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薩諾斯,有你的信!”
正在地裡勞作著的薩諾斯抬起頭來,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汗。他將鋤頭抗在肩膀上,用另一隻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誰給我寫的?”
來人聳了聳肩,扔給他一瓶剛拿出來沒多久的冰啤酒:“我哪知道?你最好現在去趟郵局,那幫懶鬼搞不好下午六點之前就會溜出去喝酒。不過傑克遜太太應該還會在那兒。”
薩諾斯笑了笑, 他蓄起了胡子,看上去就是個老實本分的尋常男人。他接過啤酒,順手放在一旁的午餐盒上:“好,我知道了,傑克。你兒子最近如何?”
被稱作傑克的男人頭髮花白,但身材依舊壯碩, 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他右腿, 那是條假肢。聞言,傑克自豪地笑了起來:“那臭小子在城裡的律師事務所找了份工作, 現在在當實習生。”
“不錯,不錯。”薩諾斯也和他一起笑了起來:“噢,對了,兩天之後我會進城一趟,去買點化肥之類的玩意。你要一起去嗎?”
傑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我就算了吧,薩諾斯。你也知道,我老了,經不起路上的晃蕩了。”
薩諾斯大笑起來:“別開玩笑了,你這老家夥身體棒的很。再說了,那路雖然破的可以,但也不至於晃得你坐不住嘛。”
傑克的笑容逐漸變得有些傷感起來:“不.......我還是不去了,你知道的。”
薩諾斯看了他一眼,順手將鋤頭放下了,拄著鋤頭問道:“還在跟他鬧別扭?我還以為你會想著去看看他。”
“他甚至都沒告訴我他當上了實習生。”傑克有些無奈地說道。“還是老比爾告訴我這件事的。唉,我又有什麽辦法呢?那確實是我的錯.......”
他低下頭, 在喉嚨裡咕噥起來一些薩諾斯聽不清的話。隨後又從褲兜裡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美國精神’香煙, 分給了薩諾斯一根。
傑克抽了一口後,才放松了一些:“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老薩。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哪兒來的,但你看上去是個很有故事的人。你有孩子嗎?”
“我...有兩個女兒。”
“兩個女兒?她們多大了?”
薩諾斯的臉上帶起一抹微笑,他擦了擦汗,自己也抽了口煙:“還是年輕人,至少沒成家。我對她們知之甚少,而且滿是虧欠.......”
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傑克已經感同身受般地歎了口氣,他拍了拍薩諾斯的肩膀:“看開點,夥計。人人都是這樣,總會有些說不出口的過去。那都是我們年輕時造的孽,現在,就是還的時候了。你總得還債的。”
兩個老男人沒再說話了,只是一起抽起煙來。他們約定好,兩天后一起進城。
薩諾斯在下午五點離開了他的寶貝田地,又找鄰居借來了他的摩托車。郵局離他住的鎮子有段距離,現在變成人類之後, 他的體質可說不上有多好。至少在一天的勞作以後, 薩諾斯還是挺願意找個代步工具的。
他一邊騎著車,感受著傍晚時分那清涼的晚風,一邊眯著眼盤算著自己是不是得買輛車了。二手車應該沒多貴.......嗯,買輛皮實耐操的,最好還得方便修理。這鄉下可沒什麽會修車的夥計。
沒過多久,他到了郵局。薩諾斯在進入之前還特別小心地將自己靴子上的硬泥巴用路邊的石頭蹭掉了。郵局的傑克遜太太是最敬業的員工,或者說,她是最遵守規章制度的員工。按時上下班,其他的人就遠不如她了。
但這位老太太也很是挑剔,她有潔癖。薩諾斯第一次去郵局時不知道這點,帶了點泥土進去,挨了一頓臭罵。他可不想再體驗一遍德州鄉下老太太的罵人功力了。
實在是難聽,而且你還沒法還嘴。
他推開門,門上的風鈴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叮鈴聲。薩諾斯臉上帶著笑,高聲喊道:“傑克遜太太——”
在瞥見那職員窗口後的場景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傑克遜太太?”
那是一灘血跡。
屬於農民與普通人的樸實神色在他臉上開始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還身為瘋狂泰坦時的那份陰沉。薩諾斯面色平靜的走到職員窗口處,他的靴子在乾淨的木地板上發出厚實的聲響。
傑克遜太太就躺在那張屬於她的椅子後面,老人臉部著地,鮮血從她的身體之中湧出。染紅了她乾淨的襯衫與製服,地面很是雜亂,滿是散落一地的文件與信件。她的皮包也是如此,掉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報了警,鎮上的警長來的很快。聞訊而來的男人們包圍了郵局,人人都面帶怒色。
薩諾斯接過警長遞來的一根卷煙,那是他自己做的。人人都知道警長的愛好,這位警長身材並不如何高大,留著八字胡,唯一的愛好就是自製卷煙。
“別放在心上,薩諾斯,這並不是你的錯。另外,我的夥計找到了你的信——信封有些髒了,所以我自作主張幫你把信取了出來,請別介意。”
“謝謝,警長。”薩諾斯接過信,點了點頭。他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摩托車旁,借著昏暗的燈光開始讀信。
“薩諾斯·洛菲爾斯先生,我們收到了您的信,但您並不符合貸款的申請條件。須知,本地銀行的貸款乃專為本地的長期居民所準備,您在此地居住剛滿一年,請在住滿三年後再申請,感謝您的來信。”
“另:隨信附上一份貸款規則,請您細讀。”
“您忠誠的,約翰·布拉德利。”
不出他所料,貸款被拒絕了。這很正常,他自己偽造的個人履歷雖然看上去沒什麽問題,但他在這個德克薩斯的鄉下小地方住得並不長,本地銀行不願意借給他一點錢也是理所應當。
只不過...現在的頭等要事已經從整點錢變成了另一件事了。
他花了半小時回家,鄰居家的燈已經熄滅了。他們一向睡得很早,薩諾斯將車鎖到他們家的車道上,隨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木屋裡。他打開電燈,脫下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夾克與襯衫,光著上身從冰箱裡拿出了一罐啤酒。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的客廳傳來:“看來你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啊,薩諾斯。”
“...是你嗎,閣下?”
薩諾斯轉過頭去,不確定地問道。
說話者從黑暗中現出了身形,不是何慎言還能是誰?他朝薩諾斯點了點頭:“是我,只是來看看你過得如何。”
“我理解——囚犯的確需要看管。”
“你可不是我的囚犯。”
“不是嗎?”薩諾斯反問道。“雖然我的待遇並非囚犯所能享受到的,但你的確在看管我,不是嗎?”
“沒人看管你,我只是出於某種心態來回訪一下你罷了。”
何慎言看上去和他們見面的時候並無多大區別,只是心情顯得好了許多。他笑眯眯地說道:“我甚至都不是真的在這兒。”
“既然你一切都好——那我也就該離開了,薩諾斯。另外,我認為我得提醒你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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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隻留下一種看透一切事物後的平靜。薩諾斯熟悉那種表情,曾幾何時,他也是帶著這樣的心態看待著所有人。
他說道:“如果你還想平靜生活的話......聽我一句勸,別追查這件事。他們會得到報應,你不一定非得弄髒自己的手。”
薩諾斯凝視著他消失的地方,這個曾經以極端的殘忍與瘋狂而在宇宙中出名的男人手裡握著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表情顯得很是惘然。他坐在沙發上,目光轉移到了自己放在茶幾上的那幾本書上。
何慎言其實真的不怎麽關心薩諾斯在那個世界過得如何。這是事實,都過去一整年了他才想起來自己得回去看看。
平心而論,在處理了那幫沒事找事的外星人,將格溫送回去後,他的度假度的很是開心。整天不是在凱爾莫罕曬太陽和傑洛特喝酒,就是跑到白塔議會去用內網撿點沒什麽屁用,但是很好玩的小東西回來,改造一下後再扔給希裡讓她去玩。
只是,他度假歸度假,正事可是沒忘記——那個導致格溫穿越的青銅雕像到現在都不見蹤影,就好像真的無影無蹤了一般。
何慎言很清楚一件事:從來沒有哪件事是突然發生的,你餓了,所以才會想要去吃飯。你渴了,所以才會想要去喝水。那個雕像的背後必然有一樁陰謀,但他現在沒法去管這個陰謀。
他得回一趟瓦羅蘭,那兒還有個基因原體和一個星際戰士在征服世界呢.......而且,也是時候把羅德蘭的人們接過去了。
“向前進軍!向前!”
傑諾瓦聽見自己長官的怒吼,他的耳朵因為德瑪西亞人的炮火而嗡嗡作響的。他帶著恨意抬起頭看了眼那群該死的德瑪西亞翼騎兵。
真是幫天殺的雜種,就知道在天上扔炸彈,有本事下來啊!
不過,他沒說出來,只是將怒吼埋在心底,隨後根據長官的命令,向前進軍。在他們前方,一個高大而沉默的身影正揮舞著手中的斧頭,每次揮擊都能夠製造數起謀殺。
德瑪西亞人已經和諾克薩斯在托比西亞平原上糾纏了數月之久,他們很難纏,一如既往,托比西亞平原更是出了名的易守難攻。這裡是德瑪西亞人的邊境,他們在這兒有重兵把守,國內的各種精銳都是優先送往這裡。
但新生的諾克薩斯人依舊能夠頂著他們的炮火,和他們打得有來有回。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這份功勞或許要歸結於那位全新的諾克薩斯之手。他做到了諾克薩斯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舉——他隻帶著一隻軍團,就和差不多十倍於自己兵力的德瑪西亞人打成了平手,甚至稍有勝出。
在不朽堡壘的慘劇發生後,德萊厄斯與斯維因二人聯合其他將軍一同宣稱塞恩將軍蒙受祝福,恢復了神志,且有了更為強大的力量。現在,他要組建一支屬於他自己的軍團。
理所應當,在這個消息被發出之後,還沒過二十四小時,名額就被擠爆了。人人都想在塞恩將軍的麾下作戰,先不談他作為初代諾克薩斯之手的象征意義,他自己本身就足以作為戰爭的化身而受到諾克薩斯人的信仰了。
實際上,這件事也不是沒發生——只是被嚴厲禁止了。但士兵們仍然將對塞恩的信仰偷偷流傳了下去,他們相信,只要足夠虔誠,自己在死後也能夠像塞恩一般從死亡之中歸來,從而繼續為諾克薩斯效力。
德萊厄斯在士兵們的最前方作戰,數月以來皆是如此。他從未真正意義上離開過前線,就像他在出征時發過的誓一般。他必將身先士卒,敵人的刀劍必定要越過他才能觸及到他的士兵。
不過,這充滿了榮耀與勇氣的誓言有時也會帶來些麻煩,比如現在。
他不得不一邊殺敵一邊高聲喊著自己副官的名字:“法榮!向我匯報!”
“我在這兒,將軍!”
一個沉悶地聲音從他的身側傳來,德萊厄斯向那個方向瞥了一眼。
他的副官法榮正穿著那身精鋼板甲,以雙手錘和一個德瑪西亞的精銳士官纏鬥在一起。對方顯然不是一般貨色,他的步伐扎實,手裡的長槍密不透風,精準地格擋了每一記來自法榮的攻擊。
“在你解決他之後,向我靠近!”
“遵命,將軍!”
法榮的回答讓他的對手憤怒地嘶吼了一聲:“你這該死的諾克薩斯蠻子!”
“彼此彼此,德瑪西亞豬。”
法榮冷哼一聲,手中的戰錘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下往上撩去,對手顯然沒有料到這一招,但他的德瑪西亞鋼能夠替他承擔這次失誤的代價。他沒有死,但也不可避免的由於法榮的力量後退了一些。
見狀,法榮頭盔下的醜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就夠了,我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機會。
他立刻欺身上前,而他的對手顯然也意識到了他想幹什麽。立刻反手將長槍遞出,但法榮心意已決——這就是機會了,我要抓住他!
好在,他的運氣不錯。
德瑪西亞人的長槍準頭稍有欠缺,畢竟他是在慌亂之中出的招。而法榮是早有預謀,他的戰錘將那德瑪西亞人的腦袋和頭盔融在了一起,血肉飛濺。他收回戰錘,稍稍低了低頭,為這個對手送上了一些敬意。
法榮當然知道,自己只是運氣好才沒死。德瑪西亞人的長槍鋒利的令人難以置信,別說是他的板甲了,法榮絲毫不懷疑就算是巨龍的鱗片都沒法抵擋那見鬼的長槍。
他轉過身,搜尋著德萊厄斯的蹤跡。不需要費力氣就能發現他在那,德萊厄斯在戰場上總是最為引人矚目的那個,不僅僅是他殺戮的技藝,還因為他的身高。
在接受了改造後,他現在足足有兩米五高,穿上盔甲後便是一個活生生的黑紅巨人,一個殺戮的機器。他的盔甲也有了大幅度的更新,相比起原來那副狂野,但防禦力並不如何優越的盔甲。他的新盔甲可謂是一副陸上堡壘。
每個關節的連接處都密不透風,經由弗雷爾卓德邊境匠人們的精心打造,紅與黑和諧的融為一體。通體為流線型,兩個巨大的肩甲能夠抵禦一切飛來的箭矢。這副盔甲被那群匠人們稱之為‘山之怒’,他們甚至覺得沒人能穿上這幅盔甲。
直到德萊厄斯出現在他們面前。
“將軍!法榮向您報告!”
“稍等——你這該死的蟲子!”
德萊厄斯勃然大怒起來,他很少這麽生氣,至於原因,其實也很簡單。一個德瑪西亞人偷襲了他,在發現自己的武器對他的盔甲毫無作用後,他立刻扔下了手裡的斷劍準備逃跑。
這是前所未有的, 德瑪西亞人雖然飽受諾克薩斯的憎惡。但就算是他們也會承認,德瑪西亞人都是些好戰士。可是.......看看現在吧,他看到了什麽?!一個逃兵!
德萊厄斯咆哮一聲,他的聲音在平原上回蕩,一時間既然壓過了其他任何聲音,猶如雷聲。顯得尤為可怖:“面對我!你這該死的懦夫!”
他一把扔出手裡的巨斧,那家夥直接被攔腰砍為兩半,屍體甚至在跑出去幾步後才倒下。隨著他的死去,某種詭異的氣氛開始在戰場上蔓延起來。
有不少離得近的德瑪西亞人的臉上帶上了憤慨之色,而與他們戰在一起的諾克薩斯士兵們則立刻開始嘲諷起他們來,用詞極為難聽。可德瑪西亞人這次卻沒法還嘴,他們是認得那個混蛋的。
一個來前線鍍金的貴族子弟——飛翼之神在上!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這裡可是前線啊!國王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們的祈禱似乎毫無作用,飛翼之神沒聽見他們的祈禱。只有千玨在這片戰場上大快朵頤,黑狼與白羊又開始引渡靈魂了。