們的任務很艱難, 你們有權拒絕。”安格朗輕描淡寫地說。
“我們不會拒絕!”
“你們會死。”
“死亡乃吾等之夙願!只要能死得其所,又有何懼?”
“很好。”
一抹讚許的微笑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但在下一秒,這微笑卻轉變成了另外一更為種深沉且複雜的情緒。
“我不喜歡使用激將法,我也不喜歡侮辱你們這樣的戰士。”
安格朗緩慢而真摯地開口了,之前的懷疑蕩然無存,只剩下最誠懇的歉意:“我為我此前的話語道歉。但我必須說明此事,你們有權拒絕,有權在得知任務情報後向我質問,甚至有權在之後拒絕與我們為伍。”
伊齊基爾感到心緒沸騰,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們也是如此——能夠得到他這樣一位戰士的尊重,對於任何阿斯塔特來說都是殊榮。
“您這是何意?”
安格朗閉上眼,敲擊了一下自己的胸甲。緊接著,一個高大的巨人從他身後的拐角處走出。
他滿頭白色的直發,卻無心梳理, 任由它們隨意披散。
蒼白且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種漠然的神情,在右臉頰上有一道狹長的傷疤。這傷疤破壞了他身上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完美, 令他近乎神性般的英俊消減了許多,卻顯得更加真實了。
這個巨人緩緩走到安格朗身邊,他那古井無波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情緒。伊齊基爾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在評估我們。
評估。
這個詞語讓伊齊基爾陡然皺眉,他能接受安格朗的激將法與質問,卻不能接受這個剛剛見面的陌生人的不信任。正當他打算開口之時,巨人卻搶先了一步。
“我不認為他們有資格知道真相。”巨人冷淡地說。
“呲啦——”
安格朗猛然轉身,力道之大讓地面發出尖銳的刺耳噪音。他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對巨人說道:“收回你剛剛的話!”
“......他們又不是你的子嗣。”
“他們是合格的戰士,是阿斯塔特之中的楷模!你怎可如此侮辱他們?”
“這並非侮辱,我的兄弟。”
巨人的態度軟化了下來,他閉上眼睛。那表情中流露出的點點人性竟然在一瞬間讓伊齊基爾為之動容。
他說:“凡人、阿斯塔特。又或者你與我,我們都沒什麽區別。我們都會死,我們都會墮落。如果我在此處說出真相,你能保證他們能夠接受嗎?”
“說與不說是兩碼事,這和他們能否接受並無關聯。”
這時,另外一個聲音從艦橋的遠端傳來,打斷了兩人的爭執。
“老實說,你們倆在字裡行間已經把事情說的差不多了。”
伊齊基爾轉頭看去, 一個男人正從艦橋的另一端走來。
他不住地咳嗽著, 每走一步都從身上溢散出金色的光點:“......而且,說實話, 在我們這艘船上待著的人都應該知道真相。他們遲早都會看到的,與其讓懷疑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倒不如我們主動說出真相。”
“你怎麽來了?!”安格朗顯得非常驚訝,他連忙走過去扶著法師:“你不是說自己過度使用力量需要休息嗎?”
“只是因為過度使用魔力有點大腦過載罷了,不礙事。另外,你們倆實在是讓我放心不下。”
何慎言擺了擺手,示意安格朗把他那見了鬼的又沉又重的鐵手拿開。考慮到他們的體型對比,安格朗的攙扶倒更像是蓄意謀殺。後者會意,連忙尷尬地收回右手。
他來到第三連面前,伊齊基爾已經陷入了思考——他不是個傻子,作為第三連的連長,戰團的武庫之主,他當然有權閱讀那些古老而緊急的典籍。正因如此......他覺得自己多少能猜到一些這兩人的身份。
可惜的是,他的猜測和事實差距頗大。
“聽好了,深紅之刃戰團的第三連。”何慎言嚴肅地說。“我認為你們有權得知真相,所以,務必做好準備。”
“......您請說吧,大人。”
“站在我身後的這位,是名原體,站在那邊的那位,也是名原體。”
嗨,我知道,就這啊......伊齊基爾的眼神驟然放松了下來,然而,法師的下一句話差點沒讓他憑空摔倒。
“這位是安格朗,那位是福格瑞姆。”
“......”
伊齊基爾思考了一秒、兩秒、三秒。隨後他用力地跺了跺腳,十七名阿斯塔特全員拔出了武器——他們彼此縮成一個防禦性的陣型,警惕地看著安格朗與福格瑞姆,至於何慎言的存在,他們則有意無意的無視了。
吉瓦多倫立刻拔出自己的鏈鋸劍,護在原體身前,氣氛在一瞬間就變得劍拔弩張。
“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福格瑞姆平靜地說:“所以我才想要單獨行動,而不是和他的子嗣一起。”
“白癡!你以為你一個人能不穿盔甲不靠武器單憑肉身在一大群叛徒中來去自如嗎?!”安格朗怒罵道。
“他們是我的子嗣......就算叛變,也只能由我來殺。”福格瑞姆自顧自地說著,渾然不顧自己的話語中隱含的意思已經變得有些危險。
“噢,那你還真是高尚!如果你的子嗣正在殺人怎麽辦?你要讓那些受害者跪在地上引頸受戮然後祈禱你的到來嗎?”
福格瑞姆為之一滯:“我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
“你就是這個意思!你這天殺的白癡,何就不該把你從那個排骨的收藏庫裡救出來!”安格朗毫不留情地嘲諷道。
“收回你的話!”
法師歎了口氣,他捂住自己的額頭,怒吼出聲:“你們兩個白癡,能不能把嘴巴閉上?!看在帝皇的份上!”
一個金色的虛影從他身上一閃而過。
不知從何而來的龐大壓迫感讓兩人瞬間閉上了嘴,也讓深紅之刃的第三連陷入了呆滯。
場面一時變得極其安靜。
伊齊基爾將手放在他的胸甲上——那片得自聖吉列斯的羽毛就被他藏在夾層之中。他的喃喃自語打破了這片尷尬的寂靜:“帝皇...在上......不,我的意思是......”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何慎言:“您,您是...?”
“不,我不是。”
何慎言面無表情地回答他,然後,一陣藍光閃過。利克托傳送到了他身邊,穿著修複一新的禁軍動力甲。
“......”
這次,何慎言陷入了沉默。
伊齊基爾的表情已經變成了‘我完全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那就能解釋了,完全能解釋了。
利克托默不作聲地打消了想要說話的念頭,他意識到,自己可能來得不是時候。
法師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
主控室內。
“對於我身份的問題我們可以之後再討論。”
伊齊基爾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您之前就是這麽說的,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聽好了,伊齊基爾,你們的任務很危險。我需要你們采用斬首戰術從天空突入,根據復仇號的掃描,在巢都的地表上有一個巨大的獻祭坑,那裡傳來了極強的能量反應。我無法直接將你們傳送到他身邊,所以,你們必須層層突進。”
何慎言采取了轉移話題的辦法,而這很奏效。伊齊基爾瞬間進入了戰鬥準備狀態,他皺著眉凝視著淡藍色的光幕,若有所思。
光幕之上,班達爾星的地表上有一個巨大的坑洞。實時影像傳回的畫面極為駭人,數不清的屍體正自發漂浮而起,從地面或是殘簷斷壁間飛向那巨大的坑洞。許多投向了色孽的叛徒正以期待的眼神注視著那坑洞旁的一個人影。
良久,他才謹慎地說:“僅憑我們的人數,應該不足以對獻祭坑周圍的敵人造成威脅。我們沒有可靠的突破手段,無法衝到那個正在主持獻祭儀式的巫師身邊。”
“這是自然。”何慎言點了點頭。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利克托上前了一步。
“所以,這位禁軍與吉瓦多倫會和你們一起行動。你們還有來自天空之上的支援。”
“那麽,我沒有疑問了,我接受這項任務。”
伊齊基爾乾脆利落地點了點頭,且不說一位禁軍能給他們帶來多少幫助。光是復仇號能夠進行支援這一點就已經能夠奠定勝局了——他可是見過復仇號那令人震撼的火力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天空支援並非來自復仇號。
伊齊基爾行了個天鷹禮,隨後與利克托一起離開了主控室。他們即將通過傳送法陣發起突襲。沒有任何征兆的傳送能夠讓他們在戰鬥中取得先機。
而福格瑞姆則與安格朗一起站在法師對面,兩人誰都不看對方,板著臉。
“你們倆能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行為嗎?我們他媽的可是在一場戰爭裡!”
眼見這一幕,何慎言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狠狠地拍著桌子,指著安格朗說道:“我知道你覺得他不配用這種臉,他的存在就是在侮辱你記憶中的那個福格瑞姆。但你起碼得給他一個證明的機會!”
安格朗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
福格瑞姆露出一絲微笑——下一秒,法師就指向了他。“還有你!”
他雙手攤開,極其不解地問:“你到底為什麽要說出‘我的子嗣只能由我來殺’這種話?啊?請你解釋一下,福格瑞姆。”
“......我當時沒想那麽多。”
福格瑞姆老老實實地說:“我的問題,抱歉。”
安格朗發出一絲哼笑。
帝皇的家庭教育,真是,他媽的,糟糕——透頂!
不管哪個宇宙都是!
何慎言痛苦地閉上眼,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還得負責調解兩個原體之間的關系,關注他們的心理狀況。但現在不是計較這麽多的時候。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你們倆的任務很簡單,巢都內部的情況不容樂觀。叛徒們已經突破到了第二層,抵抗軍的指揮官是個狠角色,他本來的打算是同歸於盡。但我們來了後,他應該會停止這個計劃。”
“所以,我需要你們倆把巢都裡的叛徒全都殺光,沒問題吧?我會實時給你們倆指引該往哪走的。”
“小事一樁。”
福格瑞姆扭動著自己的脖頸,他瞥了一眼安格朗:“只要這個沒腦子的莽夫不拖我後腿就行。”
安格朗冷冷地一笑:“傻逼。”
“你說什麽?!”
“傻逼。 ”
“我——”福格瑞姆一時氣急,他的涵養不允許他像安格朗一樣毫無顧忌的大罵出口,因此只能氣得漲紅了臉。安格朗見狀笑得更加肆意了,正當他打算再加點火時,法師卻咳嗽了一聲。
他轉頭望去,發現何慎言不知何時已經坐下了。此時正佝僂著身軀咳嗽個不停,金色的光點從他的指縫間不停溢散,又在頃刻間消失。
法師抬起手,製止了安格朗想過來的舉動。他在深呼吸後使自己平靜了下來,解釋道:“沒事,只是剛剛做了個小小的嘗試。”
“你又做了什麽?”安格朗可沒忘記,他上次所說的‘小小的嘗試’帶來了什麽。
“有人向我祈禱——不,向他祈禱。說自己需要勇氣與力量,於是我就試了試,看我能不能給他。”何慎言笑了笑,接著說道:“看來我成功了。”
“至於你們倆......”他歎了口氣,打了個響指。淡藍色的光芒在主控室內一閃即逝,將他們直接送到了巢都中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